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和安弋打過賭,提出:賭上帝的存在。
這個穩如泰山的男人不明白羅生打這個賭和案件有什麼關係,他表明自己是用理論論證事實的無神論者,且絕不動搖。
羅生聽完只是笑笑,沒有把自己推向賭局的任何一邊,只不過,他笑得很無力,笑完後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他曾經和這個偉岸的男人有着同樣的想法,之後被顛覆得淋漓盡致。
魚微涼的笑有幾個角度很像羅生,任憑這幾個詭異的角度,於羅生在此之前和安弋說過的種種,他不禁在腦海里回放了一遍。
安弋把錄音筆往魚微涼那個方向移了移。
「沒關係,請繼續。」
女人點點頭:「好的。」
「7月2號那天,我和羅生是在我下班以後見面的,那天周末我值班,羅生來醫院接我」女人說話的語調平和順暢,如果掐頭去尾只聽內容,並不覺得她說的話有什麼細思極恐的地方。
錄音筆孜孜不倦錄着,魚微涼把7月2號她和羅生在一起的全過程巨細靡遺說完,安弋將錄音筆放回口袋,似秋收般滿意,這就告辭,欲將回「安全之地」和羅生細細探究。
實際上,7月2號那天——魚微涼和羅生的日常——表面上來聽並無怪異,就是普通情侶約會該乾的一切。
但是,羅生讓安弋不惜冒着被通緝的危險來取證,莫不是這「普通」當中就遮天蔽日藏着什麼驚心動魄的秘密。
安弋為羅生殺人的案子絞盡腦汁,左右腦無所不用其極。
從昨天晚上接手至此,他未能斬獲任意答案,但他選擇相信羅生、並為之持槍挾人質的理由是——死者的身份,這個讓他在案發現場就留下天大疑惑的問題。
——不讓一個接觸第一手現場的警官查看死者,不知哪來的高層人員把屍體捂得嚴嚴實實帶走了,速度之快,該警官的上司對此諱莫如深、三緘其口。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安弋心生不安呢?
他急速返回警局,他要見犯人。既然他殺了那人,沒理由他不知道自己殺的人是誰,對嗎?
而當羅生在審問室提及「死者的臉」和後來一切詭異之變——他的電話無論打給上司或任意同事,皆無人應答,別的辦法他也試過,他敲了上司家的門,沒人,沒人,沒人。他認識的所有人都蒸發了,這種事實容易讓人發瘋不是嗎?
一切,無一不把安弋推向羅生的陣營——他選擇暫時相信一個罪犯,何妨一信。
而之後,羅生提到他所在的黃油貓研究所及其研究內容,安弋被震盪了。準確來講,有條細絲正在把他如磐石不動的無神理念,逐一拉散。
錄音筆在安弋口袋裏靜靜地躺着,似乎答案就貼在胸口,卻仍然在萬里溟濛中前行。
羅生說的「安全的地方」並非是什麼避人眼目之所,於喧囂市井中一處高層公寓,29樓,一層四戶的端頭一間。
之所以「安全」,是因為他在房間裏裝了屏蔽信號的裝置,和必要的監控設備,比如能看到單元門,樓道。
居室內讓人全身放鬆的藍色里,偶見幾處青灰或白的家具,莫如說這是繁華境地里獨善其身的地方更貼切一些。
羅生窩在一排沙發里,白色的布藝沙發,如身陷延綿堆疊的厚厚雲團內。一張卡牌在他指間上下翻轉,他盯着牌面,具體來說,是盯着上面細小白色的字體,目不轉瞬地,直到讓眼前一片模糊之際。此時,一個黑色身影突兀地出現在視線正中。
羅生迴轉視線焦點,抬頭看着他的新搭檔:「有收穫嗎?」
安弋把錄音筆扔給羅生,「你先聽聽看。」然後給自己倒滿一杯水,一口氣喝光,即便很累,他走到沙發前落座時也有條不紊沉着冷靜,羅生不能想像究竟要有怎樣的世界異變這傢伙才會着急上火。
躺在巴掌中央的錄音筆,在羅生看來,它已經不單純具備錄音筆的功能,很大程度上它可能就裝着影響整件事的關鍵因素,就像蝴蝶效應。
羅生默默按下播放鍵——
「7月2號那天,我和羅生是在我下班以後見面的那間餐廳是我喜歡的格調,幾乎十次吃飯都會有七八次在那裏,遺憾的是,那天的晚餐並不愉快,我和羅生吵架了,為了結婚的事,我已經不年輕了,如果不儘快找到一個自己的歸屬,恐怕再無機會。羅生什麼都好,唯獨對這個問題,他總是迴避,我不喜歡他那種若無其事的態度,很坦誠的跟安警官說一句,若結不成婚,我有過殺了他的念頭」
聽罷,羅生和安弋對視一眼,「她這樣跟你說的?她想殺了我?有時候,女人可能是地球上最難以理解又可怕的生物。」
「我不想繞彎子,你聽出什麼了嗎?」安弋點起一根煙,對不在行的話題自動略過。
「7月2號以後,我就再沒見過魚微涼,作為警官的你去找她,她難道就沒問我出什麼事了?」
「沒有,不但沒問,她失誤說錯的那句話絕非不小心說錯。」
「這點我也注意到了。」羅生再次拿起錄音筆,打算按下播放鍵再聽一遍,但很快他就覺得沒必要了,即刻說道:「這叫語誤,過失性語言失誤,但事實上,這種過失並非無因而生的偶發事件,而是嚴肅正經的心理動作。」
安弋點點頭:「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你是說——」
「魚微涼記錯的那天,也就是她語誤說的『星期三』,她和你見過面。」
羅生從沙發上跳起來,「不可能!」
「那麼,我只能認為你們當中有一個在撒謊。」
不及眨眼的功夫,安弋手上的槍已經指着羅生的鼻子,子彈上膛的聲音比一聲驚雷更震徹五臟。他還是不能完全相信這個殺人犯,事實正在是與否之間擺渡,他的槍隨時都可以指向任何他認為可疑的人。
因為事情真的很見鬼,很古怪,越出認知範圍的事件中,不必講道理了。像安弋這樣從來以教條為準則並流於主觀判斷的人——非對即錯——這種時候他只知道一個人直面死亡就肯定不會說謊。
羅生舉起雙手,反而如釋重負吁出一口氣:「安弋,好吧——安警官,如果我撒謊,我為什麼要讓你去找魚微涼取證,你不傻,你只是沒辦法了,放下槍,相信我,目前你也只能相信我。」
羅生看來,這個警察在整個事件中不是關鍵,但他現在需要人證,強有力的人證,為他證明他沒有瘋。尤其讓這種凡事只講公平公正的無神論者來證明。
安弋額頭上凸出的青筋如虺蜿蜒,然後逐漸平復下去。但槍口還對着羅生,不能妥協。
「那你解釋,你說清楚死者是誰,到現在你都一直不說。」
「我沒有足夠的立足點來說,除非我弄清楚整件事,你先看看這張牌。」
「什麼意思?」
羅生把剛才一直把玩於指間的牌舉到安弋眼前,指着上面那幾行細小如蟻的白色字體,看着安弋的眼睛道:「你有沒有玩過狼人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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