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過托諾帕基地,餘暉也顯得那麼冰涼。網樹葉嘩嘩地鳴響,紀念着飄落前的最後時光。暮色如此短暫,黑夜急不可待地將它埋葬。沒過多久,這裏便只剩下冰冷的鋁皮,輝映着斑斑點點的星芒。
坐在窗邊,透過建築188的玻璃幕牆,欣蒂有些莫名的傷感。
今天的新聞,也許是戰爭結束後、報道最為集中的一天,誰都嗅到了不尋常的異動。布雷博頓基地的航空母艦紛紛啟封,墓穴的龐然巨獸正在逐一甦醒,接受新的徵召。
引發這一切的,也許是那個叫阿諾德的瘋子。但欣蒂知道,事情遠非如此。她通過自己在新東都的年輕軍官沙龍、還有長期合作的南洋新星雷育堅,都足以獲知,這是一場變革,一場圍繞着整個太平洋的、彼此心照不宣的、逆向潮流的變革。
這場變革對於自己來說,意味着左右**的舊時光就要結束了,她到了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
可是,她一直關注的、關心的人,還絲毫沒有向自己說什麼。
也許真的要結束等待了。
暗紅色的絲綢短旗袍裙擺,忽然從腿邊往下滑落,似乎要融進黑色的夜。
黑夜中的花壇底下,蘊含着某種情緒,在輕輕地顫動。欣蒂出神地望着,這些玫瑰在暗沉的夜色之下仍然是那麼鮮艷奪目。
她不經意站了起來,看着建築188外面剛剛佈置起來的小花園。白天看到的時候,倒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現在夜幕降臨、黑暗瀰漫,黑色的岩石襯托下,紅色的玫瑰花是如此特別。
欣蒂打開門,向花叢的方向走去。
在機場附近想要栽種這樣的花朵,頗費一番功夫。她順着蜿蜒的曲徑,漫步在夜晚的繁花叢中。身旁一朵朵嬌艷的玫瑰花在黑夜中煥發着奇異的光澤,有的相互依偎、錯落有致;有的競相朝上,沿着黑色的花架朝上攀爬。
在其中穿行,自己似乎也成了這花園中的一朵玫瑰。她慢慢彎下腰,情不自禁地撫摸起一朵紫紅色的玫瑰花瓣,觸感如天鵝絨般柔軟。聞聞花香,在夜色的烘焙下,感覺是那麼奇妙。
慢慢踱着步子,高跟鞋的亮面鞋底在夜晚中閃爍。欣蒂覺得這裏是那麼新鮮,雖然這是她前兩天剛剛讓花匠佈置好的,現在卻感覺完全不認識了。她想要和每一朵花交談,她在花叢中看到一朵小小的白色玫瑰,就像上前賞玩;一會兒又發現了一朵非常特別的粉紅色的大花,便又覺得濃情蜜意,高興無比。(百度搜索網更新最快最穩定)她就像一隻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左飄右閃,恨不得把每朵玫瑰都問候一遍。
夜晚的黑暗籠罩着這片地域,越往前走,這些花便無限向遠方延伸。
欣蒂被這夜玫瑰園陶醉了,臉頰紅了起來,感到興奮而陶醉。她走向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享受着這奇妙的氣氛。
她就像是變成了其中的一朵玫瑰花,等待另一個人來問候。
忽然,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了,這讓她有些驚慌,但又有些高興。
他是來找自己的嗎?他就要過來了。
黑夜之中,蒙擊邁着軍人的步子向這邊走來。他身材高大,體格壯實,總是穿着飛行服,似乎隨時要準備戰鬥似的。黑色頭髮烏亮,臉頰乾淨而迷人。連日的疲勞顯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雙眼的亮光在黑夜中仍然是那麼銳利。他一眼便找到了自己,直直地朝這邊走。一瞬間,便走到自己面前了。
「但願我沒打擾到你。」他來到欣蒂身旁,「怎麼了,你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你也是。」她感到有些緊張和不知所措,但又不知道自己奇怪的情緒從何而來,「艾莉茜蕥怎麼樣了。」
「還好,她睡了。幸虧吊艙是防彈的,她沒有受傷。」
「明天她就會好很多的,你不必擔心。」
「珂洛伊那邊……」
「你放心。」她狡黠地一笑。
「嗯,還有一件事。」
「關於百日鬼的麼?」
欣蒂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似乎在期盼什麼,但有不抱什麼希望。
「沒錯。」
果然,這名男子如果找上門,不是為了百日鬼的事情,就是來要能戰勝百日鬼的兵器。欣蒂低着頭,輕輕地嘆着氣:「是的,我知道你所說的東西。今天的新聞雖然沒有播出,但那麼大的飛機啟動,還是有人會拍到的。」
「對,我看到了,非常不尋常。那東西給人帶來的感覺,和百日鬼非常類似,非常接近。唯一的不同就是,那傢伙很大。」
