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靈與聰明,一線之隔,結果天差地別。
機靈的人擅長觀察形勢,總能從一些蛛絲馬跡里看出走向,進而決定方略,保證不出大差錯。聰明的人更自負,能夠無中生有,沒機會創造機會,主動改造局勢。
從結果看,機靈的人通常過得輕鬆但也普通,既不能大富大貴,聞達揚名,但可保證活得長久。聰明人往往極端,青史留香還是遺臭萬年,需要看勝負。
吳忠算不上聰明人,但他很機靈,足夠機靈。
聽說林大人官駕五狼,吳忠首先確認,一陣風的確亡了。
官匪一家不稀奇,但絕對沒有當朝官員在匪患猶在的情況下坐鎮賊窩。另外,因五狼山距離亂舞不遠,即便韓成是天下最擅長演戲的騙子,也斷無可能在這件事情上撒謊。
兩者相加,一陣風滅了,滅得透透的。
機靈的吳忠馬上想到,滅掉一陣風的林大人不肯入城,其蘊意與之前所想完全不同,恐怕是存了翻天之志。這便意味着另外一件事,城內所有人、尤其是像自己這樣的小人物,需要立即考慮一個異常嚴肅的問題:陣營!
絕不能站錯隊。
好一番暢談。
做選擇需要了解底細,吳忠對亂舞城足夠熟悉,對林大人太陌生,急需理清頭緒。心中有斷,吳忠將一個遊走在官場與市井間的老油條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激烈或亢奮,恭維或感慨,有時甚至會表達憤怒,生生將一個鐵血不善言辭的軍卒哄成舌綻蓮花。將一切和盤托出。
在吳二爺的引導下,韓成的嘴巴如同一面鏡子,將雪坡之戰完整地展現在廳內,捲起陣陣凜風。可嘆那位學富五車的師爺,空有滿腹學識一腦袋奸計。談到戰場卻成了睜眼瞎,遠遠比不了吳二爺的靈動機敏。
「哦.啊呵,嗯?」
開始還能插上兩句,講到激烈處,李師爺只餘下驚嘆感慨還有疑問,像個傻子一樣嗯嗯啊啊。再無半點主張。像他這樣的人,安居大堂靜靜思索的話,其刁滑偽詐不比任何人差;但若將其扔到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置身於血肉橫飛與嘶吼吶喊間,所謂文人奸詐只能是個笑話,腦子徹底短路。
吳班頭不同。他本就在陰暗與陽光間行走,見慣了死人摸透了詭譎,足以保證頭腦清醒。一面聽一面想,一面思考一面附和,待韓成將此次經歷全部講完,吳忠心裏大致有了譜,輕輕吁了一口長氣。
「這樣說起來。此次殲滅一陣風,關鍵在那位蕭先生身上?」
「沒錯,若非先生力挽狂瀾,我等早已喪身狼吻,哪見得到亂舞真容。」
韓成的話中滿是感激,任誰都聽得出他對那位蕭先生欽佩不,崇仰到極致,容不得任何質疑。旁邊李師頻頻點頭,終於有機會以最最華麗的辭藻感慨讚美,恨不得編出花兒來。
「亂舞真容?呵呵。你還差得遠啦。」
吳二爺心裡冷笑,神情憂慮說道:「這樣的人,怕是吸引不少注意!」
韓成哈哈一笑,說道:「二爺過慮了,如今少爺小姐都已拜入先生門下。每日學字朝夕相處,感情好的很。」
吳忠聞之連連慶幸,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之前成爺說,蕭先生是大人路上偶遇,本為入亂舞求醫而來,不知他現在是否還打算進城?」
韓成到底老實,搖頭回答道:「這我可不知道。按說先生自己舊疾未去,多半要修養一番」
許是覺得吳二爺可親,韓成把掏心窩子的話講出來,說道:「以先生的本事,以往肯定求過不少名醫,便是仙家多半也有接觸。照我看,求醫這種事情實在渺茫的很,現在形勢不穩,先生不會不清楚。」
「那就是不敢來了。」
吳忠嗨嗨一笑,心裏想那位先生有多大本事我不知道,但是哄哄你們這幫蠢貨肯定綽綽有餘,不定是誰派來圖着什麼。若不然,兩位仙家怎會不戰而退,多半是看出什麼。
有了定論,吳二爺自忖沒有遺漏什麼,遂說道:「林大人駕臨,我等理當拜見請訓,可不瞞成爺,亂舞這個地方向來不安分,沒有主掌官員坐鎮,辦差的只能苦撐,每個人手上都攤着一堆事。就拿我來說,積壓的案子堆成了山,實在有些為難」
不等韓成開口,吳忠擺手說道:「這樣吧,不管林大人官駕何處,吩咐下來的事情總要先辦妥;成爺既然受命,我這就走訪城內醫館,務必把藥材備齊。」
一面留意韓成臉色,吳忠說道:「軍爺可將清單交給我,容我打聽打聽出處,如何?」
韓成想都不想,說道:「不用這麼麻煩,二爺只管帶個路,咱們一家一家的配,買齊藥物馬上就走。」
「這麼急?」師爺此時也回過味來,試探道:「各位遠道而來,我等尚未接風洗塵」
韓成搖頭說道:「不急不行啊,百來號兄弟等着救命。接風洗塵就免了,將來林大人橫掃亂咳咳,將來再聚,將來再聚吧。」
師爺眨巴眨巴眼睛沒有開口,吳忠已笑道:「軍爺就是軍爺,辦差雷厲風行;既然如此,咱們這就出發。」
十名親衛齊齊站起身,韓成忽又想起什麼,說道:「還有件事,麻煩二爺幫忙。」
