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不敢進來,似乎在怕這什麼。
哦對了,每一個帝王身上都有龍氣,這是天地賜予的,鬼差怕這個,她快要死了,這龍氣是她的嗎?
應該不是,那就是無名身上的。
真好,無名會成為真正的帝王,獨一無二的帝王。
他會陪着孩子長大,會等着她回來。
她會回來的。
「阿瑾,阿瑾,別閉上眼睛,求你再撐一會,求求你了,別丟下我一個人,別丟下我……」
鳳瑾的耳邊很嘈雜,她聽不清楚每個人說了什麼,但她能聽見無名的聲音,沙啞崩潰,撕心裂肺,連帶着她的心也痛了起來。
可是,她不行了,她很清楚,她的生機已經流逝乾淨了。
死亡的感覺太熟悉,好像她的人生不僅僅死亡過一次,讓她深刻的記得這種感覺。
在鳳瑾閉上眼睛的瞬間,無窮無盡的黑暗籠罩着她,耳邊的聲音全部的消失了。
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有一雙有力的冰涼的顫抖的大手,在她的肚子上用力推了一把,似乎有什麼滑出肚子。
鳳瑾的嘴角慢慢上揚,卻停在了半揚起的弧度,徹底的陷入黑暗之中。
我的曜兒,歡迎你來到這個世上。
願你平安成長,願你百歲無憂。
那時候和無名商議孩子的名字,兩個人初為人父母,不願讓禮部幫忙想名字,想要自己想,想了很多的名字,都不合心意,最後,無名靈光一閃,說道,「不如叫鳳曜吧,曜字有日月光明之意,日、月、星均稱「曜」,日、月、火、水、木、金、土七個星合稱「七曜」,象徵阿瑾與我共掌天下,大周光芒萬丈,再者「曜」音極清亮,字意、含義、字音皆美。」
於是,鳳曜便這麼來了。
我的曜兒,我愛你,你要陪着爹爹,等着娘親回來。
鳳瑾胸腔里的那顆心,停止了跳動。
無名抱着她,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他也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停止。
空氣仿佛靜止了。
張太醫怔怔的看着一身是血,臉色青紫的孩子,似乎忘記了怎麼做,一旁的穩婆沖了過來,眼疾手快的把孩子抱過來,打開他的嘴,見孩子嘴裏都是污血,似乎是被嗆住了,穩婆不管不顧的湊了上去,吸着孩子嘴裏的污血。
另一個穩婆在一旁幫忙,當穩婆把孩子嘴裏的污血和羊水吸乾淨後,另一個穩婆立即把孩子接手過來,抓着兩隻小腳丫倒提着,不停的拍着孩子的後背,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一連拍了十幾下之後,孩子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音響亮悅耳。
此時,天已經亮了。
不知何時起,院子裏已經等滿了大臣們,聽見孩子的哭聲,大臣們抱在一起歡呼雀躍。
而產房裏,兩位太醫和兩個穩婆也是滿臉狂喜。
張太醫朝產床上的女皇和帝君大聲道,「陛下,是個皇子!聲音洪亮,身體健康……」
張太醫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見帝君緊緊的抱着一動不動的女皇,臉埋在女皇的滿頭白髮里,高大如山的身體劇烈顫抖,手背上青筋暴露。
而女皇的手垂在兩邊,一動不動。
張太醫心裏湧起強烈的不詳的預感,他飛撲過去,探上女皇的脈搏,臉色變得煞白如紙,又立即去探女皇的鼻息,心跳,都停止了。
張太醫不敢相信的又查探一遍,結果一樣,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劉太醫見狀,也連忙衝上去檢查着女皇的身體,片刻之後,劉太醫搖晃着跌坐在地上,面色灰敗。
「帝君快看看孩子,多可愛啊……」
穩婆已經把孩子收拾乾淨,抱到無名面前,無名猛地抬起頭來,雙眼通紅,聲嘶力竭的大吼道,「滾開!把他抱走!我不要看見他!他害死了我的阿瑾!滾!」
「帝君,這不關小皇子的事,能保住小皇子已經很難得了……」
張太醫啞着聲音道,他年紀大了,一天一夜的操勞,他根本撐不住了。
「我不要他,我要阿瑾,你們把阿瑾還給我,還給我……」
無名緊緊抱着鳳瑾漸漸變得冰冷的身體,陷入瘋狂,眼睛紅得嚇人,好像要吃人一樣,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他要他的阿瑾回來!
