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記清脆耳光,樂洪濤倒飛三丈,翻滾數周,形狀狼狽不堪。
「再敢提及此事,本尊殺了你。」
雷尊目光如影隨至,深深刺入樂洪濤的眼裏,心中,聲音好似被玄冰凍住,沒有絲毫波動。
樂洪濤半低着頭,身軀因驚恐憤怒輕輕顫抖,臉上血水灰塵淚水混成一團,很是悽慘;自知失言,他死死咬牙不再做聲,神情分明寫着:「你可以讓我不說,但不能讓我不想。」
望着那張倔強不甘但被恐懼掩蓋的臉,雷尊垂在身畔的雙手鬆了緊,緊了松,半響無言。腦海中時光快速倒流之後快速重放,將那些本以為忘懷、應該忘懷的往事一一呈現,竟似比經歷時更鮮明。
時間最無情,所有發生過的事情,無論記憶深刻與否,不管身陷其中的是人還是仙,均會隨着時間流逝成為過往,成為不堪回首、回首隻能帶來牽絆的曾經。
「木已成舟,當着眼於未來。」
多年養成的習慣,多年堅持的夢想,多年着力追求的境界,這種信念已深深刻在雷尊靈魂,已化做其本能的一部分。心裏默默提醒着自己,雷尊臉色漸漸平淡,神情恢復冷漠,目光隨之變得清明。
「道盟出了什麼變故,詳細講與本尊知曉。」
突如其來的話,樂洪濤愕然抬頭,神情驚疑不定。
「老祖為何想到這......」
「因為你還太嫩,因為本尊看透了你的心。」
應該帶着嘲諷意味的話,雷尊的口吻語氣沒有絲毫嘲諷意味,顯得那般理所當然;話說回來,能夠得到雷尊一句評價,能讓他花費力氣看透,何嘗不是一種榮耀?
「你心狠毒且有恨,但一想懂得隱忍;若不是道盟生變難以把控,你怎麼會出此下策。弄險想奪了飛兒的功勞。」
雷尊的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絲毫喜怒哀憂,仿佛在講着與自己完全無關的話。
「殺死飛兒、夜蓮、燕不離,之後有本尊相幫,締結盟約之事非你莫屬。摧毀魔族傳送這一招用得不錯,將其嫁禍於魔,提前挑起靈魔紛爭。有天狐為棋。進可將其誅殺得到首功,退可以防範不時之需,甚至還能夠拉攏四方星域成為助力;如此,無論道盟發生何種變故,都不能不維持現狀,你才能得到喘息之機。重整旗鼓。」
重返外域後,五雷再未得到任何消息,僅憑隻言片語便能看透一切,不能不說雷尊胸有乾坤,雖無天算之法,勝似天算之功。
聽了雷尊的話,樂洪濤臉上湧出羞愧的神情。不能不低頭。他不是第一次見識老祖的謀劃能力,每次均被深深震撼,為之仰慕、羨慕,無力甚至有些嫉妒。他心裏知道,此番事變,做與不做放在一邊,假如由雷尊親自謀劃,斷不會至今沒有結果。含有無窮變數。
心中思量着得失,樂洪濤沉默片刻後抬起頭,誠懇說道:「我沒想過殺死夜蓮。」
五雷霜眉輕挑,說道:「本尊問的是道盟。」
樂洪濤臉上的肌肉跳了幾跳,神情扭曲顯得異常痛苦,回答道:「嶺南之事沒能抹平,蕭十三郎揭破火月身份。進而制約天下......」
將靈域大事概括講述一遍,樂洪濤說道:「暫時還沒有查到什麼。可孩兒覺得,天機子一定察覺到了什麼,甚至掌握了什麼;但因掌座態度依然堅決。牽涉太過重大,所以才沒有說出來。」
稍頓,樂洪濤說道:「事情雖有轉圜餘地,可既然準備了這麼多年,緊要關頭應該當機立斷,不如乾脆......」
「閉嘴!」
雷尊突然斷喝,聲音之嚴厲遠超樂洪濤想像,比之前暴怒更加冷厲;不知是不是錯覺,抬頭迎到雷尊目光的那一刻,樂洪濤仿佛看到一絲警惕,甚至警懼的味道。
僅僅因為嶺南那塊小地方?因為蕭十三郎做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樂洪濤不明白這是為什麼,耐心一片茫然。
不等其清醒,雷尊喝道:「嶺南不定,蕭十三郎還活着,為何也不報於本尊知曉。」
樂洪濤說道:「大事當前,孩兒覺得,嶺南應該先放一放......」
「廢物,愚蠢!」
雷尊再爆雷霆之怒,神情充滿怒其不爭的失望。身為雷道君王,如今當之無愧的九尊之首,如今嘶吼般叫出這句話,語氣更是冷漠到極點,為樂洪濤生平僅見。
「蕭十三郎現在何處?可曾來外域?」
「他在嶺南閉關修行,據說......在與天雷搏擊,形似找死。」
「找死?呵呵,呵呵,哈哈......」
