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院出來已經凌晨時分,人煙稀少的街頭冒出一大堆學生,三三兩兩簇擁行走,談論電影的精彩之處或最新八卦,朝燈皺皺眉,他平時幾乎不在深夜出門,家裏離電影院雖然不遠,但路上可能遇見什麼想想就覺得麻煩。
「送你?」
他愣了愣,隨即轉過身輕快道:「好啊。」
「走路還是叫車?」
「走路,」朝燈往後退了兩步和他並肩:「時間比較長。」
時間比較長,自然意味着他們能相處得更久,楚馳譽看起來已經很習慣他不時冒出的示好和調戲,按了按手機後率先走出大門。
分路前每走幾步就有同學向朝燈道別,很多都表示了陪他回家的意願,朝燈一一笑着拒絕,等到沒人後,他搭上楚馳譽的肩膀,懶洋洋地往對方身上靠,楚馳譽忍了他大半條街,快到他家前,朝燈放開對方站好,明亮的眼睛毫不掩飾望着半米之遙的少年:「到這就好了,謝謝,不過……你自己走回去?」
楚馳譽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
「還是打車吧,我等你打到車再走。」
「不用,」手機恰好發出熒光,楚馳譽接聽後嗯了聲掛斷電話,側頭道:「剛才叫了司機。」
「好的,」朝燈眯起眼睛,語氣又長情又隨性:「要聽告白嗎?」
「……」
「算了,」那個人似乎略略煩躁地踢了踢路面,再抬頭看他時臉上只剩下笑意:「我走啦,明天見王牌進化。」
「嗯。」
離去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少年偏過臉安靜地注視對方的背影,等到人從拐角消失,楚馳譽才默默收回視線。
微熱薰風穿堂而過,捲起飄落的花瓣和樹葉淌向遠方,盛夏已然透露邊角,教室里學生全部蓄勢待發,為兩個月後的最終戰役準備,朝燈裝模作樣地努力刷題,徜徉題海無法自拔,拼盡全力營造出想和楚同學共赴大學夢的假象,主動找他說話的次數卻直線下降。
[欲情故縱?]
[晾他一會兒再來猛的,]朝燈一邊機械化寫公式一邊神遊天外,和難得發話的系統扯皮:[對沒錯是我,情場高手。]
[時間不多了。]
[哦,好怕怕。]
[是該怕,]系統不易察覺露出一絲嗤笑:[忘記告訴你,如果這個人格碎片崩塌前沒及時離開,你也會失去生命。]
[……耶?]
[魂飛魄散。]
[……耶耶耶?]
[不過作為情場高手,你可以的。]
[……]
情場高手要打哭你,等着混球。
手上筆一划,不小心帶破了一張草稿紙,朝燈對聽見動靜看過來的楚馳譽笑了笑,苦苦思索如何迅速泡上對方。
囉囉嗦嗦算什麼啊,睡一覺就完了。
……啊不,不可以墮落。
臨近最後一次模擬大考,學生們拖拖拉拉把教室里的書本全部移出去,楚馳譽抬頭,恰好瞥見朝燈幫扶月搬課桌,高高瘦瘦的男生和女生相互交談,兩個人都漂亮得不真實,當搬完課桌的朝燈下來見她雙臂間抱着一大摞課本,立馬嬉皮笑臉用力按在最頂的課本上,扶月不得不因此收緊手臂彎下腰,笑着罵了他幾句。
[恨意值一顆星。]
朝燈回頭,看見楚馳譽湖泊似沉寂的瞳孔微微縮聚,視線相對,他搶先轉移目光,唇角極快地輕輕勾了勾。
配着他噬魂奪魄的樣貌,再淺淡的神情也勾人得要命,讓人打從心底恨不得擁有他的全部。
模擬大考結束當天便是楚馳譽十八歲生日,五月趨近尾聲,年級受邀的學生幾乎把這次慶生當成世界末日前的狂歡,楚馳譽的媽媽寵兒子寵得沒邊,原本想接他回首都大擺筵席,提前三個月便命人準備請帖樣式,最終敲定的是嵌玉的紙質中式請柬。
僅從這處即能窺得他家深厚的權勢,通常人家涉政,便不會在外表現得太過鋪張,偏偏他媽媽那邊世代從商,自百年前就是舉國有名的商冑,況且楚家本來也是真正的權高位重,敢在皇城下大肆揮霍、揮霍也不會被人嚼舌根的,放眼望去,也只有這一代的楚家一個。
等他媽把首都的一干闊太太招呼好,會玩兒又能玩兒的公子哥多多少少聯繫上,即將煽動他爸宴請政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時,千里之外,楚馳譽一通電話回絕了本該名動四方的宴席。
兒子要備戰高考,當媽的再費盡心思準備也心甘情願為他的前途讓道,依依不捨掐掉電話後,他媽立刻給兒子卡上劃了一連串零,叮囑他有時間就邀請同學一起玩宅斗系統不能這麼無恥。
「燈燈燈,楚少生日你去嗎?」
朝燈溫柔地拍拍扶月妹妹的頭:「你猜?」
扶月把他的手按下來:「猜不透。」
沒等他開口,扶月又道:「你倆太複雜了,前段時間好得恨不能滾床單,現在又冷冷淡淡的,話說回來,他請你了對吧?」
「嗯。」
「那你要送他禮物嗎?」
「不知道,感覺他什麼都不缺。」
「太好了,」大胸長腿美少女對他展顏一笑,艷光四射:「既然你沒想到送自己,我把你送給他。」
謝謝!你真是個兼顧外在美和內在美的好女孩啊!
