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了兩天一夜,無名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砍掉了多少只馬的腿,砍掉了多少只馬頭,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殺!殺!殺!
能殺多少殺多少,只要不是大周的士兵,他不管那人是誰,長劍便刺了過去。
兩天一夜的拼殺,就算沒有殺掉一千人,也殺了八百人,那把長劍已經卷了刃,劍口也裂了好幾處缺口,執劍的手抖個不停。
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最後,連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副將也倒下去了,無名一個人舉着長劍機械的拼殺着。
無數的殘肢斷臂在他眼前飛濺,血光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腦子已經殺得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阿瑾,一個是殺!
他要殺掉這些人,才能回到阿瑾身邊。
當他精疲力盡,手腳發軟的爬上屍體堆積的小山上時,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兩眼發直的望着遙州的方向,他的阿瑾還在遙州等着他回去。
無名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混戰中,不知是敵軍還是友軍的刀劍,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鮮血染紅了身上的盔甲。
劉將軍帶着士兵們在廝殺,遠遠的看過去,匈奴被堵在裏面出不去,兩天一夜的激戰,他帶的兩千人都死光了,可匈奴也留下了一萬具屍體,如無意外,這一戰勝了。
無名蒼白乾涸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絲笑容,兩天一夜的拼殺,一滴水也沒有喝過,一顆糧食也沒有吃過,無名的嘴唇乾得起了皮,還裂開了幾個口子,可他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痛。
這一戰打完,他就可以帶着剩下的人往回趕了,跟阿瑾的兵力,兩方夾擊匈奴囤在祁州的十萬大軍。
這場戰事,很快就要結束了。
無名這樣想着,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他沒有看見,背對着他的方向,一支羽箭破空而來。
當無名聽了兩天一夜的廝殺聲,已經變得混沌朦朧的耳朵,聽見那不同於廝殺聲的羽箭破空的聲音時,他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卻已經來不及,那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胸膛,鮮血如噴泉般噴了出來。
無名疲軟無力的膝蓋慢慢的彎了下去,跪在屍山上,他慢慢的回頭,看見薩耶王子面無表情的放下了鐵弓。
原來是他!
看着薩耶王子身邊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鐵騎,無名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一絲苦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失策了!
誰能想到薩耶王子居然還偷偷藏了一支軍隊,這支軍隊一萬人左右,人數不算很多,可從戰馬和佩刀來看,這些人都是精銳虎狼之師,恐怕是薩耶王子的壓箱底了。
不僅無名不知道薩耶王子有這一支軍隊,就連東匈奴的大王子馬格王子也不知道。
薩耶王子並不想入侵大周,但他知道東匈奴一直想吞併西匈奴,因此秘密訓練了一支精銳之師,以備急用,沒想到到最後卻用在了大周的戰場上。
盟約一事,是西可汗被東可汗說動了,將唯一的女兒嫁給馬格王子當王子妃,因此達成盟約,薩耶王子無奈,只得隨軍南下。
盟約一成,無論薩耶王子想不想,這場戰打定了,萬一戰敗,大周的女皇帝也不會因為他不想,就放過西匈奴。
所以,這一戰必須得贏。
薩耶王子深知大軍跨越北疆,一定會引起大周朝廷的警戒,那四支偷藏的軍隊,分成四條路線一路往北疆而來,雖然掩藏了蹤跡,但那麼多人,那麼多戰馬,大周能人眾多,很可能會查到那四支軍隊的蹤跡。
當其中兩支前進的路線被迫發生變動時,薩耶王子便知道事情有蹊蹺,他當機立斷讓自己的這一萬精兵,分成了二十隊,每隊只有幾百人,和真正的商隊混在一起,扮成商隊,無聲無息的過了北疆,到了大周境內才偷偷整合起來。
馬格王子派他帶人去刺殺無名,可他撲了個空,等到查到無名的蹤跡時,無名已經帶兵設下陷阱,伏擊了東匈奴那支一萬的精兵。
東匈奴太輕敵,才導致慘敗,他薩耶絕不會犯這樣的錯。
當東匈奴的軍隊設下陷阱,想誘無名進陷阱,反而被無名將計就計設下誘餌內外夾擊時,薩耶王子就帶着他的一萬精兵在五百里之外的地方。
他馬不停蹄趕來時,雙方殺得天昏地暗。
其實,他昨晚上就趕到了,但他並沒有出手援救,而是偷偷躲在不遠處,眼睜睜的看着東匈奴的兩萬多人的軍隊,被內外夾擊。
薩耶在等一個時機,等着無名精疲力盡,等着大周的軍隊耗盡最後一分力氣,若是能以東匈奴這一支兩萬多人的軍隊,換得殺掉無名和這支大周軍隊的機會,他一定換!
