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微笑時很美 第二章

    俗話說得好：電子競技沒有戀愛。

    深深地意識到這一點還要從童謠剛剛接觸這款遊戲時候說起。

    童謠還依稀記得自己接觸英雄聯盟這款遊戲時，理由非常簡單——甚至和大部分在玩這款遊戲的小姑娘理由一樣——無非就是因為另外一個人沉迷這個遊戲，而她喜歡他。

    那個暑假，雖然是住在隔壁只隔着一條走道那麼近的距離，但是暑假過了一半童謠才發現自己整個暑假至今似乎根本沒來得及和那個人說上幾句話……於是某一天，她敲開了隔壁的門，發現她喜歡的那個傢伙坐在電腦前面瘋狂地打某個遊戲，童謠跟他搭話他也不理不睬，於是她繞到他的電腦旁邊，看了看他正在操作遊戲技能欄，趁着他不注意，伸出時候摁下一個「'd」鍵——

    少年「啊啊啊啊啊啊」了幾聲。

    屏幕中，少年正在操作着的人物「嘭」地一下往外竄出一小段距離，衝進一堆紅色的名字里，然後彩色的屏幕變成了黑白。

    童謠嘿嘿笑着對視上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雙眼，轉身搬過一個板凳在少年的身邊坐下來時，正好看見他正飛快的在遊戲裏打字——

    【不好意思啊，女朋友鬧。】

    童謠的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她伸出手戳了戳這個滿臉不滿卻敢怒不敢言的少年，緩緩道：「簡陽同學，玩得那麼開心，也教教我，我陪你一起玩啊。」

    「嗯？」名叫簡陽的少年轉過頭來，「就你？」

    「對啊，就我。」童謠直起腰，微笑道。

    至今童謠還記得，簡陽一臉無奈地退出了遊戲，然後用童謠的□□登陸遊戲建立一個新號，他不情不願地挪開屁股讓童謠坐在他的位置上握住鼠標，站在她身後溫和又耐心地和她一點點解釋——

    「這是個推塔遊戲，地圖上分成三條路，你只用記住，把這三條路上的塔推光，再推上對方的基地，推掉最後的大水晶就算贏了。」

    遊戲進入選角色畫面——

    「我選哪個？哪個好看選哪個行嗎？」

    「別別別你別亂來，哎呀，你就選個輔助，就輔助——看見那個穿藍色盔甲的大塊頭沒，就他了。」

    「這麼丑。」

    「你長得好看就行了。」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什麼叫輔助？」

    「這遊戲不是分三條路嘛，五個玩家分別走不同的路，一個人在野區刷野怪升級跑來跑去，叫『打野』；一個人走上面那條路位置的玩家叫『上單』；一個人中中間那條路的玩家叫『中單』，下面那條路——」

    「下單麼！」

    「叫『adc』。」

    「……」

    「通常下路是兩個玩家一起，因為adc擔任全隊主要輸出位置，所以前期發育很重要，這時候就要人來保駕護航了，喏，就是輔助。」

    「聽上去好像沒我什麼事，是不是一般選了輔助位置就可以切出去刷微博了？」

    「刷你個頭，沒看見野區地圖一片漆黑麼？輔助就負責當隊友的眼，使用遊戲的視野裝備去種蘑菇似的照亮地圖——」

    「這麼麻煩，有沒有那種不用跑來跑去，爆炸輸出，存在感很強，又不用跟別人擠一條路搭檔避免菜的摳腳被罵的位置？」

    「有啊！」簡陽努了努嘴，指指屏幕正中間，「中單咯。」

    於是，童謠就成了一名中單玩家。

    簡陽是個打野玩家，他們倆一起玩時候，簡陽這個打野就像是住在中路一樣，不管其他兩路怎麼瘋狂發信號請求幫助，他都孜孜不倦地在中路晃來晃去，騷擾對面，給童謠建立線上優勢——

    簡陽管這個叫「中野聯動」。

    後來童謠稍微懂了一點，明白過來這不叫「中野聯動」，這叫「帶妹基本法則」。

    剛開始的時候，童謠總要簡陽來幫她，簡陽稍稍走開一下，她就會立刻死在敵方魔爪之下，大呼小叫地叫着「我死了」「我又死了」「我踏馬怎麼又死了」「簡陽你再刷野怪不來中路你就沒有女朋友了」，然後在一次次的躺屍中，童謠終於漸漸上手——

    遊戲滿級三十級，三十級開始，就可以打排位賽了。

    排位系統是判定一個人水平高低的最基本系統，段位由低至高分為青銅、白銀、黃金、白金、鑽石，每個分段分別有五個段位……規則很簡單，打贏一把排位賽，系統會增加十分到三十分不等的勝點，輸了亦扣此範圍內的勝點，當勝點累加到一百點，萬卷進行五盤三勝的晉級賽，晉級賽成功可以升至下一個段位。

    只是鑽石一段晉級賽後，再往上是不再細分段位，只是無上限累加勝點的「超凡大師」，而每個服務器勝點積分前二百位的為代表着巔峰的「最強王者」。

    ——簡陽是這個遊戲高手最多的電信一區艾歐尼亞的最強王者，去網吧上機都有廣播公告「電信一區艾歐尼亞超強王者xxxx在本網吧第十七號機上機了」的那種稀有動物。

    所以他可以帶着童謠這個傻逼兮兮的新人在中路虐天虐地虐空氣。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滿級的那天童謠興奮的一晚上沒睡好覺，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第一件事去敲簡陽家的門嚷嚷着讓他帶自己打排位——看着簡陽打開門一臉懵逼的臉，童謠自己也瞬間懵逼了，她終於驚恐地發現自己也成了網癮少女……於是那一個暑假，童謠和簡陽靠在召喚師峽谷（遊戲地圖名字約會度過了整個暑假的後半段。

