鳳瑾從他懷裏抬起頭來,幽幽道,「無名,如果朕說不喜歡,你會怎樣?」
無名怔住了,眼裏的光芒剎那間暗沉沉的,好一會才抱緊了她,低聲道,「不怎麼樣。」
「你是不是就會收回你對朕的心意?」
無名想笑又笑不出來,良久,他悵惘道,「如果能收回就好了,只可惜收不回。」
這顆心給了就收不回來了,她能回應也好,她不回應也罷,他總是要喜歡她的。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麼毫無道理,沒辦法像做其他事情一樣,要求有回報,因為無法要求。
他不是聖人,他也沒那麼高尚,他只是覺得,能留在她身邊陪着她守護着她,已經很難得。
鳳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低下頭去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繼續說道,「朕存在心底三百年的執念,原以為這份執念會伴隨一生,沒想到終究是變了,當真是人心易變呢。」
她抬起頭來,看見無名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樣子沒聽懂她的話,鳳瑾嘆息一聲,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唇,輕聲嘟囔了一聲『真是個木頭』。
無名終於回過神來,愣愣的望着她,還是不懂。
鳳瑾找到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輕聲道,「朕拋下執念了,因為朕遇上了一個人,朕喜歡上了他……」
無名渾身繃緊,死死的盯着鳳瑾頭頂的烏髮,豎着耳朵仔細聽着她說的話,生怕漏掉一個字。
「一想到他,朕心裏就暖暖的,柔成了水,他就像女蝸補天的靈石,填補了朕那顆心缺掉的那一塊,朕想要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無名猛地瞪大眼,胸腔里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上,他的雙唇微微顫抖,連話都說不出來,好一會才勉強冷靜下來,啞着嗓音問道,「誰?」
鳳瑾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就是那個不解風情,不懂情趣,聽不懂朕說話的木頭呆子呀。」
無名懸着的心噗通一聲落回胸腔里,雙目圓睜,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是,是屬下嗎?」
「不是你----」
無名臉色大變,鳳瑾勾唇一笑,話鋒一轉,「又是誰呢?」
一念地獄,一念天堂!
無名呆愣片刻,猛地站起身,鳳瑾猝不及防,摔在美人榻上,好在美人榻墊着軟墊,她也沒摔着,只是有些不滿的瞪着無名,「你怎麼了?咋咋呼呼的!」
「我,我,我……」
無名『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鳳瑾困惑的看着他,「到底怎麼了?話都不會說了?太開心還是太激動?」
「我----」
無名突然撲過來捧住鳳瑾的臉,狠狠吻上她的唇,就在鳳瑾回過神來,要回應他的吻時,無名突然放開她,飛快從窗台跳了出去,高大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這到底怎麼回事?
鳳瑾被無名這一連串的舉動弄得滿頭霧水,眼尾的餘光看見有人走了進來,正是沈文卿,只得暫時將無名的古怪表現拋開,朝沈文卿招了招手。
「陛下深夜召見文卿,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沈文卿溫文有禮的說道,鳳瑾嗤的一笑,抬了抬眼皮瞥他一眼,「你會不知道今夜這裏出的事?那之前在角門外四下張望的那個小太監是誰的人?」
沈文卿面色一白,他沒想到鳳瑾會直接戳破他,剛想解釋,鳳瑾略抬了抬手,「不必解釋了,這宮裏到處是別人的眼線,也不差你的!」
沈文卿暗中鬆了口氣,想了想,問道,「陛下召見文卿,是為了裴相嗎?」
鳳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淡淡道,「說說你的想法。」
沈文卿深深的望了鳳瑾一眼,「那就要看陛下想要什麼了。」
鳳瑾勾唇一笑,幽深寒涼的眼神掠過他的臉,「沈文卿,朕以為你早該知道朕想要什麼!是上次朕說得不夠清楚,還是文卿你年紀輕輕,記性就變差了?」
沈文卿愣住了,女皇說話太銳利,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跟他熟知的那些打太極的方式截然不同,沈文卿沉斂心緒,低聲道,「文卿只是想要確認一下。」
「你不是想確認,你是想試探朕的底線!」
鳳瑾一雙墨黑的長眉微微擰着,鋒利的眼神如刀鋒般刮過沈文卿的臉,「沈文卿,朕明確告訴你,朕要用你,朕要用你背後的江南士族,你想為自己和沈家爭取利益,只要你提出來,朕不是不可以考慮!你沒必要拐彎抹角的來試探朕,和朕打太極!」
沈文卿神色有些不自在,「陛下息怒,文卿知罪。」
「文卿你何罪之有?」
「讓陛下懊惱,便是文卿的罪過。」
鳳瑾突然覺得很無力,沈文卿一言一語說是恭敬禮貌,不如說是防備疏離,她都已經開誠佈公了,沈文卿還諸多防範。
鳳瑾只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她剛想揉一揉,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嘹亮渾厚如龍吟虎嘯,劃破天際的長嘯,是無名的聲音!
