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充鳴,戰事激烈,無聲之變積攢到臨界,終至爆發如潮。
天上,被千百次削斬後,浮魔形狀依舊,身體小了三十圈,臃腫全消,精悍之氣漸生。
咆哮起起伏伏,憤怒吶喊悽厲哀鳴無數次,聲音歸於沉寂,凌厲與桀驁於喪滅中彪顯。
地下,殘肢堆疊如山,其形遠遠超過之前所見的浮魔本體,無數雷芒與鮮血交匯,沉沉綿綿,漣漪微動。
颶風鼓盪,妖力洶湧,四面八方積聚成勢,逐漸壓過四大化神激戰掀起的波瀾。
終於有一刻,漣漪化作波瀾,波濤,狂浪,驟轉為血獄雷池。無數面孔在血海中浮現,面孔中探出無數隻手,手中再生無數面,反覆交替如堆起一片山嶽般的狂濤!
萬年潛伏,浮魔吞下的每一個生物,每一個靈魂均不能進入輪迴,而是融入起身體,構造成這片海,這座山,這條大河。
濤生雲滅,濤生,則雲滅!
一股氤氳之氣在戰場上滋生,不甚強悍,但有一股無法抗拒、生不出抗拒之心的意志。
「不對,有狀況!」
黑衣侏儒首先察覺異變,驚呼的同時凝目四望,面孔瞬間變得煞白。
「冥河!這是冥」
悽厲到無法形容的尖叫刺破耳膜,侏儒恨不得把喉嚨扯出來,把心都吐到身體外;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其雙掌一按一抓。雙腿一踢一彈,斜掠而走。
一步乾坤。瞬間千米,三步便可脫離戰場。
血刀緊隨,拼出真火的裂沙老者沒有精力理會周圍,恰與此時、許是好不容易窺得機會狂喜出手所致,發出最狂猛的一擊。
「陸老鬼,受死!」
血刀兇惡,老者吼聲如雷,氣勢可謂澎湃軒昂。但
得不到回應。
黑衣侏儒好像瘋了一樣,毫不理會身後緊隨而至血刀,身化流星。其姿態如此匆忙倉皇,臉色如此蒼白,目光如此驚恐,竟連呼喊一聲都來不及。
來得及,但他不願意喊。侏儒知道,身後幾人無論是敵還是友,此時都可以算自己的掩護,是自己的後背,是自己的親人
逃!逃!逃!
腦海只剩下這個念頭,黑衣侏儒雙掌按向身後。以硬吃血刀一擊為代價,踏步狂逃。
一步,兩步,三.
「三生境,開。」
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侏儒身形微滯,眼神恍惚了一瞬。腳步停頓了半息。
「螻蟻之修,死!」地下,低沉如悶雷似的聲音傳入耳鼓。
「卑賤之人,煉!」天空,威嚴如天雷般的聲音震動心神。
當空一張大網,星芒之網,被神輝塗染過的星芒之網;神聖,高潔,令人自慚形穢,叫人意亂神迷,不忍與之對抗。
地下一片血海,煉獄血海,被無盡雷霆之力所充斥的冥河怨海;污穢,低賤,令人魂飛魄散,叫人膽戰心驚,不敢與之沾染。
「只差一步,不,半步,半步啊!」血海邊緣處,黑衣侏儒對空狂吼。
其餘三名老怪此刻也終於醒悟過來,紛紛面色大變,驚駭中施展出最強神通,急速想要逃遁。
連侏儒都做不到,何況他們。
天上地下,天堂地獄,似兩張看似和緩實則迅捷的大幕合攏,眨眼間包融一體。
形成一個巨大的球,一片肥厚的葉,一顆茁壯的樹,一團飄渺的雲,一陣輕盈的風
一個上方站着「人」、下方連着莖、莖下生着須的浮魔。
人是小了幾號、身高已如正常人的大腦袋,還有神色疲憊的叮噹,兩人並排站在如平台一樣的葉子上,望着腳下那幾處不停隆起又平復的包,傾聽着其中時而傳出的不甘吶喊,神情均有辛默。
若仔細寫,會發現兩人之間存在着一條若有若無的線,自大腦袋的下頜鑽入叮噹頭頂,仿佛吸取,又好像給予。
良久,叮噹打破沉寂,問道:「怎麼樣?」
大腦袋搖頭,回答道:「不太好。」
明明是一個聲音,聽起來卻像有兩個人同時說話,有些重音。
「不太好?」
大腦袋說道:「本將初生,浮魔太弱,四名化神太多,煉化不易。」
叮噹哦了聲,說道:「不管怎麼樣,我已完成我該做的,請你履行承諾。」
大腦袋沉默下來,片刻後說道:「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神使應該有體會。」
「我知道,我明白,我堅持。」叮噹立即回答。
大腦袋眼裏閃過一絲厲色,說道:「本將若是不答應呢?」
不知道為什麼,這道聲音聽起來有些亂,好似兩道不太和諧的音調強壓在一起。
叮噹轉過頭望着他,正色說道:「那是毀諾。」
大腦袋錶情不變,眼神略有邪諷,說道:「然也,又如何?」
叮噹望着大腦袋。
大腦袋望着叮噹。
「也沒什麼,只是你會死。」叮噹微微一笑,淡淡轉過身。
「別忘了,我是神使。」
「神使嗎,呵呵」大腦袋心裏想着,目光突然收縮。
