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唐宇這段插曲,杜過動盪不安的心情平靜了許多。他一路回到家,也許只有羅蔚本人才能證實孔亦書的話。
最近樓下的門禁壞了,杜過進了大門,直接坐電梯上樓,這麼晚了,電梯也只有他一個人。
誰想到電梯門一開,羅蔚就在眼前。
羅蔚閉着眼靠在家門旁邊的牆上,正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電梯門打開的聲音讓他睜眼看來,剛好與杜過四目相對。
他滿臉的疲憊也被杜過盡收眼底。
「你幹嘛不進去?」杜過脫口而出。他只是隨口一問,卻問的自己陣陣心慌。羅蔚為什麼不進去,他從自己身上就能找到答案。
很久以前,他剛大學畢業上班時,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他獨自一人拖着沉重的身體回到住處,累的只想倒頭就睡。可是不管工作多累多忙,每當回家見張秋時,他都會收起那一身勞累過度的無精打采,裝也要裝出精神抖擻的模樣給張秋看,儘管是為了向張秋證明自己,卻也有其他心思,就是不想讓家人知道自己過的不好。
羅蔚迅速調整好狀態,對杜過笑道:「我還以為你早到家了,應酬到這麼晚?喝不少酒吧?」
杜過沒說話。他怕自己一張口就泄露了底氣。他這才想到,羅蔚也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他放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非要一個人在國內創業。創業何等艱難,哪是捨得花錢就行的。他整天忙碌,在外面碰壁過嗎?吃虧過嗎?遇到難題過嗎?可他一直什麼都不說,獨自承擔着所有壓力,哪怕回到本該最放鬆的家裏,還要在門外調整自己,咽下所有疲倦和狼狽,企圖用最好的狀態面對自己門裏的戀人……
一旦開始反思,回憶的閘門就自動打開。杜過還想起那些羅蔚非要等他短訊才睡的夜晚,想起羅蔚任他予取予求的寵愛,想起不管他遇到什麼困境,羅蔚都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後盾,溫柔而堅定的守護着他。
愛是無法互相比較的。杜過自認愛了羅蔚十幾年,但羅蔚對他的好卻讓他自愧不如。有人說,愛情就是不斷的用利刃互相傷害,再抱在一起細數彼此的傷疤。但在這段感情當中,杜過卻深刻的認識到,羅蔚的利刃只會傷害自己,半點不會傷害到他。
而他之前因為孔亦書的話而生出的稍許懷疑,全是對羅蔚的傷害。
杜過大步走向前,張開雙臂抱住羅蔚。他摟着羅蔚的脖子,輕輕磨蹭羅蔚的臉頰:「羅蔚,我愛你,對不起。」話一出口,他鼻子就酸了。
羅蔚沒防備杜過能衝上來,他被杜過砸的後退一步,這才穩住了兩人的身體。聽到杜過的話,他回抱住杜過,親吻杜過的側脖頸:「我知道,我也愛你。」他沒問杜過為什麼道歉,因為總把杜過當小孩子,就習慣性的認為杜過是喝多了跟他撒嬌。
「我愛你,我以後也愛你,像你愛我一樣愛你。」杜過語無倫次的發誓着,此時此刻,他都想挖出心臟給羅蔚看。
「好,你永遠愛我。」羅蔚換上哄孩子的語氣,說一句親杜過一下。
倆人在門外膩歪,門裏的羅晟急壞了。他聽了半天沒聽到杜過說正題,憋了一肚子火,在兩人互訴不完衷腸時他忍無可忍,氣勢洶洶地打開了門。
「你們倆有完沒完?有話進屋說!」羅晟漂亮的眼睛使勁剜了杜過一眼,然後強行讓兩人進了屋。
羅蔚脫下外套掛好,正想去喝口水,杜過卻拽住了他。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杜過把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覺得有必要把孔亦書的話告訴羅蔚。
羅晟聽了,知道這是要攤牌。他冷笑一聲,大馬金刀地往客廳一坐:「就在這說吧,讓我也聽聽。」
