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靈有峽,如天塹,似獸口,有吞天之勢。
人們通常用一線天來形容峽谷,意指其兩側絕壁如刀,人如螻蟻,天空則只餘下一條白線;橫亘在頭頂不可及之高遠處,由不得人不生出敬畏。
陰陽峽谷與別處不同。
這裏的天一片混沌,這裏的地灰暗無光,這裏的空氣混濁不堪;一年四季,視線最佳時,可看清周圍兩三百米內的景物;若是趕上罡風吹拂,視野只餘下數十米,再也不能及遠。
神念的局限也很大,修為不同,受干擾的程度有所差異。通常來講,十不剩一是基本數,簡直讓人絕望。
所謂一線隔陰陽,只不過是第四十二章:兇殺(一)靈魔兩域相互敵視下形成的共同稱謂。靈修認為自己這一方是陽間凡世,魔域那邊是陰間鬼域;魔修只把目標調換一下,認為靈域無法生存,魔域才是天堂。
無論靈修還是魔修,有一條是相通的。一入陰陽峽谷,如同經歷一遍生死,極有可能就此沉淪;僥倖脫出生天者,終生都不願再回到這個地方。
陰陽峽谷的入口處,形狀恰似一張巨口,一張沒有臉孔沒有眼睛只有貪婪與恐懼蔓延的巨口。濃濃的魔氣不時從谷中噴出,在周圍形成翻滾的風暴,最終在周圍無窮無盡的靈氣圍剿之下湮滅。靈氣佔了上風,又隨之湧入到峽谷中,穿越重重險境障礙,最終吹進魔域,同樣因受被魔氣侵染而亡。
如此周而復始,看上就,就好似一隻怪獸在不斷進食,吞吐呼吸着靈魔兩氣,永遠沒有盡頭。
這樣的地方,其地形之險惡、環境之惡劣可想而知。單單是那從不停歇的狂風,就足以令人卻步,更不要說其中還藏有一些稀有之獸。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的生命第四十二章:兇殺(一),其強悍狠辣的程度非外人所能想像;一旦招惹了它們,結果可想而知。
最為通用的看法,陰陽峽谷外千米之地,已經不適合凡人駐足,五百米,戰士無法堅持,兩百米,一星戰靈難以持久;若是谷口或則更深入的地方,即便是二星乃至三星戰靈,也不能長時間待在那裏,否則必有橫禍發生。
橫禍也有很多種,比如罡風,比如妖獸,甚至還有一些鬆動的巨石當頭砸下來,根本無法預知。罡風最猛烈的時候,足以將數千斤乃至萬斤巨石卷到空中,以極高的速度橫衝直撞,殺傷力甚至不輸於修士神通。
在這裏別說飛,連走路和站立都極為困難。如果想長時間停留,唯有效仿那些體型細小卻異常敏捷的小型妖獸,尋找一些避風處將身體藏起。
厲風等人就是如此。
側向距離谷口百餘米,一塊不知從哪裏來、重達數萬斤的巨石後,厲風帶着三名殘疾護衛苦挨時日,已經快要難以堅持。
他們來這裏已經五天了,短短數日光景,厲風像是換了個人,用骨瘦如材形容也不為過。其它三人更慘,臉頰深陷,兩眼暗淡無光,渾身上下髒亂到堪比最最落魄的乞丐,已經不是悽慘所能描述。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按照二少爺的吩咐,輪流監視着周圍的動靜;隨着時間的持續,無論護衛還是厲風本人都沒有了表忠心的.,虛弱不堪萎靡不堪也疲憊到極致,根本提不起精神。
這個時候別說監視什麼谷口,只要不是二少爺指定的目標,就算有人大搖大擺在面前走過,他們也不願搭上一眼。
太累了,確實太累了!
