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月西垂,輕風帶着晨露特有的清新氣息溜過身邊,讓人心神為之一松。
在山裏,人們總會有這樣的感覺,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經歷多少煎熬,有樣東西會一直陪伴着自己,永遠不會背叛。
準確的講,那是一種被世界生養的感覺,如自己的母親,默默守護,從不抱怨,沒有任何訴求。
缺少浮世繁華盛景,但也沒有勾心鬥角,連殺戮都不讓人覺得殘忍,而是直接並透着淳樸純真的味道。山裏的人們最戀家,其根源便是這種無視無察、只有心才能體會得到的感覺。
「這就是理所當然。」
晨風中,十三郎舒展雙臂,臉上不知不覺露出微笑,似將滿心沉重盡皆拋去,神采一時飛揚。與之相反,沉浸於惶恐的牙木聖子憂悶難消,絲毫沒有感受到那句感慨中包含的深層意味,自也錯過了一次大好機緣。
此時,牙木眼裏十三郎有點怪,舉手投足讓他覺得熟悉但又異常陌生,就像一位老朋友離去,正以不可阻擋的勢頭越飛越高,越離越遠......心裏空蕩蕩的。
這種感覺令牙木不安,於是決定排解一下,問道:「下面有什麼打算?」
十三郎並不隱瞞什麼,回答道:「先去傳送點,到亂妖瀑,找幾個人,請教點事,之後去劍廬......給老師磕個頭。」
平靜的語氣,聲調沒有絲毫起伏,表露出碾碎一切障礙的決心與冷酷。牙木聽出那聲「請教」中包含的血腥意味,遲疑說道:「帶着他們,會不會有所不便?」
學子們打坐一宿應有恢復,正常講。接下來兩人便會分道揚鑣,各辦各事,各奔前程。牙木顯然認為十三郎準備如自己一樣充當「保姆」,因而才有此問。
十三郎解釋道:「他們幾個和我是偶遇,最多同路指點一下,別的沒什麼。」
傳送陣最怕空間干擾。因此在有必要一地建造多個陣法的時候,彼此距離不能太近。比如這裏,跨界陣法與通向靈魔駐點間的陣法相距足有近千里,三陣鼎足、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如在別的地方,這點距離對修士而言微不足道,大拿甚至憑神念就能達到;然而這裏是妖獵森林,不光神念受到嚴重壓制,連趕路都不適合飛行。
百年擴展,妖獵森林變大了。比以往更加兇險。假如十三郎一個人,大可放開修為飛越過去,若有妖獸不長眼找麻煩,多半等於送上一身靈材;同樣的事情,換成牙木就需要有所顧忌,如今帶了幾名試煉學子,更應該謹慎些。退一步講,步行千里一日可定。邊教邊學也不過三五天的事,運用得好。對試煉學子是一次難得體驗,因而十三郎不打算拋開關、黃、周三人,準備儘儘人事。
牙木不相信十三郎的話,問道:「為何送厭靈蟻給他?」
十三郎奇怪反問道:「這有什麼了?」
牙木憤憤說道:「本聖子與子出生入死那麼多回,怎麼沒見你送給我過?」
十三郎回答道:「我不高興,你管得着。」
牙木黯然低頭。低聲嘀咕兩聲,復又抬起頭說道:「少飛他們現在應該在金山,會不會去看看?」
故地重遊,想必是一件不錯的事;十三郎略想了想,回答道:「看情形。事情順不順還不知道。現在確定不了。」
牙木說道:「知道狼堡之戰嗎?」
十三郎說道:「是青狼聖地吧,聽說過一點。」
妖靈血戰,四方聯盟連戰連捷,如今已佔據青狼族絕大部分領地,但有幾處要緊關隘始終難以徹底拔除。那些地方都是青狼族根本,經營不知多少萬年;如今又聚集了火焱、羅桑、普里加上青狼本族殘餘精英,非着急就能解決得了。
修真世界,因為不存在被「困到死」這種概念,一仗打上百來年絲毫不稀奇。就如當初金山之圍一樣,魔修在死地都能堅持那麼久,青狼一方立足根本,豈能輕易放棄頑抗?