朝燈痛快點頭:「行,成了請你喝酒。」
「……」
萬萬沒想到,扶月說到做到,楚馳譽生日那天逼朝燈戴各種賣萌的發箍,甚至妄想把他塞進一人高的巨大禮盒裏,朝燈拼死拒絕,本來以為大少爺會帶大家去超高檔的地方,結果他把所有人拉去了自助火鍋,包括他以前幾個從皇城趕來的哥們兒,和他玩得最好的鄭少舟已經二十出頭,在首都e大掛了個本,跟着家裏的老頭子跑生意,各形各色的人見過無數,心性自然比這幫少年狠辣,僥是如此,見着朝燈時,他亮如點漆的眸子裏依然划過一絲掠奪欲。
對他再了解不過的楚馳譽偏了偏頭,他知道這個朋友向來男女不忌,即使長了張人畜無害的臉,卻比誰都玩得開,儘管鄭少舟情史渣得不忍直視,對自己認定的哥們卻好得足以豁出性命,只要沒玩到他這兒,楚馳譽並不介意對方繼續殘害人間。
「少舟。」
他聲音清淡,目光卻漫上強橫,和他從小一起長到大的鄭少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尤其當看見楚馳譽讓自己目光所到之處的人坐他旁邊後,鄭少舟七分驚訝三分瞭然地挑了挑眉。
死小子終於動凡心了。
既然如此,無論對象讓他有多想帶上床,他也打死不會去碰。
「生日快樂,譽譽,」朝燈拉開椅子:「人到禮不到,你不介意吧?」
「你來就好。」
他頷首。
「噗——」
楚馳譽旁邊正在喝水的俊秀男生沒忍住噴了出來,一張好看的臉嗆得通紅,朝燈疑惑地看了看他,楚馳譽在桌下踢了鄭少舟一腳,讓他收起即將脫口的胡言亂語。
「…沒、沒事,」鄭少舟強忍疼痛和爆笑:「沒喝穩沒喝穩,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啊?」
「朝燈。」
「哎嘿好名字,好聽。」
「哎嘿謝謝,您叫啥?」
「鄭少舟。」
男生回答,同時深深遺憾地看了他一眼。
很對胃口啊,長得跟禍害似的,卻是這種性格,真便宜楚馳譽了最萌關係,運!。
吃完飯,大家去先前定的酒吧ktv唱歌,壽星訂了七個連在一起的中包,原本能容七八十個人,這樣一分散,一個房間只有五六個,人坐得寬敞,能輪流拿話筒,相互之間串門也方便,朝燈、楚馳譽、鄭少舟和兩個同學在一個房,他們搖色子比酒玩,正剛上興頭,外邊有人推着一個女生嘻嘻笑笑進了他們的包廂。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身材很棒,長腿下蹬着雙酒紅高跟皮鞋,膚白似雪,長發如瀑,五官精巧中透着股令人舒服的媚意,女孩穿着白裙,手裏抱了束茂盛的紫色風信子,鄭少舟最先反應過來打了個響指,女孩後面的同學笑道:「她有話想跟楚少說很久了,今天特意鼓起勇氣來的。」
「那個……我…我喜歡你!」女生似乎有些緊張,聲音磕磕絆絆,臉上卻非常認真:「這樣好像太突然了,也許你對我根本沒映象,但是……馬上就要畢業,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知道,你每次打籃球都會看,我、我…很喜歡……」
[捅捅捅痛痛痛捅痛痛——]
[說人話。]
[我覺得這個女孩子有點可愛,]朝燈聲音沉痛:[我只問一個問題,譽哥哥是直男嗎?]