天快亮時,天色很沉很暗,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也是最佳的時機。
看着無名搖搖晃晃爬上屍山,看向女皇帝所在的遙州的方向,薩耶一點點拉開了那張鐵弓。
看着無名中箭跪了下去,身邊的將士們一片歡呼,薩耶臉上沒什麼表情,心中不悲不喜。
這一場戰爭,匈奴傾力而出,另外兩支三萬人的軍隊,被鍾漠和李屹纏住脫不了身,到最後,六萬人能活下一萬人都不錯了。
祁州的那十萬大軍呢,跟遙州女皇帝的十萬大軍遙遙對峙着,開戰之後,最後又能剩下多少呢?
死這麼多人,打這一場戰,值不值得?
可是,如今他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打,贏了,就算死再多人,匈奴也能慢慢恢復生機,若是現在就認輸,女皇帝會將匈奴踏平。
薩耶王子不敢想另一個可能性,若是輸了呢?
兩人隔空對望,無名的目光很冷很空,不知在想些什麼,而薩耶王子心裏想的是他殺了這個男人,女皇帝會怎樣報復他?報復他的父汗和唯一的妹妹?
就在薩耶王子心思動搖的時候,身邊的副將舉着彎刀大聲道,「王子殿下,下令吧!我們要殺光這些沒用的大周士兵!」
薩耶王子拔下筒靴上的彎刀,慢慢舉了起來,一聲令下,「殺!」
觀戰了一整夜,早就按捺不住的騎兵們叫囂着瘋狂往前沖。
天亮了,無數的彎刀在晨光里閃動着冰冷的寒光。
無名看着越來越近的匈奴鐵騎,眼裏的光芒冷得刺骨。
長劍撐在屍山上,他剛要站起身,一人從天而降,扶着他就要撤退,無名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臂,剛要一把扭斷,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首領,是屬下!」
無名怔怔的望着那張同樣冷峻的臉,暗衛營的暗衛都是這樣冷峻的臉,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頃刻之間,無名就反應過來了,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沙啞的嗓子跟破敗的風箱一樣,嘎吱嘎吱的特別難聽,「你怎麼來了?你來這裏做什麼?阿瑾呢?你為什麼不在她身邊保護她?立即回去保護她!」
副首領扶着他,大聲說道,「是陛下要屬下來找首領的,陛下要我一定要帶首領回去!」
「我不走!戰還沒打完!」
無名一把推開他,抓着羽箭的箭羽,緊咬牙關,一把把羽箭拔了下來,薩耶王子的羽箭是特製的,帶着倒鈎,一拔下來,鈎出了一長串血淋淋的肉絲,看得副首領都覺得疼。
「首領,陛下要屬下帶您回去!這是陛下的旨意!」
副首領說着再次去扶他,馬蹄聲太吵,副首領每一個字都必須扯着嗓子大喊。
「我說了我不走,這場戰還沒打完!」
無名一把推開他,把已經卷了刃缺了口的長劍插回劍鞘,拔了副首領的長劍,用力撐起雙腿站在屍山上,雙手舉着長劍,面對着薩耶王子的鐵騎。
副首領一咬牙,撲過去抱住無名的大腿,「首領必須回去,陛下她——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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