牙木所講的狼堡乃青狼一族聖地,如今聚集的修士總數多達近萬人,真正稱得上群英薈萃。如今他們看似註定失敗,但不是完全盼頭;只要能夠熬過幾百年,四大星域便有援軍可以抵達,加上那些深深隱藏於各族內部、至今沒有暴露的獵妖使,勝負猶未可知。
狼堡之戰註定曠日長久,且極為艱苦;但從另一個角度講,圍住他們總比滿世界追逐來得強。隨着其餘窩點依次被突破,縱有少數人逃脫也已成了驚弓之鳥,難以構成大患。於是靈魔雙方、燕尾咔吧兩族先後騰出手來,投入大量兵力將狼堡圍至水泄不通,務求一舉將此禍根剷平。
這樣的大事,十三郎想不知道也難,但沒有過多關注。
「不瞞你講,打得很不順。」
牙木凝重說道:「傷亡大,進展慢,狼堡內部機關重重,陷阱層出不窮;各種隱秘陣法、傀儡、妖獸精怪組成的死奴無窮無盡,還有青狼族無數年來收集的死靈之氣,殺傷極大。戰志方面,對方拼死抵抗,這邊四方內部還有分歧......總而言之,一切都不是太好。」
十三郎淡淡說道:「共患難但不能同富貴,這是常有的事。」
牙木聞之苦笑,試探說道:「假如有合適的人協調一下,或許能好些。」
不等其講完,十三郎輕輕擺手說道:「高看我了。就像打架一樣,想打的時候勸不住,等打疼了打累了,脾氣就沒有開始時候那麼大。再說這是利益之爭,狼堡越是難打,便意味着裏面值得爭奪的東西越多。換成你是主事者,會因為幾句話就輕易讓步?」
牙木無奈說道:「人人都說四方聯盟因你組建,就這麼幹看着?」
「因我組建,呵呵......」十三郎忽然冷笑,笑容透着幾分悔意。還有掩飾不住苦澀與憤怒。
「假如沒有這個聯盟,老師也不會死。」
「呃......」
牙木為之一愣,轉念想,心裏突然打了個寒顫。
假如沒有四方聯盟,後面的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大先生不會再度受傷......且不管他最終是不是中了毒。假如不受傷,誰有本事給他下毒?退一步說就算成功下了毒,什麼毒能讓隨行丹師束手無策,劍尊無奈坐斃?
「我來這裏,靈修暫時不知道,魔族心裏清楚但不會說出來。與我要做的事情相比,其它一切都不算什麼;想打他們就慢慢打,想爭什麼就拿出本事去爭,我懶得管。也沒有那個本事去管。」
靜靜闡述着自己的態度,十三郎冷漠說道:「不作死,就不會死。」
......
......
「那好吧,你辦事小心些,不要勉強自己。若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辦,儘管開口。」
話說到這份上,牙木縱有心亦沒有辦法再勸,無奈說道:「不作死就不會死。你自己說的話。不要轉過臉就忘掉。」
十三郎內心有些溫暖,默默點頭說道:「你也是。替我問候該問候的人......我不想再有人知道身份,算了吧。」
此刻,東方天際旭日漸升,遠處九名學子結伴而來,彼此間似在聊着什麼;除關雁秋面冷眼毒滿是警惕外,周、黃二人與魔修間竟似很談得來。不時響起笑聲。看其模樣,靈魔兩院學子相處起來並不難,甚至可以說融洽。
許是之前受了刺激,牙木望着那一幕,莫名感慨說道:「這樣多好。何苦非得鬧來鬧去......」
十三郎神情譏諷說道:「靈修忍了一萬年,如今兜里有了幾顆鋼蹦,忍不住就想揮霍一下。魔族囂張一時,如今同樣忍了一萬年,感覺再也忍不下去,忍不住想拆掉自己的骨頭做刀槍,趁火打劫。」
牙木有些尷尬,想了想,忽說道:「別前問一下,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落單?」
十三郎有些疑惑,說道:「我該問嗎?」
牙木望着他,緩緩說道:「朋友一場,該問。」
十三郎目光微閃,說道:「我若問了,你就會說?」
牙木回答道:「你不問,怎麼知道我不會說?」
十三郎說道:「你可以主動告訴我。」
牙木回答道:「我不能,也不敢。」
十三郎目光微凝,說道:「既如此,問了就是害你。」
牙木坦然說道:「先生心機狡詐,手段毒辣,本聖子招架不住,不能不回答。」
十三郎嘲諷道:「騙天騙地騙不了自己。剛才你既然沒有提,就不能做到道心無諱。」
牙木無言可對,目光有些沉寂。
十三郎低下頭,一樣保持沉默。
如此問答實在無聊,兩人卻都顯得一本正經,甚至比剛才談論狼堡之戰更嚴肅。
稍後,十三郎抬起頭,說道:「聖子落單,當然是因為有重要人物臨時加入。」
牙木有些意外,隨後明白了十三郎「讓他不說」的意思,默默點頭。
十三郎又說道:「能夠優於聖子先行出發,留下的四十三人地位不低,職責更重要。結合當下情形,他們不是試煉者身份,最可能是朝狼堡輸送兵力。」
牙木再度點頭。
十三郎繼續說道:「有資格成為狼堡之戰的援兵、且把聖子排擠在外,那四十三名魔修理當不弱於大修士,再加三四名帶隊化神。如此強悍的隊伍,區區七人便能令其臨時駐留等待,除非他們個個都是中期化神、或者更加強大的老怪......魔族一下子抽不出這麼多大拿,顯然不可能。如此便意味着,新加入的七人僅僅是地位更重要,肩負着極重要、而且很特殊的使命。」
牙木眼裏流露出讚嘆,又一次默認。
「七個人,每一個都不可或缺,且沒有隨便增加人頭另組一隊,證明他們的時間很緊,同時還需要藉助支援隊伍掩護身份......」
十三郎沉吟片刻,望着牙木的眼睛緩緩說道:「我若猜出那項使命,你就是叛族!」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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