「別胡鬧。」羅蔚呵斥他。杜過難得這麼嚴肅的跟他說話,讓他心裏沒底:「咱們回臥室說吧。」
「不用,咱們就在客廳說,讓羅晟聽着。」杜過牽着羅蔚來到客廳,等羅蔚坐下,他便正色道:「羅蔚,我想跟你說說孔亦書。」
孔亦書這仨字一出,羅蔚皺起眉,羅晟又開始冷笑。但兄弟倆誰都沒打斷杜過,等着杜過繼續話題。
杜過便一五一十地把跟孔亦書的相遇到接觸告訴羅蔚,他目光坦誠,語氣平順,說到今天孔亦書的醉話,他也是坦率地告訴羅蔚:「我理解他的心情,但我還是想告訴你。畢竟你們曾經認識,說不定他是故意接近我,想離間我們,所以我想聽聽你怎麼說。而且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會做任何讓你不高興的事情,明天我就跟璐姐提離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如你重要。」
羅晟這時站起身,一言不發的去給兩個人倒水。雖然他不確定羅蔚會有什麼反應,但他還是略帶緊張的觀察着羅蔚。
羅蔚攥着水杯凝望着杜過,他確實沒料到杜過能遇到孔亦書。他對杜過有所隱瞞,沒想過杜過能自己發現。
「哥……」羅晟如果會法術,真想讓杜過就地消失。他們全家上下,誰都不敢在羅蔚面前提孔家人,就怪杜過,讓羅蔚不得不面對。
羅蔚沒看羅晟,他目不轉睛的迎視杜過,把自己深藏的秘密說了出來:「對一般人來說,我應該算是得過精神疾病。」
「哥!」話題切入點偏離了軌道,羅晟不滿地叫住羅蔚,不想聽羅蔚剖析自己,可是羅蔚完全不理他,自顧自地繼續說。
「孔亦書說的不對。我跟孔亦臣只是單純的好友,並沒有情感糾葛。但他的死對我打擊很大,我一度受到創傷後遺症的困擾,反覆入院治療。」
這個真相讓杜過如遭雷劈,他怎麼也想不到羅蔚有過這種經歷。所以他只能像個傻子似的跟着重複:「創傷後遺症?」
「是的。」跟戀人坦言自己的病史並不容易,這是羅蔚最後一道心理防線,所以未跟杜過提前。現在他親口說出,心中升出一股自虐式的快感,仿佛只要把自己扒皮抽筋,讓杜過看到自己血淋淋的醜陋模樣,他就能得到真正的救贖。
「我忘記了孔亦臣的死,像往常一樣上學做兼職,給他發短訊打電話,去他學校找他。但是他肯定不會接電話或者回復的我信息,然後我就會非常暴躁,出現暴力傾向,因為這個,我沒辦法完成學業,只能入院治療。」
羅晟抿着唇看着自己的哥哥,他在這一刻才接受了現實,他哥恐怕是真心愛杜過,不惜傷害自己的愛。
而羅蔚還在說着:「我知道自己處在病態,所以很積極的配合治療。我的主治醫師還是我導師的夫人,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在她的鼓勵和幫助下,我漸漸地康復出院,但症狀還不能徹底消失,雖然能回到學校上課,但是我還會時而發病,再入院治療。孔亦臣死後的幾年,我就是在反反覆覆的治療中過來的。
後來病情穩定了,我已經很久不會發病。但還會保留一些習慣,比如給孔亦臣發信息,心裏話想跟他說。我的主治醫師說這些習慣我可以保留,並且告訴我可以回到熟悉的環境中去,不要壓抑自己刻意逃避,面對是比逃避更好的治療。所以我回了國,然後遇見了你。」
羅蔚沒說,發現自己有病且提出治療的就是他本人。他本來就比常人冷靜理智,也恰恰是這份理智,才幫助羅蔚逃脫病魔的泥沼,也讓他的家人放心他獨自回國。當然醫生的勸告也是有用的,不要把他當病人對待,羅蔚比一般的病人更堅強。
羅蔚的目光刺痛着杜過的心。他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羅蔚,羅蔚那光芒萬丈的樣子。可是誰能想到,那時候的羅蔚已經飽受多年疾病的折磨。而他呢,他誤打誤撞進羅蔚的生活,把羅蔚留在國內好幾年,羅蔚也一直都沒有發病,也許這能證明,他對羅蔚的病情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可是如果呢?如果他的出現起到消極作用了呢?如果他行差踏錯一分一毫,害羅蔚病情加重呢?