遠處,城內升起璀璨光柱,驅散漫天陰霾;一道接一道散發着強悍氣息的身影衝上天空,衝出城外,沖往這邊而來。北方,更遠處的地方,一條條流光飛掠而來,迅如驚鴻。
「來得倒快!」
大腦袋面色陰沉,略一思索便有決斷。轉身欲走。
「螻蟻,不過本將法體未愈。此時不宜與之交鋒;待我煉化那四人,返回聖山之後,再施神罰就是。」
「等一等!」叮噹叫住他,說道:「還有件事情,你應該能答應。」
「何事?」大腦袋略顯不耐。
叮噹說道:「之前那名裂沙修士,現在已經無用,我答應饒他性命。」
「螻蟻中的螻蟻,就依神使之願。」
話未落音。許配狼狽的身形已自空中跌落,大腦袋看都懶得看一眼,催動雲團如清風般而去,迅如飛電。
「送你一場造化,記住了,這是神使之恩惠!」
地面上,許配呆滯的目光望着浮魔的身影遠去。耳邊猶自迴響着那道清脆如鈴的叮囑。
「假如有可能,替我傳話給一名自北方而來、或許不良於行的冷漠女子,也許還有別人,叫她不要」
雲去風消,許配突然醒悟過來,放聲疾呼:「什麼冷漠女子。叫她不要什麼?」
「冷漠個屁,不要個球,還不快跑!」一條鬼鬼祟祟的身影飛掠而來,二話不說拉着許配就跑,嘴裏不停地叫着:「蠢貨。還不走?」
許配不明白,問道:「為什麼要跑?」
「你現在就是個寶。不管被誰抓住,扒皮抽筋剔骨搜魂煉魄下油鍋」
「啊!」驚魂未定的許配被來人的話嚇到不行,連忙跟着他跑。
跑着跑着許配覺得不對,忙問:「等等,你是誰?」
「我?我是英明神武智謀如山天縱之才得天命歸造化人見人愛」
「你沒有名字?」
「胡說,本公子豈能沒有名諱,本名字名諱告訴你也無妨。」
「公子羽,公子羽的公子,公子羽的羽。」來人嚴肅說道。
遼闊世界,每時每刻都發生很多事;因受空間所隔,彼此通常並無關聯,又或關聯甚少,漸為時間所埋沒。
距離越遠,彼此隔膜越深刻,凡間如此,修真界同樣如此;雖能飛天遁地,雖然道法精妙,修士終究不能脫出時空線界,離不開掌控與輪迴。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凡是總有例外,一隻蝴蝶引發一場颶風,聽起來固然荒誕可笑,卻是實實在在有可能發生的奇蹟。
凡間尚有奇蹟,修真界更加不能例外,星空雖然浩渺,總有些人能夠穿越,距離雖然廣闊,總有些事情彼此關聯,並且相互引動。
比如此時,比如此地。
距離蠻荒不知多少萬里外的燕尾郡,一場規模宏大正在進行,大戰套着小戰,小戰連着小戰,連綿幾乎無盡,波及萬里。
某地此時,夜煉驕傲的身影周圍神輝盡放,聖潔之光自腳下升起,又自空中垂落,覆蓋整個戰場,籠罩在每一個參戰的人身上。
己方修士得神輝照耀,氣勢倍增聲威大壯,仿佛被注入無限活力與生機;反之敵方修士被神輝波及,意志疲弱身體仿佛被融化,神通法寶均被無形之力所牽制,屢屢遭受重創。
數十人對壘,原本應該勢均力敵的戰鬥,因一人而改。
火光漸熄,敵之殘餘依次被斬,萬世之花精神稍懈,目光略有舒緩。低頭望着徐徐收攏到一處的白蓮,她臉上流露出幾分自豪,同時又微微皺眉。
「差不多是時候了,這次戰罷,應可考慮破階。」
「進展不錯,進展順利,只是為什麼仍覺心緒不寧?」
思索間,夜蓮情不自禁抬起右手,掐捏幾次點向胸口,神情莊肅。
問心,恰遇心悸驟起。
一股磅礴到無法想像的衝擊自心魄間傳來,萬世之花面色突變,眼中流露出無法置信的神情,幾達到驚恐。
「這不可能!」
從未有過的危機感直迫神魂,夜蓮仿佛換了一個人,直接叫出了聲。
「三生境再起,怎麼會這麼強!」
「什麼這麼強?師姐你怎麼了?」冉不驚的聲音自身旁響起,眼裏帶着關切。
「哦,沒什麼,沒什麼要緊事。」夜蓮到底是夜蓮,很快便強行壓下心中波瀾,神情平復如初。
抬頭看了看冉不驚,夜蓮問:「可有什麼事?」
冉不驚恭敬施禮,回答道:「師尊傳訊,燕尾郡即將展開決戰,請師姐歸隊坐關。」
坐關即為沖關,這是早已安排好的事,夜蓮聞之點頭,一面答應着,心裏卻不禁泛起狂濤。
「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她們合二為一,也萬萬沒可能達到這種程度!假如她以這樣的速度成長,我該如何魂定三生?」
因心中有事,萬世之花一時失去了以往的機敏,此時的她沒有留意到,在目睹夜蓮之變的時候,冉不驚眼中曾閃過一絲厲芒。
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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