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濤啊,你們家這是來親戚啦,怎麼還有洋毛子?」但也有膽子大的,比如後院的王老太太,這些從小看着洪濤長大的鄰居並不怕洪濤,他們知道這個人是什麼秉性,不看表象看實質。
「王奶奶,您這話可夠誅心的啊,要是再往前三十多年,我們家下午就得被抄嘍!您又不是不知道,從我爺爺那輩兒開始,就是純種的,沒串過,哪兒來的外國親戚?」和老鄰居說話比較隨意,廢話也更多。
「那這些人是來幹嘛的?不會是來買院子的吧,你也要把祖產賣啦?」王老太太還真與時俱進,這兩年附近賣院子、賣房的人不是少數,很多人把自家房子賣給、租給那些開酒吧的商戶之後,拿着錢去買大樓房住了。
「您就放心吧,我還得在這兒給您養老送終呢,只要您在一天我就堅決不走!不過要說到賣院子,這事兒還真有點靠譜。這些人是我請來的投資商,打算讓他們出錢給街坊們改善改善居住環境。」
「上回我不是問過您一次願不願意去住樓房,您說不樂意。我一琢磨吧,除了換樓房之外,不搬家也能改善居住環境。比如說把您的院子翻蓋成我這樣的,也不比住樓房差多少是吧?」
洪濤除了白女士和馮女士之外,對這次來的客人基本沒一個認識的,也就不湊過去挨個接見握手了,而是站在後海岸邊充當看客。
大師必須要有大師的風骨,對人不能太隨意,所以迎賓的任務就交給了齊睿和黛安。來的都是她們倆的親戚,她們不去迎接誰去啊。再說了,你們倆都是總經理了,派兩個總經理當接待員,更能顯出大師的成色。
「翻建院子!這敢情好。可你們家是自己的房子,我們是公家房子,房管所肯答應嗎?四月份的時候我說讓他們把我家屋頂拾拾,省得到了雨天就漏,結果他們說還要等上面批錢,沒錢就沒法幹活兒。弄弄屋頂都沒錢,你還指望他們能翻建院子?」
一提起房子老太太就是一肚子苦水,這些房子的歲數恐怕比她還大,談不上什麼危房,但也算年久失修,每年如果不折騰折騰就沒法住,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下雨天屋頂滲水。
可政府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徹底修繕,因為像這樣的老房子太多了,除了大面積拆遷別無他法。但拆遷也要有開發商肯幹才成,有些地方開發商就沒錢賺,人家就不肯來,比如說後海沿岸地區。
「自然是不能指望着房管所來翻蓋,那得等猴年馬月啊,您這輩子還能不能看見都兩說着呢。我這不是自己找人來了嘛,她們就是願意出錢的人,等我和她們商量好了,就去院子裏挨家挨戶統計。願意走的給樓房、不願意走的自己找周轉房,忍幾個月回來住新房子,您說怎麼樣?」
這件事兒洪濤之前和誰也沒說過,甚至連白女士都沒透露。現在和王老太太說這個話題是有目的的,他需要像老太太這樣年紀大、輩分高的老住戶去給自己搖旗吶喊。不是和政府喊,而是和鄰居們喊。
說到這兒又得老生常談,干點好事兒真尼瑪難啊,政府那邊一大堆關節需要打通不談,光是鄰居們各種各樣的訴求,你沒幾把刷子就玩不轉。
「這樣也成?國家能允許嗎?」王老太太的覺悟還是很高的,從她這個年紀活過來的人差不多都是這種思維模式,任何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國家允許不允許。
別說國家不管,只要不說百分百支持她們都心裏沒底。這個毛病就是那十多年裏落下的,膽子都被嚇破了,寧可忍飢挨餓受苦,也不敢為自己爭取。
「國家的事兒我去辦,您就說您樂意不樂意吧。」其實政府允許不允許洪濤也不清楚,這個事兒也沒法和老太太深聊,那樣會嚇壞她的。
「……要掏多少錢?房子是不是就歸你了!小濤啊,你可不能坑人,你爸多老實一個人,從來沒和街坊們紅過臉……」除了國家政策之外,王老太太還有一個非常擔心的問題,其實也是絕大部分人擔心的問題,那就是錢!
省吃儉用一輩子攢兩個錢不容易啊,恨不得都穿肋骨上,生怕沒了。不是她們摳門,而是老老實實掙錢真心不容易,一旦花出去這輩子就算交待了,擱誰誰不得瞪紅了眼珠子盯着。
「奶奶!我的親奶奶!您別再說了,再說我爹就從院子裏爬出來找我算賬來了。我啥時候說要收錢了?現在交多少房租,新房子蓋好之後翻個倍就成。房子還是國家的,我只管翻蓋,不是耍花招兒搶大家房子!」老太太這些顧慮洪濤早就想到了,他本身也不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老百姓心裏那點事兒他一樣有,只多不少。
「那你圖啥?」又來了,代價太高老百姓不買賬,你要說白給他們還心虛,總覺得你是要騙人,這就叫樸素真理。
「我啥也圖不到,這些錢又不是我出,讓我出我也沒有啊!您看到她們了沒有?個個都是大富翁,錢是她們出,具體她們圖啥我也不太清楚。就好像平時在湖邊放生的那些人一樣,您說她們圖啥?」
老太太的這種懷疑態度很正常,如果換個位置洪濤肯定也會這麼想,說不定早就一腳踹過去了。白給我新房子住?去你大爺的,騙誰呢!
「那不是信佛的做善事呢嘛,圖個好報應唄,她們都信佛?」洪濤給出的這個理由其實最不靠譜,但有時候最不靠譜的反倒最可信,老太太好像明白了。
「差不多吧,在咱們看來一套三居室攢一輩子錢都買不起,可是在人家眼裏就是幾條小魚,放了就放了,只要能圖個心安,人家就覺得不虧。」
「不過這事兒可是我給拉來的,要不人家就去山區建學校了。我琢磨着怎麼也得近水樓台先得月不是,山區人民是挺苦的,可咱們過得也不舒心啊,還是先救救咱們吧。」
不等老太太再提什麼問題,洪濤先把後面的解釋說了,順便還得給自己安上點功勞。不圖名不圖利那是聖人,老百姓從來不信,必須給自己粘上點私利,這樣才符合邏輯。
「那她們到底打算出多少錢,是不是先改我家院子?你小時候放學了家裏沒人,可沒少去奶奶家吃飯,你還記得吧?」洪濤的話老太太基本算是信了,然後就開始套近乎,誰家不樂意住新房子呢。
「先給誰後給誰這不是我說了算,到時候我還得帶着她們去院子裏挨家挨戶轉轉,問問大家都願意不願意。只要有一家不願意,院子也沒法翻蓋,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得,客人都差不多來齊了,我先進去張羅張羅,您有空不如回去先和街坊們打個招呼,這一半天的我就帶人去看房。」說了這么半天,就是這句話才是洪濤最想說的,前面按照慣例都是鋪墊。
「這要是誰家不樂意,那不是缺德嘛,缺大德了!」王老太太基本已經沒啥可問的了,兩條腿趕緊往小賣部挪。這可是大事兒,不管是真是假,先得給兒子打電話商量商量,拿定了主意之後再去宣揚。
具體王老太太會不會幫自己去給鄰居做工作,洪濤半點也沒指望。這件事兒太大,現在八字還都沒有一撇呢,就算街坊鄰居百分百同意也是白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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