    暑假結束的前幾天，童謠咬着一袋酸奶去敲開隔壁家的門，簡陽打開門後她的第一句話是：「今天不打遊戲，我們來寫暑假作業吧。」

    然後她抱着一堆作業本，擠開簡陽進了屋子，來到簡陽的房間裏，還沒來得及放下作業本，她就看見在床上大打開的行李箱，裏面剛收拾了幾件衣服——

    「？」童謠莫名地轉過身問簡陽，「你出去？快開學了你還到處浪？作業不寫了啊，你別拖拖拉拉浪到馬上開學了又哭唧唧地求我幫你寫——」

    「童謠。」

    「？」

    簡陽停頓了下，片刻好好，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說：「我不回學校了。」

    「什麼？」童謠愣了下，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有個職業戰隊的經理看上我，讓我去上海試訓，順利的話就留在那打職業了，我爸媽已經同意了。」簡陽微微蹙眉抬起手撓撓頭，「你也知道我學習不怎麼地，哪怕考個三流大學出來也不知道做什麼，我喜歡這個遊戲，覺得我能在這方面走得更遠——」

    「……」

    嗯。

    這就是童謠第一次聽到關於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相關的事情，而這個「第一次」並沒有給她帶來多愉快的印象——

    她覺得這破遊戲搶走了她喜歡的人，簡直。

    大概幾天後，童謠開學，簡陽還是去了上海，幾天後，簡陽告訴童謠他順利通過試訓，先是在那個國內一線戰隊做替補——

    然後某一天他終於盼來了第一次上場比賽的機會。

    那次比賽簡陽所在的隊伍不僅贏了，而且贏得很漂亮，當時那個戰隊的首發打野狀態不好，所以簡陽幾乎坐穩了首發位置。

    當晚他興奮的跟童謠巴拉巴拉了一晚上沒聽過，童謠一邊聽他bb，一邊在網上搜今天關於簡陽的評論，貼吧、微博、app客戶端，鋪天蓋地的人都在驚嘆：這個yang從哪來的，真的好強啊。

    童謠心想哎喲，我男朋友成明星了。

    後來她男朋友就真的成明星了——

    每一天要麼有比賽要麼有訓練賽，早上八點發的微信晚上八點才回，第一句話一定是」抱歉剛才在訓練沒看見；

    兩人聊天的時間越來越少，白天童謠上課，簡陽睡覺；

    童謠放學時候簡陽剛剛起床，兩人匆匆聊兩句，簡陽就去訓練賽或者開直播完成直播任務了；

    童謠準備睡覺的時候，簡陽正打電話叫外賣晚餐……

    ——當簡陽變成了人們口中的「陽神」，簡陽也和童謠變成完全的時差加異地戀。

    最後到底是誰先受不了誰，童謠也不記得了，總之就是兩人大吵一架，悻悻分手收場。

    那一段時間，童謠基本不再關注職業聯賽，埋頭打自己的排位，從一個白銀選手慢慢爬，到黃金，到白金，到鑽石——

    後來童謠上了大學，認識了些朋友，也換了個id，然後某一天，她登頂英雄聯盟電信一區超強王者分段積分第一……

    至此，那個暑假對着少年大呼小叫「你再刷野不來中路你就沒有女朋友了」的瓜皮少女仿佛已經是時隔很久遠之前的事了……

    直到現在——

    ……

    「童謠！」

    「……」

    「童謠！嘿！回神了！想什麼呢！」

    zgdx戰隊經理拍了拍手，將思想跑的很遠的童謠叫回了神，童謠猛地回過神來，便看見對方笑眯眯地對着她伸出手：「歡迎你加入zgdx！」

    「……」

    童謠一臉懵逼地伸出手跟對方握了握手。

    zgdx的現任中單明神是個老選手了，這些年越發力不從心所以準備打完今年春季賽乾脆急流勇退——聽說退役的公關稿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春季賽決賽當天就宣佈。

    於是這會兒zgdx戰隊急着找個備胎，就找上了童謠——據說，在正式找上童謠之前，zgdx的數據分析師在遊戲的觀賽系統斯托卡（變態跟蹤狂她好幾天了，數據分析師對她很滿意，甚至覺得她連試訓部分都可以直接省略……至於zgdx的負責人從上海坐飛機來到童謠的城市，約她還有她的父母見面，到最後以年薪八十萬外加保證夏季賽首發位置的合同簽下童謠，這整個過程都是完全沒有對外公開的。

    甚至就連童謠自己，拿到合同並在上面端端正正簽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整個人還有些懵逼——

    她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站到那個曾經對她來說非常非常遙遠的舞台上。

    而此時此刻。

    握完手，戰隊經理坐回他的位置，看着童謠笑着說：「雖然先不急着入隊，不過下周三就是我們隊伍和ck戰隊的春季賽決賽了，你要不要乾脆來看一下？提前看看以後你的隊友也好嘛，包機票和決賽第一排門票喔……」

    「和哪隊比？」

    「ck戰隊。」

    「喔，」童謠木着臉緩緩點了點頭，「好，我去。」

    ——ck戰隊，就是簡陽所在的戰隊。

    曾經這個隊伍的比賽童謠一場不拉如數家珍，如今，她只想去現場坐着，然後看她未來的隊友們如何將他們踩爆。

    想想那張沮喪的臉啊……

    咦。

    想想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