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尊剛死,平地一聲驚雷響,引來連串躁亂與瘋狂。
滄浪星就像一鍋突然沸騰的水,每個象徵熱烈的氣泡代表一處亂像。億萬里寬廣的大地上,山山水水、沃野荒原,人鬼妖魔乃至草木山石都仿佛活了過來;一聲聲嘶鳴沖霄繚繞,一道道身影起落當空,一片片血花染紅大地,一陣陣潮水四方蔓延。
那是妖獸匯聚的河、川、湖,乃至遼闊無邊的海。
天空上,大地里,四域邊,縱深處,靈魔兩域,陸地汪洋,不知多少獸潮同時發生;大至皇都聖地,小至山村荒野,遠及道門宗族,到處都能看到妖獸肆虐的身影。
下一刻,多少鬼怪鑽出陰窟,多少妖魔驟現癲狂,多少人修瞬間失智,多少宗門頃刻亂成一團。第一聲哀嚎響起,第一團血花飄現,第一條性命消亡,整個人間世界於剎那間陷入戰火,四面皆敵。
兵災起,凶圖現,此時此刻,在那些人、那些獸、那些鬼與那些魔的心裏均響起同樣的十六個字,夠造出一句發自靈魂的召喚,同聲狂嚎。
「十子皆亡,人間當滅,山君詔令,殺天下!」
令出如山,人間大亂。
每方每地,每分每秒,每一座深山每一處川海,戰鬥無處不再,廝殺時刻不止。無數條生命瞬間失去,無數塊大地被鮮血染紅,還有空中無數道流光四射,無數群妖禽也跟着發了瘋。
無數條身影穿梭大地,無數雙眼睛頃刻血紅,瞪着血紅的雙眼。它們忘掉了自己是誰,四處衝殺,只求殺死看到的一切,撕碎敢於阻擋自己的任何對手,之後沖向下一處,殺死下一個。
下一地。下一個,下一群,下一片,不知疲憊,永無休止。
妖獸攻擊妖獸,妖獸攻擊人修,鬼靈吞噬人類,人類又與妖獸搏殺,只見傳聞不曾親見的滅世之災降臨的時候。人們才發現,原來自從真靈降世的那一年起,自己就一直活在戰火中,從未真正擺脫。
與這樣的戰場相比,外域沙場算得了什麼?
與這樣的戰鬥相比,靈魔相爭算得了什麼?
與這樣的慘狀相比,新紀之戰算得了什麼?
算毛?
毛都不算
「因山君蠱惑生亂者,斬!」
一聲暴喝當空炸響。隨後是一個接一個響應的人,紫雲島上疾光縱掠。片刻間落地數十顆人頭。
千萬修家神色呆滯,痴痴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前,他們親眼目睹那些自己熟悉的人失去狼,胡亂叫囂後四處瘋殺,頃刻間造成重大傷亡;比較幸運的是。道院似乎早就準備了一批人手,亂事剛起就在軍令下展開捕殺,加上生亂的修士數量並不是太多,才能將躁亂快速平定。
即便這樣,因此身亡、受傷的人也不少。那些生亂修士中,修為最高可及大修,事發突然、群修幾無防備,能夠迎來這樣的結果,十足幸運。
看起來幸運,修士們的心卻沉到谷底,因為他們現在都能想到,連紫雲島都能亂成這樣,遑論別家宗門,別的地方,還有那些幾無反抗之力的凡間大世?
不用親眼看也能想像得出,現在的世界,該是什麼樣的慘狀?
「山君罰世,山君罰世啊」
脆弱的人開始哀嚎,絕望的人開始痛哭,千萬修家惶惶無助,如黑夜中迷失在曠野的羔羊。
真靈擁有滅世之力,事先人們都以為,所謂滅世,就是施展無上神通,將人間世界一塊一塊直接變成灰燼;如今才知道,真靈罰世何須自己費心勞力,只要事先有所準備,稍稍花費一些心神,孱弱人間就會整體陷入癲狂,自己把自己葬送乾淨。
這其實很正常,也是最最合理的情況。剛剛大家都看到了,那隻同為真靈的金烏固然強大,一爪便將人間聖地、仙靈殿摧毀,然而反過來想一想,即便擁有這樣的力量,讓他獨自把整個人間毀掉,需要多少時間,多少法力,多少年多少代累也累死了!
現在呢?
整個人間陷入戰火,現在該怎麼辦?