這世上的一切,他都不要,天下也好,孩子也好,他都不要,他只要他的阿瑾。
劉太醫張着唇,艱難的說道,「帝君,請你冷靜下來,想想陛下說過的話,想想陛下叮囑的事,陛下是要皇子好好活着的,她給小皇子取名曜,是希望他一生光明,可一生下來就失去生母,又失去父親的疼愛照顧,他如何光明?帝君,您冷靜一點,仔細想一想……」
劉太醫的話,一點點拉回無名的神智,無名通紅着眼怔怔的望着穩婆懷裏的孩子,望了片刻後,他顫抖着手把孩子抱了過來。
孩子還那么小那麼軟,只有一點點大,皮膚皺皺的,一點也不漂亮,不像他和阿瑾憧憬的那樣漂亮可愛,可是,這是他和阿瑾的孩子,是阿瑾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
無名慢慢低下頭,憔悴的臉龐蹭着孩子的臉頰,大滴大滴的淚珠滴在孩子稚嫩的臉龐上。
孩子睜大雙眼看着他,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寶石一樣閃着光,這么小的孩子,是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的,但他能感覺到身邊的人是誰。
無名的眼淚愈加洶湧,他吻了吻孩子的面頰,把孩子交到劉太醫手上,「抱他出去,你們都出去,我想陪陪阿瑾。」
劉太醫嘆息一聲,抱着軟軟的孩子,率先走了出去,兩腿發軟的張太醫和兩個穩婆也跟着出去。
門再次關上,屋子裏靜悄悄的。
鳳瑾躺在床上,臉色白成了紙,眼睛緊緊閉着,長而翹的睫毛安靜的垂了下來,像飛累了的蝴蝶垂下翅膀。
她很安靜,雖然她的性子並不算活潑,可也從沒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無名爬到床上,把她抱進懷裏,像從前哄着她入睡那樣,輕柔的拍着她的後背,仿佛她還沒有離開,仿佛一切如從前那樣,什麼也沒有變過。
只是滿屋子濃烈的血腥氣,鳳瑾冰涼的身體,都昭示着一切已經變了,可無名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夢裏,不願醒來。
在夢裏,阿瑾依然會像貓兒一樣,依偎在他懷裏,小腦袋拱着他的胸膛,柔弱無骨的小手在他身上胡亂游移,當他半是無奈半是縱容的不許她胡鬧時,阿瑾就會嬌聲嬌氣的說,「不鬧你鬧誰呢?等以後你想要我鬧,我還不鬧了呢……」
沒想到她口中的『以後』這麼快就來了,太快了,快到他根本不敢相信。
無名緊緊的抱着她,泣不成聲,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白髮上,「阿瑾阿瑾,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我們說好的,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你怎麼可以毀約?怎麼可以?
既然要毀約,當初為何又要立下誓言?
他問她的問題,她已經無法回答了。
也許,那時候之所以立下生生世世的誓言,是以為能做到?可是,再努力也違抗不了天意。
院子裏靜悄悄的,綠衣和鍾姑姑帶着孩子去了廂房照顧,大臣們站在院子裏,那麼多人都在,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們都看着產房的方向,等着帝君出來,希望能出現一絲奇蹟。
今天是和薩耶王子談判的日子,可誰還管什麼談判,至於薩耶,繼續讓他等着吧!
狂風突然大作,天色突然暗了下來,原本已經冒頭的太陽,像被巨大的無邊無際的烏雲擋住,又像被看不見的暗黑力量給壓了回去。
剎那之間,狂風大作,白天一下子變成了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欽天監的監正也在,見此異狀,大聲驚呼,「不好!天象有異,晝夜顛倒,這是,這是……」
齊恆心急如焚的催促道,「這是什麼?快說啊!」
監正張口結舌,臉色煞白,「這是——帝星隕落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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