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依偎在無名懷中,身子微微一頓,隨即更緊的依偎着他,手指緊緊抓着無名後背的衣裳,恨不得透過衣裳,抓到他的肉里去。
她先是無聲無息的流淚,隨即一點點發出很小聲的哭泣聲,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累和傷痛,以及那些個不眠的夜裏的擔驚受怕,全發泄出來。
只有在他懷裏,她才會發泄出自己的情緒。
在他這裏,她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強大得讓人側目,永遠冷靜從容,氣定神閒,傲視一切的女皇,她只是個尋求安慰和呵護,尋求溫柔疼愛的柔弱的小女子,他的小妻子。
她的情緒,一直被控制着,壓抑着,就好像一座火山,嚴嚴實實的堵住了火山口,不讓人窺探到裏面早已經翻滾洶湧的情緒熔漿,無名的回來,打開了火山口,讓她能夠盡情的發泄出來,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那些不敢流的淚,都在他懷裏流乾淨,那些不敢也不能露出的脆弱,柔弱,都在他面前盡情的展露。
聽着她放肆的哭聲,無名的眼睛紅得厲害,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輕柔的拍着她的後背安撫着她,不停的吻着她的髮絲。
哭了不知有多久,鳳瑾才停下來。
她繼續在他懷裏窩着,像只小鵪鶉縮着腦袋,不好意思出來。
綠衣和鍾姑姑早已聽見裏面的動靜,等着鳳瑾停止哭泣,鍾姑姑領着綠衣,端了水盆進來。
綠衣拿帕子浸濕了,便要幫鳳瑾淨臉。
「我來就可以,你們退下吧。」
無名在時,時常幫鳳瑾做這些,鍾姑姑和綠衣也都習慣了,恭恭敬敬退了下去,重新關上房門,屋子裏再次只剩了他們兩人。
無名仔細輕柔的擦拭着鳳瑾的臉,看着鳳瑾那兩隻眼睛腫得跟個桃子一樣,心疼得不知說什麼好。
鳳瑾自己卻不覺得心疼,只覺得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心情難得的放鬆。
大概也是因為無名回來了,一直繃緊的心弦也就放鬆了,壓着心臟的巨石也挪開了,便覺得天晴了,神清氣爽。
「你先安歇,我去洗個澡,好些天沒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無名聞了聞身上酸臭的氣味,嫌棄的撇撇嘴。
鳳瑾抱着他不肯鬆手,「我不嫌棄,這樣就好了。」
無名無奈,「我很快就回來,用不了一刻鐘。」
「一刻鐘也不行,總之,我不放手。」
鳳瑾跟個驕縱的孩子一樣,抱着不撒手,就是不放無名離開。
無名無奈,只得溫言軟語的哄着她,「身上都是汗,塵土,就算阿瑾不嫌棄,我也不舒服,終歸要洗乾淨才是。」
聽到無名這麼說,鳳瑾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他,但還是嘟着紅唇道,「那你抱我一起去玉泉池。」
一般來說,孕婦不能泡溫泉,但張太醫讓人重新調了玉泉池的水溫,又加了些滋補養生的藥材,只要每次別超過兩刻鐘,還是可以泡一泡的。
「要麼我不放手,要麼帶我一起去,二選一,你選什麼?」
無名自然是選抱她一起去。
玉泉池裏,熱氣蘊蘊。
除淨了衣裳的無名,露出了高大挺拔,肌理分明的軀體,鳳瑾看着他肌肉隆起的線條,不由得抿了抿唇。
兩人在一起兩年,如今看見無名的身體,仍能讓鳳瑾臉紅心熱,心跳加速,跟個嬌羞的少女一樣。
無名的胸膛上,後背上,長腿上,都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傷痕,雖然那些傷痕看起來都很淺,只是皮肉傷,也都癒合了,但鳳瑾還想心疼得不行。
她慢慢的伸出手,溫柔的摩挲着那些傷疤。
她的本意只是想撫摸一下無名受傷的地方,可漸漸的,玉泉池裏的氣氛就變了。
無名抓住她的手腕,深呼吸了好幾次,等到血肉里那股邪火壓下去了,才把她放開,避開了她,到了玉泉池的另一頭,飛快的洗刷着身體。
鳳瑾已經懷孕七個多月,正是最關鍵最危險的時刻,她也不敢再去碰他。
