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濃雲之中,自己正在跟鬼魂捉迷藏。
一想到這是敵人在戲弄自己,蒙擊感到怒不可遏,卻又無計可施。飛機正在遭受強電磁脈衝干擾,機載敵我識別應答、火控雷達根本提供不了有效信息,紅外搜索瞄準系統也沒法穿透面前厚厚的血霧。雖然身體在飛行,但現在完全跟聾子瞎子沒兩樣。
百日鬼正是為了這種作戰環境而研製的。
如果早在甲午年大戰時,全球爆發捆綁性的大規模核戰爭,聯絡指揮體系完全瓦解的話,自己胯下的凶獸便掙脫了韁繩、化身為邪鬼,展開對任意鄰國的毀滅性攻擊。百日鬼的可怕之處正是如此,它是在核捆綁環境中誕生的自動報復兵器平台,一旦遭受核攻擊,百日鬼不會在乎敵人是誰、不在乎核彈投放者是誰,更不在乎決策者是誰。它的使命是對全世界所有國家進行無差別的報復,將所有人都拖入核戰爭之中。
這就是甲午年大戰爆發前的核捆綁戰略,一旦動用核彈,誰也無法獨善其身。
百日鬼自從誕生之日起,敵人就是全人類。
如今,蒙擊感覺到它蠢蠢欲動。雖然阿諾德引爆的小型戰術核彈造成的輻射塵埃還不至於影響到這裏,四周血雲是暗紅色光照的產物。但殲20asv戰鬥機似乎嗅到了核煙雲的味道,機身興奮得發抖,就好像是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孫悟空聽到阿儺貼的金字兒帖子就要被扯開似的,抑制不住地渾身亢奮。
他第一次感覺到,戰鬥機竟然比自己更加渴望戰鬥的奇怪感覺。右手握緊操縱杆,必須要讓這隻邪獸明白誰才是戰場上真正做主的。
在蒙擊眼中,最關鍵的是卡拉,而不是沖天升騰的蘑菇雲。也許在公眾眼中,他是個英雄,英雄就應該以大局為重,以犧牲自己為習慣。如果他把卡拉丟在一邊、棄之不顧,像個前美民眾所需要的英雄人物那樣衝去和美制百日鬼型b72以死相拼。把自己的性命都扔掉,或許能把更多人從核攻擊的恐懼中解救出來。這樣,蒙擊也許能成為前美地區的某個紀念碑。
兩者孰輕孰重,不同的人會有各自的想法。但蒙擊不可能放棄卡拉,就像不可能甩脫自己對百日鬼的責任。作為百日鬼的締造者之一,有責任把這種東西消滅;作為卡拉的長機,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全。他從來都是毫無畏懼地直面責任。做自己必須做的事。至於前美的民眾,每個人都曾有過自己的機會。每個人也都必須面對選擇。在戰後的末法亂世,甘做羔羊只能任人宰割。
找回卡拉比幹掉百日鬼還難,就像救人比殺人難。
濃雲越來越密,座艙蓋兩旁的腥血之霧幾乎變成了如粥一般粘稠而化不開的某種血漿。座艙里早就不是清爽的高速氣流嘶嘶嗡鳴聲,而更像是臭水溝里污濁的髒水涌動的咕咕聲。風擋前方只有顏色,像是硃砂與品紅攪在一起的顏料盤,除了整片色彩,什麼都看不到。別說卡拉的f14,就連風絲雲線都看不出來。自己像是掉進了一杯番茄汁里。
身後,幾個黑色鬼影倒是若隱若現。蒙擊心裏估計至少三個,體型不大、飛翼佈局,反正不是x47就是瓦利爾斯這類的無人戰鬥機而已,雖然不知道它們的目的,對自己倒也構不成威脅。
「卡拉,立刻回答」
沒有回音。
閉上眼。全機所有的搜索設備和傳感器就像是自己的五官和皮膚觸覺。雖然視線為零、噪聲混亂,但心有默契的長僚機之間會有某種冥冥之中的感覺。蒙擊在大腦中思索着,卡拉最後墜落時處於向右急轉倒翻,機頭朝下的墜落速率很快,但至少飛機不會失速,一切就還算可控。她在墜落前的最後一刻。應該放棄了駕駛。按照這種感覺推測,蒙擊在腦海中逐漸抓住了脈絡。
他開始對飛機動作做出修正補償,切內徑朝着自己的感覺方向俯衝。
身後的鬼影跟得更緊,而且越來越多。視線內有時會同時出現三架,總數恐怕有六到八架。它們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越來越引起蒙擊的好奇。也許,眼看着有兩架戰鬥機即將墜毀撞地。它們如同禿鷲一樣,順着死亡的氣味而來吧。這群無人戰鬥機就像是提前預知到蒙擊和卡拉必死無疑,它們在等着飽餐一頓。
自己接近卡拉了嗎,還是已經超過了,無從得知。
「卡拉,聽到了嗎,回答。」
他一刻不停地保持呼叫,心裏思考着各種可能。她也許已經跳傘了,這樣可以通過信標發射機確定位置,自己只要聯絡托諾帕基地欣蒂的雇員,應該就能找到她。可是,卡拉最後的話語怎麼也不像是會跳傘、而是追尋她的姐妹而去。她說「這也是我的最好時機」,能是什麼時機呢,當然是與胡蜂戰鬥隊共赴黃泉。
決不能允許她那麼做,這是放棄。