杜過不敢往下想,這個可能性的存在就已經讓他驚慌失措。
羅蔚敏銳的發現杜過在輕微地顫慄,他以為杜過接受不了自己的病史。於是他忍着心裏的墜痛,放下水杯起身。
「我回畫室了,你可以考慮是否還要跟我在一起。你……我給你時間,你慢慢想。」空氣稀薄地令人窒息,羅蔚怕多待一刻自己就會崩潰,做出不理智的過激行為,他雖然語氣平靜,但慌亂的腳步還是出賣了他,因為走的急促,他連在桌角磕了腿都沒注意。
畫室的門砰地關上,杜過恍然驚醒。羅晟已經不再敵對他,只是無比淒涼的盯着羅蔚的杯子。
「你知道了吧……」羅晟的聲音有氣無力,目光失去焦點:「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我哥談戀愛了吧……」
杜過腦子有點亂,他當然沒想離開羅蔚,只是他得組織好語言,再去找羅蔚。所以他沒走,想聽聽羅晟說什麼。
羅晟苦笑,小聲說道:「我哥這個人吶,很難把誰放心裏去。可一旦誰入了他的心,就能要他的命。」說完,羅晟空洞的眼神聚焦到杜過臉上,頗為兇惡地問杜過:「你想跟我哥分手嗎?」
「當然不想!」杜過條件反射似的否認。因為羅蔚有病史就分手?他是腦殘嗎?
「好,反正你知道了這麼多,不妨再多知道一點吧!」羅晟露出偏執的笑,他盯着杜過說:「我的出生,就是為了我哥。」
「哈?」這是什麼畫風?杜過迷惑了。
羅晟皮笑肉不笑:「我哥小時候有自閉症,我們爸媽生我出來,就是給他作伴的。」
任何小朋友,如果在年紀很小的時候聽爸媽說,自己的出生只是為了其他兄弟姐妹,估計早就鬧翻了。但是羅晟沒有,他小時候很嫌棄每天不說話,只知道畫畫的羅蔚。直到爸媽找他談心,把他當成大人一樣告訴他,羅蔚很悶是因為生病了,希望他能跟哥哥和睦相處,好好照顧哥哥。
年幼的羅晟不懂什麼是自閉症,但是他自有一套邏輯思維,理解了反常的羅蔚。他有限的認知里把羅蔚當成了被惡魔控制的兄弟,而他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肩負着保護哥哥的重大責任。
於是一晃十幾年,羅蔚的自閉症早就不治而愈,羅晟卻習慣了事事想着羅蔚,保護哥哥的概念深入脊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聽羅晟說完,杜過深覺羅蔚長大的不容易,可以說命途多舛。他現在只想去抱抱羅蔚,告訴羅蔚自己很愛他。
打開畫室的門,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羅蔚平時不抽煙,說煙味會影響畫作的質量。杜過都不知道羅蔚什麼時候買的煙。
畫室里沒開燈,只有一個閃爍的紅點。城市的夜晚也不會太過漆黑,所以羅蔚坐在窗前的身影清晰的印入杜過眼中。
杜過關上畫室的門,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羅蔚聽見聲音,也沒有轉身,依然面對着窗戶坐着,然而那個燃燒的紅點卻顫了顫,被杜過敏銳的捕捉到。
「羅蔚……」杜過關了空調打開窗戶,屋裏煙味太嗆人了。他叫了一聲,看羅蔚沒吭聲,他俯身抱住羅蔚,把羅蔚指尖的煙蒂拿走按滅。
「羅蔚,你真的以為我會因為這個事跟你分手?」杜過貼着羅蔚,收緊懷抱。
羅蔚抬手撫摸杜過的臉,他聲音依然遲疑:「上學的時候,我同學無意中知道我在治療……」
「我不是他們。」杜過粗魯打斷了他。羅蔚被疾病折磨,身邊的同學不理解他也很正常。但是杜過就是心疼,就是覺得欺負過羅蔚的人都該下地獄。杜過不想聽羅蔚再說了,他尋到羅蔚的唇,粗暴的吻住羅蔚。
撬開羅蔚的牙齒,長驅直入的掠奪,杜過已然學的爐火純青。直至把羅蔚吻的缺氧,兩個人才氣喘吁吁的鬆開彼此,額頭頂着額頭喘粗氣。
「你聽着羅蔚。」杜過欲|火焚身,又舔了一下羅蔚的唇,克制自己先說該說的話:「我不會離開你。跟你分手,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也不可能。你以前得病也沒什麼,就算你以後再病發我也不在乎。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就會接受你的一切。我不管什麼狗屁孔亦書孔亦臣,他們都過去了,過去了,就別想再影響我們。」
