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剛拉開車門還沒有上車時,盤在車後座上的毛驢,就忽地坐起,脊背上的毛髮鋼針般倒立,眼露凶光,嘴唇上翻露出鋒利的獠牙,嗓子裏發出即將撲擊的低沉咆哮聲。
毛驢這輩子只怕過一個人。
郭易秦。
想當初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中時,它陪同林二哥去搜尋大哥的下落,結果遇到了假扮陸寧的郭易秦,林舞兒傻乎乎的開心極了,不過毛驢卻敏銳察覺出大哥是別人假扮的,登時露出敵意,要拽着二哥閃人。
那時候,郭易秦假扮陸寧所謀甚大,龍頭曾經給他明確的指示,任何妨礙到他假扮計劃的人,他都可以有自行解決的特權,哪怕那個人是水暗影。
為了支持郭易秦,龍頭連自己親生女兒都顧不上了,更何況毛驢只是一條品種很一般的狗子?
郭易秦在察覺到它發覺自己破綻後,當機立斷就要下狠手幹掉它,幸虧當時鐵遼就在旁邊,而毛驢在察覺出危險後的反應速度也很驚人,當即被迫丟下二哥,夾着尾巴一騎絕塵的滾滾而去了。
遇到危險時卻扔下二哥,對毛驢來說就是天大的恥辱,它一輩子都不能忘懷,就像至死也不會忘記郭易秦留給它的氣息那樣。
現在,那個曾經給過毛驢相當危險氣息的人,忽然就這樣出現了--如果陸寧沒有在場,毛驢的第一反應絕對是用最快的速度,開門逃逸,因為大哥說過:在明知道打不過別人時,還梗着脖子的硬挺,那不是英雄,而是傻蛋。
受大哥教導從來都不屑去當傻蛋的毛驢,這次沒有逃竄,自然還是因為陸寧就在它身邊:只要是與大哥呆在一起,哪怕是像飛蛾那樣的撲火自取滅亡,毛驢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轉身就跑。
任何人、任何狗子的生命只有一次,再深厚的兄弟情、愛情,也沒資格讓生命為之殉葬,唯有好好活下去,才能做想做的事。
這番話,同樣是陸寧告訴毛驢的,它記得很清楚。
郭易秦上車時的動作,因為毛驢瞬間散發出的殺氣,稍稍凝滯了下。
一條狗子對於郭易秦來說,當然不會看在眼裏,不過這條狗子假如是毛驢,那麼任何人都不能不高看它一眼。
很多時候,毛驢就是陸寧的代言人,它沒好感的人,陸寧對那人的態度也不會太友好,只是礙於郭易秦特殊的身份,他不能上來就翻臉,最多只是眉頭皺了下,抬手向後伸出,在毛驢腦袋上輕輕拍了下:「沒事。」
毛驢馬上就安靜了下來,背上豎起的毛髮立即恢復正常,乖乖爬了下來。
「它對我的敵意很大。」
郭易秦坐好,帶上車門後淡淡地說:「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它早就是一條死狗了。」
「我想殺誰時,從來都不看誰的面子。任何試圖想讓毛驢變成死狗的人,最好是能改變這個愚蠢的初衷,要不然我會讓他變成個死人。」
陸寧同樣淡然笑了下,點火啟動了車子:「郭易秦,希望你能記住這句話,我不是在開玩笑。」
郭易秦眼眸中有厲色閃過,隨即緩緩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你要去哪兒?」
陸寧改變了話題。
郭易秦反問道:「你呢?」
「我就打算隨便轉轉吧,這段時間內總是在忙,都沒時間去欣賞大自然的美景了。」
陸寧本打算是回梨花山的,不過郭易秦的忽然出現,迫使他改變了主意。
「好極了。」
郭易秦馬上點頭贊同:「我來唐王很久了,都沒時間好好遊覽過周遭的風景。今天既然能搭順風車,我可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順風車,都是要報酬的。」
「到前面等一下,那邊有個小超市。」
「我家毛驢不喜歡吃辣。」
陸寧抬頭向前方看了眼,稍稍點了下油門,剛剛駛下青石板小橋的車子,加快了速度。
這家超市規模不大,不過裏面卻有能滿足大多數人去郊外遊玩的食品,甚至還有新鮮的熟肉,價格不是太貴,味道卻不錯。
郭易秦把買來的東西,都一股腦放在後座上後,就靠在後座上閉上了眼。
人在閉眼休息時,就無法遮掩臉上的倦意了。
郭易秦這段時間以來很累,他本以為在接了龍頭的班後,能像龍頭那樣遊刃有餘的統率這個部門,但現在他才發現,他太高看了自己。
他這輩子,都無法成為龍頭那樣的人。
暫且不說別人,單說一個張翼,就讓郭易秦無比的頭疼。
龍頭在世時,張翼僅僅是張翼,是七殺手之一,他的直管下屬,只需一個簡單的命令,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解釋,張翼就得盡最大努力的去完成,還生怕會讓他不滿意。
但換上郭易秦之後呢,用『陽奉陰違』這個詞來形容張翼對他的指令態度,都已經讓他相當奢望了--張翼,壓根不理睬郭易秦的任何命令,不管是錯誤的還是正確的,始終都是我行我素。
這讓郭易秦相當頭疼。
如果郭易秦不是出身京華郭家,如果張翼沒有天大的背景,他敢拿着令箭當雞毛,郭易秦至少有二十五種辦法,能讓他後悔怎麼就成為七殺手的一員。