[應該是。]
[!]
系統惡意提醒:[魂飛魄散。]
朝燈接受現實,轉念一想系統綁定的是他的靈魂:[殉情吧。]
[……]
「抱歉。」
楚馳譽搖頭,他沒有再言,女孩見狀眼裏泛起淚光,應聲後,抱着手裏的花退了出去,帶她來的同學抓抓頭髮,也不太好意思離開包廂。
尷尬一陣後,不一會氣氛便恢復如初,有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房裏《死了都要愛》吼得正厲害,朝燈推開門出去接聽,結果居然是詐騙物業提醒他轉帳交費,他掛了電話,正想走回去,就望見有人從門裏出來。
鄭少舟沖他一笑,態度曖昧:「同學,聽說你和我們楚少關係不太一般?」
楚馳譽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對他表過白,事情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比較可能的是,這人只是聽了幾句玩笑話來打趣。
「是我看出來的,」鄭少舟看他表情,把手裏的煙按在牆上,一腳踩滅掉落的煙頭:「他自我保護欲過盛,太自私,如果不是有人主動示好,他不會率先踏出那步,換句話,他只會在確定一個人喜歡他後才開始接近對方,你告白過?」
朝燈張了張口,鄭少舟示意他別說話:「我不反對,真的,他現在還願意接近你,說明你們是早晚的事兒,不過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鄭少舟講的是他和楚馳譽小時候的事情,那時他們還跟一個姓權的小男生玩得很好,楚馳譽家裏養了只狼崽,是真正的狼,他家表哥出任務帶回的國家保護動物,對外謊稱是狗,姓權的小男孩無意發現後威脅楚馳譽把狼崽借給他養一個星期,否則就揭露真相,讓後者永遠失去那隻跟他日漸親昵的生物。
「現在想想,他能幹什麼,就算他向保護局舉報,楚家也能輕鬆壓下去,動動手的事,」鄭少舟咧嘴:「可是你猜,親愛的譽譽做了什麼?」
朝燈直接搬出扶月的歪理:「猜不透。」
鄭少舟沉默片刻,不懷好意地笑起來,眼睛亮得像會發光:「他拿槍,一點不猶豫,射中了那個男孩的右腿,他家的槍都是上膛的真貨,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了開保險,而且親愛的譽譽不准我去喊人。」
「後來?」
「窺斂他寵物的人成了半瘸子,一下雨就痛個不停,我和他找了個一致的理由甩給找上門的家長,不了了之毒王鬼妃。」
「你想提醒我,離他遠一點?」
朝燈試探性發問。
「不,我想提醒你,別妄想離開,」鄭少舟毫不顧忌盯着朝燈,眼裏的渴望轉瞬即逝:「既然招惹了這樣的人,你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
時間趨近半夜,微渺星塵在天際拉開細線,等到大家拿話筒都有點力不從心,陸陸續續開始有人離去,出門前朝燈遇見了先前給楚馳譽表白的女孩,混在一行打扮入時的少年人中間,感覺到有人跟在自己後面,餘光瞟清那是誰後,朝燈腳步一頓,走向了那個女孩。
「嗨。」
他說着,對女孩笑了笑,逼人的艷色從他臉上蔓延,當他有意吸引一個人時,能力的壓制會降到最低,果不其然,女孩的表情變得痴迷,朝燈走近她,彼此呼吸緩緩交纏。
「能單獨說幾句嗎?」
[愛意值三顆星。]
自然而然,對方留了下來,察覺到跟在自己身後那個人同樣停駐腳步,朝燈臉上笑意更深。
「你叫什麼?」
「……唐…川嵐。」
「好,記住了。」
[愛意值四顆星。]
「你很好看呀,感覺人也不錯,」朝燈話鋒一轉:「這樣的話,以後能別再靠近楚馳譽嗎?」
原本滿臉高興的女孩睜大眼睛:「……誒?」
「因為我也喜歡他啊,」朝燈眼眸彎起,笑容天真里透出勾人的味道,眉目姝麗得宛同畫中人:「要是他看上突然出現的女孩子,我會很難過的,川嵐,答應我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唐川嵐毫無徵兆瘋狂搖頭:「既然都誇我了,和我在一起啊,別去管他了,我……我不准你喜歡他!」
說到最後,她眼裏晦暗厚得像化不開的濃墨。
[恨意值三顆星。]