笑聲起自失落,中有失望,再含憤怒,直到最後歸復平靜,或許還有一絲解脫。胸中一團吐之不出的鬱結之氣,強大如雷尊,需藉助狂笑才能舒緩。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本尊授道於天,豈會在乎一名黃口孺子。」
笑聲平息,雷尊再度恢復平靜,眼裏多出一抹磅礴血意,見之頓覺心驚肉跳,仿佛那裏隱藏着一頭兇猛古獸,隨時可能躍出反噬。望着至今迷惘的樂洪濤,雷尊臉上再無一絲表情,淡淡開口。
「本尊問你,能否確定蕭十三郎人在嶺南?」
「當然。」
親眼目睹雷尊變化,親身感受着話語中的冰寒意味,之前被打甚至被威脅要殺死仍不變色的樂洪濤身體難以控制,微微有些顫抖。
「不凡、污道都在嶺南,戰盟火玲瓏也在其身邊,道盟也有人駐守不離......」
詳細擺出掌握的一切,樂洪濤不解但謹慎回答道:「這般情形,他不可能憑空消失。」
雷尊靜靜思索片刻,覺得沒什麼遺漏的地方,點頭認可了他的話。
「吩咐下去,詳細核查每一個來此的靈修身份;派人去嶺南監視,最好能夠高親自見到蕭十三郎。這些事情,務必選擇可靠的人辦理。不要有顧忌,更不要嫌麻煩,務必拿到實證;道院這邊,本尊會有安排。」
不容置疑發出指令,待樂洪濤恭敬應承下來,雷尊才將話題拉回眼前,接下去說道:「飛兒這邊。是否尚未定局?」
樂洪濤默默低頭,半響才澀聲回答道:「前幾日接到回報,天狐等將他與夜蓮困死三面崖,當前應已發動總攻。」
出乎其預料,雷尊平靜說道:「這樣不夠。」
樂洪濤一愣,茫然不知老祖何意。
雷尊說道:「天狐其人。道法頗有神奇之處,原本種魂之法足以控制,但你祭煉時間太短,此般緊要關頭,其心恐會生變。」
樂洪濤大驚,說道:「這......」
雷尊說道:「前日激戰,狼堡幾名獵妖使突圍而出。或與此事有關。」
樂洪濤惶然失色,手腳變得冰涼。
雷尊再說道:「天機子應有所言,四處查訪不知何意;玄靈子蠢蠢欲動,應從天機子處得到了什麼消息。」
樂洪濤癱坐於地,身軀徹底僵硬。
「臨大事當有靜氣,慌什麼。」
雷尊毫不動色,靜靜講完後沉思片刻,說道:「泗水那邊。陣法是否建造完畢?」
樂洪濤連忙回答道:「孩兒催得緊,隨時可動用。」
雷尊斷然說道:「本尊脫不開身,你帶着死衛親自走一趟。去到時,飛兒若能無恙,便將天狐等人滅殺,救下靈修,之後當此事沒有發生。本尊自會處理善後。」
樂洪濤說道:「天機子這邊......孩兒是否該做些安排?」
五雷平靜搖頭,說道:「他會死在狼堡,你只管專心將那件事情處理好,一切均可無礙。」
稍頓。雷尊輕嘆說道:「記住本尊的話,血脈至親,總比拉攏的人來得可靠,且不可再行自殘之舉。」
樂洪濤連忙點頭,猶豫半響,說道:「假如......兄長他已經......」
雷尊唇角抽搐,目光微垂,半響不語;樂洪濤不敢打擾,緊握雙拳苦苦等待,指甲深深陷入到血肉里,猶自沒有察覺。
良久,雷尊重新抬起目光,淡淡說道:「那樣的話,把在場的人全部殺光,給飛兒陪葬。」
樂洪濤的心陡然一沉,說道:「可是夜蓮......」
雷尊冷漠說道:「咤女功法只能傳一人,拋開此點,夜蓮不過是名尋常女子,怎值得本尊再為之耗費心血。記住本尊的話,男女之道,飛兒生來天賦遠勝與你,他尚且收不了夜蓮的心,你一定做不到。」
樂洪濤默默低頭,思忖良久,伏地叩首,誠懇的語氣說道:「多謝老祖教誨,孩兒這就去辦。」
五雷輕輕擺手,臉上流露出一絲疲憊,叮囑道:「去吧,小心謹慎。如遇到萬一情形,不可為時切記及早抽身,萬事有本尊做主。」
樂洪濤應着,起身再施一禮,轉身走向室外。
臨行時,忽聽五雷身後呼喚。
「濤兒。」
「嗯?」樂洪濤身軀微僵,眼中厲芒一閃即逝,緩緩轉過身。
「老祖還有何吩咐?」
「你的臉。」
雷尊以目光示意,溫然說道:「整理一下,笑一笑。」
樂洪濤微楞,隨即明白了雷尊的意思,抬手輕輕一抹。
修士就是修士,道法神奇非凡俗所能想像;頃刻間,樂洪濤臉上浮腫盡去,血跡消失,微笑依舊那麼燦爛。
看着那個神采飛揚的青年回到眼前,雷尊流露出滿意的神情,輕輕揮揮手。
「去吧,早點回來。」
「是,老祖。」樂洪濤神情有些複雜,認真點着頭。
「孩兒儘早回來陪伴老祖左右,建不世功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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