正在驚恐,悽惶,無助,憤怒時,那枚合一令牌爆射當空,凌天火鏡光華萬丈,群群身影在閃耀中遁入四面八方,伴隨聲聲吼。
「山君罰世,世亦可罰山君,紫雲大令真諭天下,戰!」
以眉師為首,四大執令,七名長老,六位尊者,還有來自二十七家分院的教習、院長、學子,戰歌同聲唱響。
老祖宗站出來:「百族、魔宮、散修,可戰之人全體出動,戰!」
活佛站出來:「佛塔僧眾,入世平魔,佛祖慈悲戰!」
破天觀站出來:「取歷代星辰之力,戰!」
戰盟逍遙王站出來:「兩域戰盟,四百七十八座分舵,平亂自組,戰!」
道盟長老也站出來:「道盟四方,三百六十九家分舵,各隨其長,戰!」
一名老者站出來:「真靈之戰當惜其力,我等路途非遠,河東修士,隨老夫一道,殺回去!」
三山老人站出來:「嶺南諸位道友,請隨本座一道,殺回去!」
紅番魔也戰出來:「荒原修士,與本魔殺回去!」
「七堰道友,殺回去!」
「漠北修家,殺回去!」
「殺回去!」
「殺!」
傳的傳,飛的飛,跑的跑,殺的殺;紫雲島再次張開一把大傘,將無數流光射向八方;聲聲怒吼道道驚雷,一一通過火鏡響徹人間。傳往世界的角角落落,傳入每個人的耳鼓。
生死存亡,為主稱奴,乃至千秋萬代,只要靠自己的雙手與熱血,戰刀與豪勇。才能掙來一線生機。
凌天鏡下,世界剎那寂靜。
「殺!」
某山某地,某人背負幼子與逃竄中回頭,揮刀砍向那條死盯他不放的狼。
「殺!」
某河某岸,數余殘軍在將官的帶領下,回頭殺向追逐他們的獸群。
「殺!」
某天某雲,幾名修家潑灑神通,奮力與周圍狂鴉爭鬥。
「殺!」
某海某船,十餘名漁夫舉起鋼叉。刺向那條比他們座下的船更大的凶魚。
「殺!」落靈小城萬人舉刀。
「殺!」亂舞周邊千戰挺槍。
「殺!」火雲山上火雲亂舞。
「殺!」
營房裏的將士抓起戰斧,天上的修家祭出法寶,田地里的老農扛起鋤頭,櫥間女子揮起鍋鏟。
這一刻,再沒有什麼院規禁令阻止人們腳步。
這一刻,再沒有什麼兩域隔閡妨礙人間攜手。
這一刻,再沒有什麼宗道相爭,沒有什麼私仇公怨。沒有什麼悲怨與苦海;也沒有什麼真靈,沒有什麼凡俗與修家。
這一刻。整個人間再無雜音,只餘下億萬萬張憤怒的面孔,與億萬萬胸腔共鳴而成的吶喊。
「殺!」
荒原深處,漆黑大殿拱破大地,將一蓬蓬亂石射向當空。沉悶低吼一聲接着一聲,聽上去就像滾雷由遠處奔來。速度快到無可形容。在其周圍,萬里區域內,無論多少凶狂的妖獸,無論多麼迅猛的飛禽,此刻都如羔羊般匍匐在地面。呻吟顫抖,嗚咽低吟,不敢流露出半絲不敬。
墨汁般的顏色八方擴散,森林、大地、河流與天空,一切都被染黑變重,分散崩潰,最終化成團團黑雲,翻滾間構造無數幻聽;此時,如有人能一窺那片區域的全景,會發現其形狀綿長充滿彈動的敢動,中央隆起,兩端收緊,像極了一張被拉彎的弓。
隨着隆起的幅度越來越大,隆隆巨響撞破耳膜,濃雲之中,漆黑大殿崩跨粉碎,座座小山般的屋宇殿堂像被彈出去的石頭飛射八方,隨後又像被繩索扯住,以更快的速度回收。
「吼啊!」
似一聲,又像無數聲劇痛時才會發出的嚎叫,彈回的殿堂屋宇狠狠撞在一起,就像一塊塊形狀巧妙的機關接駁起來,又像一塊塊鎧甲四方合一,扣合在那張隆起的弓上。隨之而來的變化,那張扣合的弓如同魂魄擁有了肉身,或者叫肉身揉入神魂,活了過來。
活過來,天崩地裂。
嗖的一聲,初聽似也不覺得大,隨後就像一把由風匯集而成的錐子,尖端入耳後惡狠狠張開,越來越粗壯的腰尾狂沖亂撞,鑽如腦海,填滿、並且漲破所有壁壘。隨後的那一刻,眼前可看到一圈高達百米的波紋橫掃四方,所過之處山川同色,一切都被碾碎、趟平。
風暴滾滾向前,當中墨色卻變得集中,萬里內的濃雲漸漸收縮,某時突然加速;看到的話,會覺得眼前突然間一花,眨眼後,天地一片清明。
天空晴朗百萬里無雲,大地平坦、除當中出現一條千里深溝外,百萬里內沒有一絲傾斜;至此這片本有無數生靈的荒原徹徹底底該了模樣,千萬年難改。
天地清明,不代表天地間什麼都沒有,事實上,此刻如有人身在其中,視線內既無天也無地,只有那條半浮半沉、半人半妖的龐然大物。
三百里長尾垂掛天地,五百里身軀橫亘中央,百里長頸,三十裏頭。通體鎧甲幽光四射,節節身軀堅硬如鐵,一顆人面魅稱絕色,一顆吐信兇惡猙獰,一人一蛇兩頭看往兩個方向,各吐人言。
美艷頭顱望着西南,眉眼內透出濃濃不解,說道:「四足,你的本體過不來這裏,區區投影之身,也想與本妃為難?」
潮汐處,獨眼胖子連連擺手,滿臉的肉顫巍巍抖個不停,笑眯眯答道:「妖妃請便,我只看熱鬧,不插手。」
「諒你也不敢。」
美艷頭顱冷笑徐徐轉向,與蛇首一道看向同一個方向,神情突轉嫵媚。
人頭說道:「小日頭,好不容易活着出來,身子也補全,為何火氣還那麼大,腦袋還是那麼蠢。」
蛇頭說道:「你就不怕本妃再施法度,吸乾你中間那條腿麼?」
回答是一聲因羞怒憋在心裏長達萬年的怒吼,與兩支擎天利爪。
「爛婆娘,操你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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