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泛黃;耳邊的聲音就像留聲機一樣,嘈雜含混。
「現在該向誰射擊怎麼回事,誰在射擊」
甲午年大戰時,遭受彈道導彈襲擊的斯坦尼斯號航母特混艦隊亂成了一鍋粥,作戰指控中心和艦隊指揮所一片混亂,根本沒有像樣的命令。咒罵聲、哭叫聲、呻吟聲雜糅在一起,也分不出來是本艦人員的呼救、還是友艦在無線電中的求援。
「全完了,全都沉了,我們都要死了。」
草木皆兵。
三艘航空母艦相繼沉沒,已經起飛的艦載機不得不轉到斯坦尼斯號上,這艘船陷入了可怕的混亂。戰鬥機降落後,為了儘快為其他後續飛機讓出甲板,不得不把已降落的飛機直接推進大海;還有的飛機直接衝進航母旁邊的大海中,飛行員就近跳傘等待直升機救援。
海面上、浮油燃着大火,水手屍體的衣物在火中被燒光,本來燒焦的殘肢在高溫蒸煮下再次被漂白,像是漂在水面上的死豬群。幾架救援直升機駕駛員無不痛苦地哭泣,海面上就像是一個龐大的漁場,每畝區域都成團地聚攏着三五十名死者。
哭,沒有用。受創的斯坦尼斯號和其他殘艦、以及航速尚能超過20節的受創艦隻重新整編,試圖尋獵遼寧號航母戰鬥群。這不是為了找回場子,更重要的是,作為首道屏障第一島鏈雖然已經完全崩潰,但也要把中央大陸的遠洋艦隊堵在近海,讓對方沒有衝出來的能力。不然,外圍基地也很快會失守。
天不隨願,畢竟不是英雄主義的荷里活電影。斯坦尼斯號不但沒能發現遼寧號的蹤跡,而且損管工作不力,多個艙室進水加劇,舵機工作不穩定。萬般無奈之下,該艦隻能退出戰鬥,改為南下。前往那時候最為安全的蘇比克灣。
呂宋島西南蘇比克灣聯合海空軍基地,甲午年大戰的南洋拉鋸戰爆發前最重要的整訓基地,也是倖存的斯坦尼斯號艦載機的臨時基地。
狼狽、幾乎是連滾帶爬。頭狼比爾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的屈辱。
出擊時不可一世、浩浩蕩蕩的四艘航空母艦,頃刻間沉沒三艘、另一艘中度受創。龐大的超級艦隊各驅護艦隻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可這僅僅是開始。西太平洋看似開戰不久,可儼然已經成為了精心佈置的「象棋殘局」。戰事剛一爆發,所有的戰鬥就像鐘錶一樣連鎖而精密。不僅是第七艦隊,中部第五艦隊、東太平洋第三艦隊如同飛蛾撲火一樣敗績連連。各個戰鬥群潰不成軍。亂鬨鬨地敗退。
海軍、海軍陸戰隊和空軍殘部聚集雜糅在一起,擁擠在蘇比克灣聯合基地。各個軍種、各個中隊的戰鬥機胡亂擺放着。毫無用處,沒人敢起飛。基地四周架設起了林林總總口徑不同的各種防空火炮。甲午年戰爭打到這時候,因為拖延而轉化成為異常疲勞的持久戰,基地四周也逐漸形成了生活群落。
此時正是烏克蘭引發的歐洲戰事趨緊之時,前美海軍投入太平洋的兵員來源混亂。在不斷地失敗、不斷地潰逃、不斷地淪落之後,大量非正式兵員和有色族裔軍人開始在南洋播撒開來。有的人當了逃兵,在當地躲了起來;有的是戰艦沉沒,順着海流飄到陸地、僥倖生還;還有的軍人根本就是成建制地叛變。
這些人,就是後來的南洋遊獵傭兵。也就是比爾在戰後聚攏起來的人。蘇比克灣基地是後來傭兵集鎮的雛形,天守鎮便是這個模板而形成的典型。
頭狼比爾是媒體上的英雄,現實的失敗者。
他被停飛了,流放在蘇比克灣基地。
海軍高層認為比爾實在是太危險。雖然他們認可全面戰爭不可避免這一研究報告,但比爾的主動挑釁激化了矛盾,讓戰爭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提前發生。
即便如此,海軍也沒有打算把比爾直接開掉。沒讓他滾蛋。誰都看得出來,比爾能成為一個好指揮官,但他需要更多的磨鍊。
比爾的問題在於他自己。
沖繩慘敗之後,他一蹶不振。
曾經飛揚跋扈、威風凌凌的頭狼比爾,如今像是個落魄的流浪漢。飛行服多日不洗,像是骯髒的硬紙板一樣掛在身上。滿臉鬍子拉碴。經常有人看到他躺在停機坪上,嘴裏嘟嘟囔囔。又像是個在戰場上負傷、流血過多的人,嘴裏不時發出低聲如孩子般的呻吟。
比爾受的傷不在身上,而是在心裏。
到了晚上,他停止呻吟,閉上雙眼。不是睡眠,更像是昏迷。每天的昏迷要持續多久。自己也不清楚。等到了第二天,又會猛然間從瀕臨死亡的昏迷中猝然驚醒,同時忍受着劇烈的頭痛。
「黑色的天空,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原來天空的頂端是黑色的。我到底是誰,誰是我。我應該是什麼,什麼我也不知道。」
流放在蘇比克灣海空軍聯合基地的日子,比爾的耳朵甚至發生了某種變化,逐漸聽不到了傷員的哀嚎、防空炮的咆哮、炸彈的爆炸,而是聽到了天空的聲音、聽到了雲和雲的對話。
這段時間裏,戰局一瀉千里。第二島鏈快速崩潰,屏障就像是保鮮膜一樣、光鮮而脆弱。接下來,失去保護的日邦列島發生了一系列駭人聽聞事件,百日鬼正是在這一刻,降臨世間,帶來了無限的恐怖。
頭狼比爾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活着,無時無日。
直到有一天,比爾的耳朵里聽到了腳步聲。