兩個人就這麼在溫泉池的兩頭,一個洗洗刷刷,一個瞪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看。
無名洗得很快,還把鬍子也刮乾淨了,恢復了那張英俊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臉,這才抱了鳳瑾出溫泉池。
拿着浴巾擦乾淨了鳳瑾身上的水珠,無名拿了她的寢衣來,細心的給她換上。
他的動作很輕柔很仔細,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怕一用力就碰碎了她。
「綠衣都沒你這么小心。」
鳳瑾嘻嘻笑道,無名也笑,「我是男人,力氣大,一不注意就傷到你了。」
「我哪有那麼脆弱,你不在的時候,我照樣上天入地,跟別人斗……」
無名垂下眼帘,臉色有些複雜,鳳瑾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閉上嘴,輕輕的依偎進他的懷裏,「你別擔心,我很好,孩子也很好,我們母子倆都很好。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好好保護自己,也會保護好孩子,不會讓你擔心的。」
「我知道。」
無名只說了這三個字,就不再說話,他輕輕把鳳瑾放在龍榻上,輕柔的抱她入懷。
鳳瑾依戀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聽着無名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並不是多麼動聽美妙的韻律,反倒顯得有些乾巴巴的,有些無趣,卻讓鳳瑾安心不已。
無名輕輕拍着鳳瑾的後背,哄她入睡。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愈加心酸。
他在前線拼死廝殺,她在皇宮又何曾舒心過?
不同的地方,同樣的沉重的負擔。
他有他的戰場,她也有她的戰場,而且,她的戰場更危險更難以預測,稍有不慎,便會墜落懸崖永無生機。
那些安穩無憂,能夠夜夜安眠的人,看起來很舒心很輕鬆,又何嘗知道有人在前方替他們負重前行?
千千萬萬死在戰場上的大周兒郎,拿他們的青春和身體,為這一片錦繡山河的和平,奠定了基石。
「無名,我不想睡。」
鳳瑾從無名的懷裏抬起頭來,打斷了無名飄遠的思緒。
「不行,你得安歇。」
無名溫柔而不失堅定的說道,鳳瑾抿了抿唇,乖乖的縮回去,「那好吧。」
終歸是太累了,儘管鳳瑾很捨不得合上眼,但還是在無名的輕拍中,陷入了夢鄉。
無名吻了吻她的頭髮,也合上沉重乾澀的眼皮。
夜色如此溫柔,時光如此安寧。
一夜過去,天色即將亮時,快到上朝的卯時,鳳瑾習慣性的就要醒來,無名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再次哄了她睡了過去。
等着鳳瑾睡得熟了,無名才低低喚了聲『鍾姑姑』。
鍾姑姑無聲無息的推開門,安安靜靜的進來。
「讓內務府總管傳陛下旨意,今日陛下身子不適,免朝,若有急事,呈給齊大人,宋大人兩位大人,讓他們把奏本送過來。」
鍾姑姑低低應了聲是,輕手輕腳的退下。
門再次關上,屋子裏恢復寂靜,無名也再次合上眼皮。
眼皮還沒完全合上,他猛地睜開雙眼,鋒利如刀鋒的目光射向窗戶。
裴琇如平常一樣,從外面打開窗戶跳了進來,他如今是庶民,本不該出現在帝都,自然不能明目張胆的從正門進來,只能爬窗。
「陛下,聽說你找——」
『我』字還沒說出口,一枚暗器攜卷着凌厲鋒芒射了過來,眼看着就要射穿裴琇的腦門,千鈞一髮之際,裴琇縱身一躍,驚險萬分的避開那枚暗器,即便如此,仍被暗器擦過胳膊,衣服擦破不說,還擦出一道傷口。
而那枚暗器擦過他之後,射入窗戶邊的牆上,射出了好深一個洞。
裴琇想看看暗器是什麼,往前探去,身後突然傳來凌厲的掌風,攻向裴琇的後腦勺,裴琇想避,根本避不開。
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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