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真的沒有走,白天她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有一縷很熟悉很細微的氣息,在芍藥周圍飄蕩。
「陛下要去看看嗎?」
綠衣興沖沖的問道,鳳瑾沒有言語,詢問的目光看向無名,無名走過來揉了揉她的頭髮,「去吧,我陪你。」
對於鳳瑾來說,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類似於近鄉情更怯的感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但她直覺芍藥開花,除了是鳳錦的謝禮,怕是還有別的意思。
去到御花園時,果然看見那幾叢芍藥,在月色下開得搖曳生姿,一朵朵繁艷濃麗的芍藥花,開得特別熱烈,好像在用盡生命在開。
九月底已經是深秋,天氣冷得很,月色也比夏日時更清冷。
鳳瑾能看見一縷綠色的魂魄在芍藥花叢間輕輕飄蕩,那縷魂魄看見鳳瑾到來,先是頓了頓,隨即從花叢里飛出來,飛到鳳瑾面前。
那張臉維持着她十六歲時的模樣,那雙眼睛清亮如泉水,溫柔如春風,特別的美,都說大周女皇傾國傾城,容色無雙,從來不假。
她看着鳳瑾,鳳瑾也看着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或許在這種時刻,千言萬語都抵不住一個對視。
隨着時間一點點推移,子時來了,陰風陣陣,鳳瑾臉色驟然大變。
兩個鬼差從地底下鑽出來,一左一右抓住了鳳錦的兩隻胳膊,周圍的人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都能感覺到周圍突然變得陰冷無比。
鳳瑾暗中將靈力凝聚於掌心,便要攻擊鬼差,鳳錦突然回過頭來,沖她搖了搖頭。
她沖她揚起嘴角,露出一絲明媚燦爛的笑容,那笑容里有釋懷,也有離別意。
她要走了!
藏在芍藥花里躲避鬼差的追捕,躲了兩年,如今終於要離開了。
鳳瑾眼睜睜看着鬼差帶着鳳錦鑽入地下,一切恢復平靜,陰冷的感覺也消散殆盡。
無名輕輕摟住鳳瑾的肩膀,鳳瑾慢慢的放鬆掌心,收回靈力。
原本開得熱烈多姿的芍藥花,一下子像被抽乾了生命,一瞬間枯萎,掛在枝頭上,夜風一吹,便掉了下來。
鳳瑾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她慢慢的拭去眼淚,沖無名笑了笑,「回去吧。」
夜色深沉,宮人們提着燈籠走在前面,為女皇照亮宮道。
宮道又長又靜,鳳瑾聽見她和無名的腳步聲,輕輕的響在耳邊,一下又一下,兩人的步伐竟出奇的一致。
一匹快馬飛奔入宮,在宮道上狂奔,打破了宮道的靜寂。
那匹快馬在離鳳瑾幾步遠的地方才猛地停了下來,馬上的人未等坐騎停穩,便重重的摔下馬來,沉悶的聲響,重重的砸在鳳瑾心上。
而從那人身上流出來的紅艷的鮮血,染紅了宮道,也刺痛了鳳瑾的眼睛。
立即有暗衛前去扶起那人,待到抹去他滿臉的血污,看清那張臉,立即發出一聲驚呼,「陛下,是天慈寺的暗衛!」
當鳳瑾和無名趕到天慈寺時,才發現天慈寺已經成了煉獄。
她留下的暗衛無一倖免,全都死了,五十人,足足五十人,除了逃回去報信的那人,其他全都死了!