以前,一旦聽到這個腳步聲,就知道自己得意的勁頭又要被潑冷水了。這腳步聲帶有皇后區南牙買加風格,帶有那裏的氣味,帶有着某種最底層的堅忍不拔。
他知道,是凱西格林。
但是比爾不在乎,也不感興趣。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把凱西忘了。自己的腦袋瓜里除了疼痛之外,什麼都沒有。雖然身體毫無問題,全都是心理帶來的疼。
凱西蹲在比爾身邊,無聲無息地哭了起來。
短短的時間裏,一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能被自己的心理問題折磨成這個樣子。讓凱西難受極了。她不知道做過多少努力,但是卻不能讓面前這個四肢健全的男孩站起來。她並不是感到傷心、難過,而是失望。這種失望的感覺就像是一把巨斧,將自己的未來徹底斬斷。或者說,自己所期望的未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夢境。
這種對未來的不確定感,讓凱西覺得很疲勞,身心都很疲勞。但是。她總也覺得自己就應該呆在比爾身邊,她就是那麼覺得。
星辰漫天。比爾躺在硬邦邦的水泥停機坪上,似乎又要昏迷過去了。
他感覺到了凱西在哭。便抬起一隻手,搭在她的腳面上。
夜越來越黑,疲憊讓凱西感到渾身無力,蹲着的勁兒都沒了。她前傾身體,慢慢跪在比爾的身體旁邊,往前趴了兩下,趴在他身上,就像小時候一樣。
每當這個愛耍脾氣的男孩遭受挫敗。躺在地上鬧彆扭時。小時候的凱西就會調皮地跪趴在比爾上面,用自己的頭髮撩撥他,對他做出鬼臉、或是對他壞笑。她在等待比爾站起來,去抓住她。等比爾忽地坐起來,凱西便笑着跑開,等比爾來追。每次這樣,都可以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可憐的凱西。她面對這時候的比爾,竟然只有這個辦法了。她就像是進行某種儀式,跪趴在比爾上面,內心裏卻充滿着無助與空虛。
眼淚從凱西的面龐落下,滴在比爾的臉上。
比爾的眼睛睜開了,那是一雙毫無光澤的眼睛。和死魚差不多。原來那副充滿着男性活力的面龐,如今蠟黃枯槁,五官像是畫在一張假人的麵皮上。
「凱西。」比爾的嘴唇顫動着,形成了這句話的形狀,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朦朧晦澀的眼睛就像是從遙遠的死亡之路盡頭凝視着她。
凱西應了一聲,堅持用那哽咽的聲音說:「比爾,我很難過。我想為你做點什麼。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比爾沒有回答,只是他的眼睛答覆。那雙眼睛就像是在拒絕、在表達疲倦,或者說懇求凱西走開,不要打擾自己。緊接着,眼睛便慢慢合上,比爾覺得自己又要昏迷過去了。
凱西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利劍插了進去,她感覺到了無盡的痛苦與無奈。面對自己已經灰暗褪色、無可指望的未來,她的心也在慢慢變化。她的年紀、臉上的褶皺,早已經不是皇后區的那位鄰家女孩了。
「你要什麼,你到底要什麼。比爾,告訴我,讓我知道你要什麼。」
比爾沒有睜眼,只是擺了擺手,似乎要讓凱西走開。
凱西覺得自己的胸口憋悶無比,她開始變得激動,臉漲得通紅。眼淚不斷湧出,越來越多。她幾乎是拼盡了力氣不停地說:「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告訴我呀,就像以前一樣,就像小時候一樣。你想要什麼,告訴我。」
他的嘴唇動了動,發出了「走開」的聲音。
「你告訴我,我就走。」凱西逐漸冷靜了下來,聲音變得很冷,哽咽。
比爾突然睜開眼睛,五官擰在一起,他就像是被激怒了:「我要什麼,我說過一萬遍我要的是公平,正義的公平我要他們償還這才公平」
凱西搖了搖頭,又哭起來。
她勉強用飛行服袖口抹了把眼淚,站起身。她不能再是原來的凱西,或者說她得成為更多,讓這個普林斯家族蜜罐中的大公子成長起來。
也許,凱西是從那一刻發生了改變吧。
站直身體,環視四周。停機坪旁邊就有一整排的fa18f超級大黃蜂戰鬥機處在備戰狀態。她彎下腰,抓住比爾的後衣領,把這個渾身癱軟的大男孩往戰鬥機方向拖,就好像要把他扔進垃圾堆里,或者說要扔進正在運轉的發動機中。
那時候的比爾連續幾天都幾乎不進食,再加上自我的精神折磨,身體早就瘦弱不堪。他也不掙扎,任憑凱西把他拖到戰鬥機身邊,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塞進了戰鬥機後座。
衛兵沒有發現這一異狀。
凱西為比爾系好安全帶,自己也坐進駕駛艙彈射座椅中,啟動座艙電源。
接下來的一小時,改變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歷史原點的一部分。
比爾造就了凱西,凱西也造就了比爾。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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