杜過捧起羅蔚的臉,讓羅蔚跟自己四目相對。
「我知道你愛我,這份心意我收下了。以前我不懂,揮霍了一些,是我不好。我真誠跟你道歉。但是以後,我願意用千百倍的愛來償還,如果我的心不夠,我就用我的命。餘生那麼長,你就等着看看我能不能做到。我要守着你到最後一刻,努力活的比你還久,你這一輩子我都預定了。」
羅蔚愣愣的看着杜過,好像還沒消化完。情話說了一大堆,杜過自己都覺得自己矯情。他低頭再次親吻羅蔚,用嘴唇描繪羅蔚的五官。
「說的不如做的,今天給你特權,你想怎麼做都行,怎麼樣?」杜過含住羅蔚的耳垂,動情說着。羅蔚被他挑起了火,搖搖欲墜的靈魂終于歸了位,他猛地站起來,緊緊扣着杜過的腰,拼命親吻杜過。畫架和桌旁的擺件被羅蔚撞翻,但他卻毫不在意,被塞了一肚子情話的他,只想用最簡單的方式佔有對方。
「這是你說的,別後悔。」
兩個人互相糾纏着轉到門口,礙事的上衣已經沒了。他們又旋風式的出了門,一同滾進了臥室。
羅晟錯愕地目送倆人出現又消失,深覺自己被忽視。他不能再待下去,裏面少兒不宜的聲音讓他這身經百戰的人都老臉發紅。於是羅晟果斷帶着車鑰匙和錢包出了門,自己找地方過夜去了。
成年人解決問題,哪有那麼多廢話。意思傳達到了,剩下就可以床|上解決。一次解決不完就兩次,說不明白就做個明白。一個晚上,杜過被折騰的死去活來,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恨不得昏死過去不再醒來。
嗯,果然不能招惹羅蔚。杜過這麼琢磨着,打算把羅蔚當成老祖宗供起來。
晨光破曉,羅蔚才在汗水中結束對杜過的懲罰,簡單的清洗彼此後,重新躺到床|上。
杜過渾身乏力,跟羅蔚互相摟抱着,很想合上眼睛睡覺。
但他又捨不得睡。
「天都亮了,一會兒你又要忙去了吧?」杜過往羅蔚懷裏靠了靠,他最喜歡鼻腔里灌滿羅蔚的味道。
羅蔚看了看表,感覺今天自己不宜出門:「算了,今天休息一天吧。」
「好啊!」杜過雖然沒有力氣,但還是滿心喜悅。想了想,他又說:「那我今天也休息一天。」
「嗯?不上課了?」又不是周末。
「逃課唄,沒逃過課的大學不是完整的大學。」杜過振振有詞,他都幫付長生和張凱喊過多少次到了,也輪到他們出力了吧!「對了,工作我也不想幹了,睡醒就辭職。」
孔亦書那個王八蛋算個球啊!要不是因為孔亦臣,杜過現在就能殺到他家胖揍他一頓,不為別的,先出口惡氣。
「隨你,我不干涉。」羅蔚是真的不在乎,到了這一步,他已經自信不會有人輕易影響他們了。
「寶貝你真好。」杜過親了口羅蔚的下巴,青青的胡茬有點扎嘴,但他甘之如飴。
羅蔚也親他。不管多少次,杜過總是這麼可口:「昨晚還叫我老公,這麼快就拔無情了。」
「嘿嘿。」杜過乾笑兩聲,突然想起了羅晟:「對了,羅晟昨天跟我說,你小時候還有自閉症,只不過自己好了,真的嗎?」
杜過看得出羅蔚最大的心病不是自閉,所以才問得出口。果然,羅蔚不以為然地回答他:「啊,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我小時候覺得同齡人都是傻|逼。這個小時候,其實可以追溯到我學齡前。」
杜過大體明白了。羅蔚應該是智商發育超前,讓他過早的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太早熟的孩子再被當成幼兒對待,難怪他懶得對周圍人做出反應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更愛你了。」杜過閉上眼睛,往羅蔚的懷裏鑽了鑽,這份難得的閒暇如果更長點就好了。
「嗯,我也愛你。」羅蔚抱着杜過,生命已經圓滿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他別無所求了。
當然,他也同樣低估了生活的多變。那就是不要輕易地別無所求,否則想求的時候,各路神仙容易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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