可偏偏郭易秦來自京華郭家,偏偏張翼又擁有那麼深厚的背景,所以在他不聽招呼擅自行動時,郭易秦能做的就是皺眉,再把所有的怒氣,都狠狠壓在心裏。
沒辦法,郭易秦得為整個郭家着想,他寧可讓出當前的位置,也不能得罪張翼。
這種情況對於任何一個上司來說,都是非常頭疼、無奈、憤怒卻又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的,所以郭易秦要想解決當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張翼自己辭職。
張翼如果肯自動請辭,郭易秦發誓會用最隆重的方式歡送他的離開。
山原百代出事後,郭易秦就始終尋找讓張翼自動請辭的辦法,最終想到了陸寧。
他在陸寧面前閉上眼時,沒有掩飾滿臉的倦意,這與他平時在任何人前都是一副從容樣子的宗旨相違,算是暴露出了他的脆弱一面。
只是郭易秦不在乎,因為他堅信陸寧不會因此而輕視他,更不會趁此機會來找他的麻煩,讓他更加的焦頭爛額。
有些人,明明不是太對路,必要時還會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可他卻能偏偏給你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讓你在他面前沒必要再戴着沉重的面具,完全可以放鬆,真正的好好休息一下。
陸寧在郭易秦心裏,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在閉上眼不久,就沉沉睡了過去,沒有絲毫的戒備,腦袋歪向一旁,脖子上微微跳動的大動脈,就暴露在毛驢的視線中。
郭易秦沒有看錯人,也沒看錯毛驢,等他察覺出車子不再前行後睜開眼時,太陽早就爬過頭頂偏向西方了,現在是午後兩點,地點就是龜田良和被秦大川暴揍的小溪邊。
車子就停在山丘下面,陸寧就在兩百米外的小溪邊,正在吃東西。
從陸寧家來這邊,哪怕是騎自行車,最多也就是兩個小時,陸寧開車卻從早上八點半開到現在,這說明他在郭易秦沉沉睡過去時,一直在路上兜圈子,覺得他睡得差不多了後,才停在了這邊。
遠遠望着席地而坐的陸寧,與在小溪里歡快的蹦跳着抓魚的毛驢,郭易秦從來都很陰騭的眼裏,閃過一抹久違的真心笑意,接着消失,從後座拿過一瓶礦泉水,開門下了車。
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下巴仰起連朝天呼嚕嚕吹了幾下,才一口噴了出去,權當是醒來後刷牙了,又閉眼把剩下的礦泉水傾倒在了臉上。
用清涼的礦泉水洗了個臉後,郭易秦精神明顯一振,深吸一口氣展開雙臂,做了幾個擴胸動作後,緩緩把心底那口濁氣吐了出來。
徹底放鬆後的長時間睡眠,讓郭易秦有了從沒有過的輕鬆,腳步變得無比輕快,踩着齊腕高的青草走到了小溪邊。
站在小溪內捉魚的毛驢,把他當做了透明人,看都沒看他一眼,仿佛堂堂的秦少連一條小魚也比不上。
郭易秦站在陸寧身邊,到背着雙手看着渾身濕漉漉的毛驢,片刻後才笑道:「看來,它這輩子都對我沒什麼好感了。」
「我也是。」
在不需要掩飾時,陸寧從來都是心裏有啥就說啥的,拿起一瓶啤酒,扔了過來。
郭易秦抬手接住,晃動了幾下後,大拇指在瓶蓋上稍稍用力,隨着『波』的一聲輕響,瓶子蓋飛走,雪白的啤酒沫溢了出來。
「謝了。」
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啤酒後,郭易秦隨意坐在了陸寧身邊,拿過了一瓶五香帶魚罐頭。
他道謝,也不知是謝陸寧讓他好好睡了一覺,還是遞給他啤酒。
陸寧也不會問,更不會在乎他是否道謝。
他只是覺得做了應該做的事,不需要郭易秦道謝,所以也沒理睬,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口。
郭易秦也沒再說話,放開手腳的開吃,短短几分鐘內就喝了三瓶啤酒,兩個罐頭四根香腸,外加一包肉脯。
等他吃飽喝足,又打着飽嗝的點上一顆煙後,陸寧才問:「說吧,找我幹啥?」
「先說最次要的吧。」
郭易秦想了想,才說:「你與秦小冰的關係,很不錯吧?」
正看着毛驢捉魚的陸寧,聞言眉頭一皺,側臉看向了他,盯着他的眼睛。
郭易秦沒閃避,神色平淡。
足足十秒鐘後,陸寧才點了點頭:「是,很不錯。」
「我能問問,不錯到哪種地步嗎?」
郭易秦又問。
「說不出來。」
陸寧也想了想,這樣回答。
郭易秦抬頭看着天:「是不是男女朋友?」
這次,陸寧猶豫了很久,才輕輕搖了搖頭。
雖說小表妹在在給他長臉時,也曾經守着老劉他們說,她是陸寧的女朋友,不過倆人都知道,那也僅僅是說說而已。
如果非得有個明確定位的話,那麼只能說他們是朋友。
嗯,關係很純潔的那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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