「是的,它確實是。準確地說,它比百日鬼更為原始、古老,但更為接近百日鬼的真實。」她想順着他的話說下去,然後再說自己想要說的話。「它能否叫做,美利堅的百日鬼?」「怎麼說呢,實際上,甲午大戰期間,中央大陸參謀情報部的科技局,最早就是這樣代稱的。百日鬼,無堅不摧之矛,戰時到底是誰最早開始研製的,恐怕說不清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各個國家都在研製,而你今天所看到的康維爾x-2,便是最原始的理論方案之一。」
「原來如此。」蒙擊輕嘆了口氣,看上去若有所思。
「你看上去,有點失望?」
「雖說不是失望,但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樣。想想看,也沒什麼不合理的。」
「嗯。」欣蒂像往常那樣,希望這個人能夠不停地說,直到說出自己所希望的話。
他坐在旁邊,雙臂杵着膝蓋,似乎在喃喃自語,就那樣將自己的思索過程說出來,
「我認為,倒也完全說得通。百日鬼,其實才是人類真正想要的。戰前,太多的導彈防禦系統、主動反導系統或者什麼反導預警系統,這些所謂的牢不可破之盾真是數不勝數,但是世間從來就不存在牢不可破之盾,無堅不摧之矛卻存在。」
「正是這種無堅不摧之矛,讓核彈作為毀滅武器才更為完整。如果僅僅擁有一顆核彈,除了在本土爆炸、污染自身環境,倒也沒什麼可以威脅別人的,無非相當於一種自殘的工具而已。反導技術不斷改善,核導彈的威懾功能正在消退。我想,這也是動亂的源頭。」
「甲午年大戰的百日鬼,和二戰末期的原子彈是一樣的。都是在戰爭將引致最終毀滅的邊緣而誕生,促使戰爭得以結束。百日鬼就是為了接替原子彈而出現的威懾性兵器、永不可能被擊落的武器載台。」
「所以我想,從理論上說,百日鬼這種,所謂絕對無敵的戰略武器載具,各個國家應該都在研製。這一點並不奇怪。」
這些源源不斷的話語,像條涓涓的小溪,肆意流淌,任憑兩岸或擠、或捧,他都不在乎。
不過,蒙擊和往日並不完全相同。
他對百日鬼的感覺也在慢慢發生變化。這種變化,他自己說不上來,只能通過這樣的喃喃自語,進行對自我的認識。
現在,喜歡坐在這裏聽蒙擊這樣長篇大論地談想法,恐怕只有欣蒂了。她在天守鎮第一次見這個年輕人時,就感到他的不同尋常。不過,如果他就只是這樣的話,那麼,今天恐怕真的是到了做出選擇的時候。
欣蒂靠了過來,抬起她的小臉,俏皮的偏分短髮從額前滑下來:「如果有一天,你把百日鬼擊落了,這個世界真的會有什麼改變麼?比如說……」
「會,當然。」蒙擊斬釘截鐵的樣子,顯得十分認真。
「呀,你總是讓我感到意外。」她抿嘴微微一笑。
「這不會是個假設。雖然百日鬼聽上去不可戰勝,正如它的定義——無堅不摧之矛、永不可能被擊落的戰略武器載台。似乎,沒必要討論擊落了它,會有什麼改變,因為它被定義為不可被擊落了。但是,我不同。從來沒有人討論過,兩柄絕對之矛的戰鬥,至少能同歸於盡。」
他輕鬆的語氣,就好像說的是別人。
「呀,你要去和百日鬼同歸於盡嗎?」
「這只是個純粹的、道理上的探討而已。」
「可是,我想知道的不是道理上的探討啊。」她似乎有些焦急起來,「我是說你。你要戰勝百日鬼,你也說你能戰勝它。然後呢?雖然……」
「雖然什麼?」蒙擊把心思轉到欣蒂身上,卻發覺自己的腦瓜實在不夠用。
「好像,這個世界有很多百日鬼。這種絕對武器載台,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在研製,是,就像核武器一樣。如果沒有百日鬼的話,我是說,假如完全沒有……」
「沒有百日鬼的世界將和現在非常不同。當然,我不會說沒有戰爭、沒有貧窮什麼的,世間的不幸是人類社會的一部分,而不是某種武器造成的。但是如果沒有百日鬼……」
「我是想問,」欣蒂忽然開口問,「嗯,我想問,你呢?」
蒙擊聽到這裏,忽然沉默了,接着開始把身體放鬆下來,看着漆黑的夜空。
「我不知道。很難說清楚……」
「我想要知道,告訴我。」欣蒂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一種莫名的悸動在心中萌發,她就像是夜晚中一座美麗的石雕,一動不動地等着他回答。這個時候,建築188的地下機庫內傳來轟轟的機械作動聲,大型機件相互交錯、彼此支撐着,升降機緩緩到位,巨大的庫門慢慢打開,露出了一隻全新的龍名鐵獸,靜靜地趴在那裏,恭候騎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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