「請說。」吳忠應着。
韓成說道:「來的時候先生特意吩咐過,帶一名熟悉城內局勢的人回山,二爺看看身邊有沒有合適的人?」
吳忠說道:「這個容易,我手下一百三十八名差官,個個閉眼也能走遍亂舞」
韓成擺手。說道:「二爺誤會了,先生所講的熟悉,不是指道路。」
吳忠一愣,問道:「那是指」
韓成憨笑說道:「我也不大懂,把先生的原話講講。二爺估摸着辦。」
吳忠再楞,心裏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韓成仔細想了想,認真說道:「先生說,找一個熟悉城內局勢的人,活着帶回來。」
如一盆冷水澆頭,吳忠頃刻間無言。
需要「活」着帶回去的人。可想而知「熟悉」是指何種程度。不提尋常衙役差官,便是門口等着那七位大佬都不敢說吃透亂舞城;當然,即便符合要求,韓成也沒本事把他們帶出去,不反落其手就是好結果。
官衙內,幾名文官整天窩在家裏不敢出門。成天以秀才能知天下事來安慰自己,空談之輩;唯一合適的人選就是吳忠自己,不敢說了如指掌,比別人強出太多。
一句話,這是讓他表態!
「老實人不好欺,這話誰說的來着?」
望着韓成老實巴交的臉,還有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吳二爺好生感慨,暗想這貨到底是裝樣還是天生,蔫壞。
迎接城主是職責所在,吳忠藉口推脫本已勉強,假如此時再拒絕韓成,無疑是表明態度不願與林如海站一邊;假如反過來,吳二爺巴巴跟着親衛們趕往五狼山,城內人會怎麼想?
吳忠熟悉局勢,別人也知道他熟悉局勢,不然的話。七幫大佬也不會託付他這個小小班頭打探消息,更不會大方到供養他一生。吳二爺一旦上了山,哪怕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別人也會認為他已道出一切,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然後呢?然後當然是不死不休。林大人敗。吳忠死定了;林大人獲勝,吳忠未必能活。
怎麼看都吃虧!
「這個」
沉吟中,吳二爺第一次感受到軍人的難纏;換個靈光人在韓成的位置,此時還不得趕緊駕起台階自個兒滑下來?韓成不這樣,誠摯期盼的目光直愣愣盯着吳二爺的臉,讓他覺得那般兇狠。
不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可誰知道那位蕭先生打的什麼主意,誰又斷定林大人潛力如何?此刻吳忠只知道兩位仙長退避遠走,背後如何根本沒來得及打聽,讓他從何估起?
假設一下,此事如果是皇家故意安排呢?假如那位先生是皇族背後的宗門所派,情況又怎樣?
三王怕不怕吳忠不知道,他反正惹不起。
小人物的悲哀正在於此,明明看得明看得透,就是找不出兩全之法,唯有賭。
吳二爺不想賭,他能活到現在靠的不是賭,而是每一步每一天仔細權衡的結果。
「很為難嗎?不能啊!」
老實人講老實話,韓成的聲音明顯透着失望,說道:「二爺在亂舞任職超過二十年,不會連」
去你媽的!
吳忠心想你有資格指責我?換成你在二爺位置,早死了一百八十回。
罵歸罵,嘴上可不能這麼講,吳忠乾笑幾聲說道:「軍爺說的是,可事情太突然,萬一找的人不對不夠機靈,豈非耽誤大事您看這樣成不成,咱們先收購藥材,容我路上慢慢思量,一定給找個合適人。」
「這樣啊倒也不是不可以。」韓成覺得吳忠的話有理,點頭答應同時不忘叮囑。
「林大人寬厚,成不成或許有得商量;此事為先生親自安排,我等就算把命丟在這兒麻煩二爺用點心」
「那是那是,誰說不是呢。」吳忠連聲應着,心裏再次狂罵。
「先生比大人還拽真他媽大先生!」
有必要說一下,第五卷的內容,仙凡混雜,凡間事情所佔的比例還要高一些。諸君看看卷名和書名就知道,紅塵鍛仙就是這個意思;但我不想在正文中點出來,只是安安心心講故事,具體想表達什麼,請各位自己體會。
還是那句話:我寫您看,我寫您品,我寫您鑒,但不要誤會我拖延情節和進度。大家都知道我喜歡哪些書,每本書我都借鑑了不少東西,是借鑑,不是抄襲喔
嗯,其實我想說,這是我寫的另一種化凡,也是我所理解的化凡。
還有,解局破局過程快不了,一些朋友可能喜歡養;但我想說的是,追更才更有意思,因為隨着露出的來線頭越來越多,可以推演的東西也越來越豐富這種事情,我一向認為是讀書的一大樂趣,不可以丟啊。
新瓶裝舊酒,又或舊瓶裝新酒,總歸都是那些事兒。
(未完待續。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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