蒙擊的腦瓜里就像是電影精彩剪輯、或是足球進球集錦那樣,快速過濾可以採用的營救方案。卡拉剛才既然是倒翻俯衝,自己也就有機會從她的機背以正向接近。她的f14做過系統升級,有保護飛行員的彈射機制。他能做的是通過機炮射擊、打碎卡拉的座艙蓋,讓彈射座椅衝出來、進入自動程序。這個辦法聽上去太冒險、甚至有點超現實,射擊座艙蓋是蒙擊在戰前玩飛行遊戲時做過的動作,現實中,誰都無法保證能否奏效。
他想起了奧斯特里亞的艾莉茜蕥。那位大小姐能在空中接近低速飛機,闖入或搶奪飛機控制權,甚至能藉助翼裝飛行服接近空中下墜或跳傘的人。但自己現在做不到,雖說冒險一試沒什麼大不了,但百日鬼本來就不是為了載人而設計,更不可能有完善的aercab出艙設備和富頓回收系統,艙內能放把椅子給人坐就已經是萬幸了。
自己的腦瓜兒能想出的辦法,恐怕就是儘可能激發卡拉的f14進入緊急自動跳傘程序,如果卡拉的彈射座椅不能自主分離,他甚至打算出艙、直接滑翔到她身邊把傘打開。這也得多虧這架百日鬼不是用來給人駕駛的。所以蒙擊身上穿戴的是**高空跳傘裝具。至於胯下的殲20asv,別忘了它是百日鬼,完全可以切換到自動控制模式,在自己落點垂直降落就可以了。保證好卡拉的安全,便是和美制百日鬼的決戰時刻。
似乎是個絕妙的主意,聽上去好像很完美。
可是,蒙擊忽然自己把自己驚出一身冷汗。
他終於明白身後那幾架鬼魅般的無人機到底是幹什麼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自己胯下的百日鬼原型機
蒙擊想起了剛才傳來的中繼信息,雷育堅說阿諾德已經獲得了北軍百日鬼b72和南軍百日鬼f36。而且對自己這台更是興趣非凡。
難道說,剛才那架又蠢又古怪的前掠條紋qf16、奇怪的歌聲、莫名的遭遇和攻擊,還有身後跟着的無人戰鬥機,全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誘使自己把殲20asv調整到自動控制模式後跳傘離開,他們便開始奪取這架百日鬼的原型機。
真是陰險,身後的無人機中可能有電子滲透功能,或者說是在為附近的某一架電子滲透特種作戰機進行輔助定位和護航。
蒙擊其實還想像不到,阿諾德要比他瘋得多。那些都是載着木頭人模擬操縱機的無人機,阿諾德打算故技重施。用對付頭狼比爾的辦法來對付蒙擊。
誰讓比爾曾經說過:「我有時感覺蒙擊和我是一樣的人。」這句話倒是被阿諾德記下來了。
蒙擊牙關緊咬,這次非得把阿諾德弄死。現在該怎麼辦,如果營救卡拉,也就意味着自己將親手釋放出原始的百日鬼。他知道殲20asv系統只有平台,就像是無腦的嬰兒;阿諾德恐怕要用南北各自百日鬼中的胡蜂戰鬥系統植入進這原始惡魔的大腦中,製造出全新而混血的新魔王。
瞧一眼後視鏡,無人機群捉摸不定。附近也看不到特種電子滲透機,如果在這濃雲中格鬥,還沒等戰鬥結束卡拉就墜地了。
可是自己無論採用什麼戰術營救卡拉,這些無人機都會實施干擾,再完美的計劃也是徒勞的,再加上自己怎麼可能放任原始百日鬼復活。自己拼盡性命努力了那麼長時間,就是為了從戰爭的廢墟中挖出百日鬼的原始胚胎,徹底消滅這東西。
難道自己又要成為親手造出惡魔的罪人。
來不及了,此時必須作出抉擇。
「卡拉回答」蒙擊再次呼叫。
忽然,他聽到耳旁有動靜,一個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熟悉而略帶沙啞的女聲嗓子、粗魯的腔調又混雜着細膩敏感的情緒,這正是卡拉的喘息聲。不可思議。
耳機里喀喀地響了一陣,有啪嗒的開關中斷聲。緊接着,卡拉的聲音傳來了:「蒙擊」
「卡拉,太好了,你在哪裏。」
「蒙擊,是我,我在找你,快到我這裏來。」
確實是卡拉的聲音,她已經完全恢復了,這真是個好消息。但是,聽起來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快來啊,蒙擊,我等了你好久。」
不知道為什麼,蒙擊打了個寒戰,這不像是卡拉會說的話。
眼前仿佛有口黑洞洞的深井,猛然間噴薄出無盡的恐懼,像烏黑的鬼水般把自己淹沒。
風擋外的天色變化了,不再是血紅色,濃雲中的紅正在快速消褪,變得暗沉、變成了死亡地獄的顏色,說不出來的感覺,一種如瀝青般閃着鬼火的漆黑。
「來嘛,快來吧,蒙擊。」
這聲音直接穿透了耳膜,刺入自己心中。整個身體都要被面前的地獄吞沒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7s 4.027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