而宮中的那人,也受了重傷,張太醫說能不能活下來都成問題。
之前裴琇說過,僅僅沈文卿和三十名暗衛是困不住太后的,她便多加了二十人過來。
此時此刻,鳳瑾只想給自己一耳光,若是她不加派人手,也不會多死二十人。
天慈寺的牆壁上,地上,樹上,到處都是血,作為皇家寺廟的天慈寺,比別的寺廟多了一分精緻清幽,可現在,這座精美的寺廟,仿如修羅地獄。
鳳瑾站在門口,看着滿地的屍體,滿地的血,不敢往前走。
無名扶住她顫抖的身子,低聲道,「阿瑾,這裏有我,你先回去吧。」
鳳瑾用力搖了搖頭,推開無名的攙扶,一步一步堅定的走了進去,她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暗衛的屍首,連同他們灑下的鮮血也小心的避開。
「陛下,沒有找到沈文卿的屍體!」
鳳瑾從山門處往裏走,一直走到太后居住的後院,剛踏過院門口,副首領便飛快跑來稟報道。
鳳瑾先是一喜,隨即心有疑慮,「確定沒找到?」
副首領點了點頭,「屬下帶人清點過了,四十九具屍體,是屬下的四十九個兄弟,唯獨沒有沈文卿。」
「去山下找一找,看有沒有發現。」
很快,副首領回來了,「山下沒有發現。」
「可有敵人的屍體?」
四十九具屍體,都是暗衛,鳳瑾不信對方一個人也不死,她對暗衛的本事還是很有自信的,對方的屍體要麼處理乾淨了,要麼帶走了。
天慈寺沒有焚燒的痕跡,對方要處理屍體,像當初鳳瑾處理太后的護衛一樣,丟下山崖給野獸吃乾淨,是最便捷的法子。
副首領搖了搖頭,「也沒有,山崖下乾乾淨淨的,除了之前太后的護衛被野獸啃食之後留下的骨頭,什麼也沒有。」
鳳瑾鬆了一口氣,看來沈文卿沒有死,那他是逃了,還是被太后帶走了?
若是逃了,他不可能不回宮,被太后帶走的可能性更大。
太后帶走沈文卿,是想要挾自己嗎?還是想做別的?
還有,太后寧願麻煩的把自己人的屍體帶上,也不扔在這裏,或者丟下山崖,太后在怕什麼?是不是太后的人藏着什麼玄機?
鳳瑾心裏纏繞着無數個問題,找不到答案,她來來回回的在天慈寺里走了三遍,查看了每一個角落,每一座大殿,尤其是太后居住的院子,足足找了五六回,想要找到點蛛絲馬跡,可是,一切都讓她失望不已。
她什麼也找不到,天慈寺里空蕩蕩冷清清的,好像壓根不曾有人住過,若不是她很確定太后在這裏住了八年,她真懷疑記憶出錯了。
鳳瑾坐在那兩次來見太后時,太后坐的榻上,榻上依然放着小几,小几上卻沒有圍棋。
鳳瑾環顧着整個屋子,心中想道,如果她是太后,她會怎麼做?她又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阿瑾,夜深了,你該回宮安歇了。」
看着鳳瑾皺眉苦想,無名心疼的說道。
「我不回宮,我……」
「阿瑾,一切有我。」
無名低聲打斷鳳瑾的話,鳳瑾怔怔的望着無名,她忘了。
看她神色怔忡,無名更心疼了,他摟她入懷,吻了吻她的頭髮,柔聲道,「回宮吧,這裏有我。」
他的聲音很溫柔,卻含着不容拒絕的霸道氣息。
鳳瑾抬頭看向無名,只見他的眼睛裏,光芒閃爍,鳳瑾在心裏幽幽嘆息一聲,乖乖道,「好!」
若是她不答應,無名估計會打暈她,讓人把她送回宮。
等到鳳瑾回到宮中時,天色已經快亮了,她本想去上完早朝回來再睡,大總管肖德卻告訴她,將軍臨走前吩咐過他,今兒陛下依然不上早朝,有緊急的事找宋齊二位大人,無緊急的事,奏本放在御書房,等陛下休息好了再看。
鳳瑾心中感動之餘,又覺得無名現在就開始管她了,今後怕是會管得更緊。
想想今後的日子難得自由,鳳瑾心中嘆息的同時,又覺得安心許多,好像就算天塌下來,只要無名在身邊,便什麼都不怕。
回宮之後,鳳瑾倒頭便睡着了,一睡便睡到了午後,這一覺睡得很舒暢。
深秋時節,秋光艷麗明媚,溫暖和煦的陽光在朱紅的地毯上輕輕跳躍,外面傳來綠衣和小宮女輕聲細語的說話聲,鳳瑾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很少有這樣安寧的時刻,也很少這樣寧靜的心緒。
儘管天慈寺的事才剛發生,重傷的暗衛還昏迷不醒,沈文卿也下落不明,她心中卻什麼都不怕了!
無名的歸來,給她穿上了溫柔又堅硬無比的盔甲,讓她無所畏懼。
「綠衣。」
綠衣小跑着進來,笑盈盈道,「陛下醒了?」
鳳瑾微微一笑,「無名呢?」
綠衣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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