就在鳳瑾困惑不解時,一陣風颳過,無名回來了,輕柔的揉着她的太陽穴。
「叫什麼呢?」
無名眼睛裏的光芒又亮又熱,他顧不上沈文卿就在邊上,低聲道,「屬下太開心了,一時沒忍住。」
無名一向不苟言笑,神色能有多冷就有多冷,可此時此刻,他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鳳瑾心裏熱熱的,柔成了水,她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頭來。
無名剛低頭,她就肆無忌憚的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屋子裏格外清晰。
無名眼神一熱,就想親回來,鳳瑾朝沈文卿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現在有旁人呢。」
沈文卿看着他們兩人的互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鳳瑾將沈文卿的神色變化全收在眼裏,她眼睛裏的光芒微微一閃,清了清嗓子,說道,「沈文卿,朕想要的是一個心腹,一個精明強幹,忠心耿耿,知無不言,且能為朕出謀劃策的心腹,你要是做不到儘管直說,朕絕不會怪罪於你。」
沈文卿沉聲問道,「文卿想問陛下,陛下能給這個心腹什麼。」
「一,沈家代替裴家,成為大周第一家!」
鳳瑾的話讓沈文卿雙眼一亮。
看着他眼睛裏的亮光,鳳瑾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道,「反正這些家族,總有一家是最大的,只要沈家忠心不二,挑別人不如挑沈家。」
「那,二呢?」
沈文卿試探着問道。
鳳瑾深邃的眼神在沈文卿臉上略微一停,才淡淡道,「二,沈文卿代替裴琇!」
沈文卿雙眼睜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鳳瑾,好一會才喃喃道,「可文卿是陛下後宮的人……」
「朕的後宮不需要那麼多人。」
看着鳳瑾臉上鄭重的神色,沈文卿才確定鳳瑾說的是真話,他怔忡片刻,陷入了沉思。
鳳瑾知道他需要想一想,她也不打擾他,拉了無名的手到邊上說着體己話。
輕紗帳暖,沈文卿聽着那些輕聲細語從輕紗那面傳來,他聽不真切具體的詞句,但能聽出女皇很放鬆,心情愉悅。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無名一個暗衛首領,面對女皇時居然沒有那種畢恭畢敬,小心謹慎的態度,而是親昵親近的。
沈文卿突然有點明白女皇之前為何生氣,她想要的心腹是能無所顧忌說話,不需要防備的人,而不是他這樣處處防範,刻意拉開距離的人。
他真的可以相信女皇陛下嗎?
自古以來,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多不勝數,他怕的是等扳倒了裴家,下一個就輪到沈家。
可女皇給出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尤其是第二個!
他做夢都想離開這個囚牢,他是沈文卿,人人稱譽的沈文卿,不是一個獻媚於女皇的男寵。
他有滿腔抱負想要去實現,而不是困在這裏做一隻金絲雀,整天聽那些後宮的公子們,嘰嘰喳喳的議論着怎麼討陛下歡心。
他想賭一把!
看着輕紗背後曼妙婀娜的身影,沈文卿慢慢走到輕紗之前,隔着輕紗沉聲說道,「文卿和沈家,以及整個江南士族,願聽候陛下差遣!」
無名撩起輕紗,鳳瑾走了出來,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文卿一眼,「你能做得了沈家和江南士族的主?」
沈文卿抬起頭來,鏗鏘有力的吐出一個字,「能!」
鳳瑾銳利深邃的眼神落在沈文卿臉上,頃刻之後,開口說道,「沈文卿,你要明白,朕除了要你們的勢力,還要你們的忠心,如果沈家敢起異心,朕能扶起一個沈家對付裴家,就能扶起一個李家,王家對付沈家!」
沈文卿心神一凜,撩起袍角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請陛下放心,沈家絕不敢有二心!否則,文卿願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聽了他表忠心的話,鳳瑾並未言語,平靜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沈文卿只覺得後背一片森寒,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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