厲風覺得自己的眼皮仿佛有幾千斤重量,怎麼都不能讓它們分開。他現在無比後悔當初的「衝動」,只希望這種日子快點結束,然後一覺睡死在床上,哪怕就此長眠不醒,厲風也認了。
罡風漸漸變得和緩,厲風勉力抬頭看了看,說道:「打起精神來,從今天起,他們隨時都可能會出現,不要誤了少爺的大事。」
瞎子眨了眨眼皮,露出兩個空蕩蕩的眼窩,木訥呆板的聲音說道:「有什麼用?就算他們來,咱們難道還擋得住?」
他比其他人更累,因為這裏視線不好,需要藉助他的聽力進行檢測。周圍時刻狂風呼嘯,此種環境下長時間聆聽周圍的動靜,簡直就是對耳朵的摧殘。
其它兩人的表情差不多,焉頭搭腦不願意挪窩。事實上瞎子說得沒錯,如果那隻傳聞中的異獸此時到來,幾人能否自保都是兩講,還談什麼抓捕。
厲風掙扎着起身,走出巨石的掩護感受了一下風力,說道:「別說我不提醒你們,今日少爺肯定會趕到,如果被他看到……」
不需要他再說下去,幾名疲倦欲死的護衛站起身,強打精神紛紛從巨石後走出,開始活動有些麻木的腿腳。
「見鬼,早知道這樣,剛來的時候就應該開個洞府出來,好歹勝過這樣苦熬。」那名被塔山毀掉下陰的護衛嘟囔着,分着八字腿的樣子格外可笑。
短短十幾日,他的聲音就已經變得尖利,慢慢向某種傳說中的生物靠攏。厲風看着他的怪異姿態,眼中露出鄙夷,心想做不成男人還不自殺,此人真是個孬種。然而當他目光掠過自己的獨臂,眼神又隨之變得黯然,再也無法生出驕傲來。
換成個把月以前,如果有人問厲風假如他缺失一臂會怎麼做,他多辦會告訴對方自己會報仇然後自殺。如今真落到這步天地,卻反倒更加珍惜生命,感受着自己的感受,又憑什麼去鄙視別人。
活動一番,幾個人的精神好了些,厲風拿出隨身攜帶的食物,大伙兒回到巨石後分着吃了些,話頭也漸漸被挑起。
「舵主你透個信兒,少爺到底啥時候到。」
沒下巴的護衛原本沉默寡言,自從受創後突然性情大變,格外喜歡說話。然而他的下巴漏風,一旦開口說話,尚未吞咽入腹的食物碎末就從嘴裏掉出來,滑稽而又悲涼。
他們都知道,自己已經廢了,遲早會被二少爺拋棄。只不過眼下宗鳴手裏沒人可用,不得已才讓他們繼續跟隨。現在只希望能做點事情,讓少爺能夠多體恤一些,能落個安度餘年,就是大幸了。
厲風望着他,心中生出幾許難明的意味,大抵是與有同悲的感覺,說道:「少爺不會直接到這裏來,他與前輩一起在歧口等候,只要異獸朝這邊來,就逃不過前輩的神念。」
「我們在這裏,其實不過是以防萬一,如果少爺追逐到此,我們只要稍微攔上一攔,自然可以建功。也許少爺很快就將它抓獲,一切也可了結。」
太監說道:「那要是它不來呢?這風歇之日不知有多長,萬一它拖到最後才現身……」
「那我們就一直等。」
厲風斷然道:「風歇不過三無日,熬了這麼久,不在乎多等幾天。」
「再等五天?」沒下巴的護衛慘笑一聲,更多的食物從嘴裏漏出來。
他說道:「不用五天,最多再過兩三天,我就要死了。」
其它人為之沉默,心想這幾天根本就是白熬,那麼猛的罡風,誰能從這裏通過。話說如果真有人有那麼大本事,也斷不是自己這些人所能阻。
他們不知道這個建議是厲風所提,否則的話,幾人能否像現在這樣和睦,實在難說的很。
厲風的眼神有些複雜,低頭默默地說:「死也要等!」
幾個人都安靜下來,耳邊狂風雖不如前幾日猛烈,然而他們的精氣神也都已經耗盡,聽着鬼哭一般的呼嘯,眼前一片混沌灰暗,感覺不到一絲光亮。
正在沉默間,忽聞瞎子一聲低呼:「有人來了!」
「誰?莫非是少爺!」
太監一聲尖叫,從地上蹦了起來。厲風的精神也為之一振,趕緊站起身形,抬頭向遠處觀看。
只一眼,厲風瞬間如墜冰窟,一顆心直接沉進了深淵。
「十三爺!」
太監手裏的食物掉到地上,張嘴發出了一生中最為尖利的嚎叫。
…
…
混沌風沙中,一條紫色身影飄然而來。披髮勁裝,面帶萬古不化的寒霜;他的眼神明明看起來很溫和,卻讓人從心底覺得發寒。
只因他看着幾人的眼光,分明是看向幾個死人。幾個無關緊要,卻可用來祭旗銘志的死人。
狂風盤旋縈繞在他的周圍,不僅絲毫不能阻止他的腳步,甚至仿佛為其送行助威。他的身體如被風推動般飄過,卻又異常堅定。
一步一步,紫色身影踩着精確的鼓點,仿佛走在幾人的心上。他的嘴角,帶着一絲悲哀,一絲沉痛,一絲憐憫。
唯獨沒有憤怒。
那種情緒被他藏起來,壓下去,只留給應該承受的人。
「你們好,我叫蕭十三郎,也就是你們嘴裏的十三爺。」
一直走到厲風身前,蕭十三郎說道:「我來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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