朝燈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躲閃的意思,果不其然,在女孩快要撲向他身上時,有人把他往後一帶,攬進自己懷中。
鼻尖繚繞着獨屬那個人的乾淨氣息,勾在腰上的小臂白淨修長,對面的女孩停下動作,眼神染上驚恐,他聽見楚馳譽特有的、清澈又低沉的嗓音。
「到此為止,」他凜冽的目光淡淡掃過女孩:「你該走了。」
凌晨的大道寂靜無聲,偶爾能看見漫步情侶,剛從娛樂場出來放縱過一夜的年輕人三兩而聚,這個城市久遠的月亮在頭頂西斜,伴隨暖黃縹緲的街旁燈光,將時間連綿至夜半時分。
楚馳譽像上次那樣送他回家,朝燈開玩笑說讓壽星送自己受不起,快到路的盡頭,後者原本輕鬆的聲音忽然截止。
「譽譽。」
「……?」
「你剛才看見了,」朝燈抬頭,望着比自己高了幾厘米的少年,他和楚馳譽都很高,放人堆里能第一個看見,手腳修長,漂亮得像利落又挺拔的樹木:「那個女孩子……本來是跟你告白,莫名其妙變成那樣,」他像是有幾分苦惱地摸了摸鼻子:「很奇怪吧?」
楚馳譽默不作聲,朝燈繼續道:「可是,我不會變心,因為不太可能再出現我這種人,無緣無故會被一面之緣的傢伙喜歡上,這點我很有自信哦先同床,再談愛。」
他和楚馳譽四目相對,朝燈眸子閃了閃:「所以,你真的不考慮我嗎?以前我覺得肯定永遠也不會想跟誰在一起,但是當我發現自己總能在一大堆人里最先看到你時,事情似乎不太妙了。」
「就好像我是因為你才會到這裏。」他的面容繾綣艷麗,唇角微微凹陷的弧度恰到好處奪人心魄,停頓剎那,朝燈乾脆綻開大大的笑容:「就當成這樣吧。」
「——我是因為你才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全世界,我最喜歡你了。」
他話音剛落,對面的少年閉了閉眼,嘆息般念出了他的名字。
「朝燈……」
身體被人制住,對上來的深黑瞳眸如最遼闊的浮沉夜色,裏面再也掩蓋不了的佔有欲令人毛骨悚然,捏在下顎的手指骨節分明,楚馳譽親了親他的眼角。
「真不乖,偏偏在高考前逼我,」楚馳譽手上力道加重,痛得他眯了眯眼睛:「看在你想努力的份上才打算等一等,沒想到你這麼不怕分心。」
「我…唔……!」
張開的唇縫裏探進舌尖,細膩又情.色地舔舐下顎,少年的吻帶着毀滅一切的張力,摧枯拉朽地侵略其中,附加的一星恨意值如同毒.藥,即使只是接吻,伴隨對方的舌滑過上顎與自己彼此糾纏,也舒服得令朝燈渾身發麻,幾乎快被頭腦里強烈的快感逼到崩潰。
爽、爽暈了。
媽的,這以後還能進行更深入的交流嗎,隨便給大少爺碰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哭出來,操一操根本不敢想。
不管,先爽了再說。
[愛意值四星半。]
感覺靠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不自然瑟縮,他低頭,發現朝燈臉龐如他過去想像那般漫上動人的春.色,男性骨子裏的強勢讓他忍不住帶着惡意咬了咬對方的下唇,出乎意料,懷裏的美人居然情不自禁抖了抖,臉上情迷意亂的神情和緊貼自己某個部位的反應讓楚馳譽驚訝又喜悅地勾了勾唇。
好敏感。
僅僅只是親吻,就能讓對方動情到這個地步,想想就知道把他壓在床上不停侵.犯會有怎樣美妙的感受。
「真笨……」
「……什麼?」
朝燈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給過你機會。
要是後悔了,會不會恨我?
想到對方身上背的桃花債,一次又一次笑着拒絕他人的樣子,楚馳譽重新覆上柔軟的嘴唇,另一隻手不安分地探進衣擺,順着光滑白膩的皮膚撫摸,遠處幾個見證了這香艷又刺激一幕的年輕人大膽地吹着口哨。
你當然喜歡自由,可你的自由讓我痛苦,是你說出了那種話,就算我剝奪了逃離的權利,你也得乖乖的。
作為交換,我會竭盡全力對你很好很好。
以替代你生來就享有的,萬千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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