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點半,咱倆橋頭見,這些小魚先放你魚缸里養着。」洪濤和那個外號叫瞎子的中年男人釣了一下午,中途還坐在馬紮上睡了一小覺,這才收拾收拾傢伙,各回各家了。臨走的時候,中年人交給洪濤一個小塑料桶,裏面是幾十條麥穗魚,它們都是晚上釣鱖魚的魚餌,必須是活的。
「晚上您就別帶那些長鏽的破鈎子了,我綁點新的,新鈎新線新收穫嘛,回見!」洪濤拎着小桶翻過欄杆,一邊往家走還不忘叮囑瞎子叔一句,生怕他因為捨不得孩子耽誤了套狼。
九月中的氣溫還是挺高的,用京都人的話講這叫秋老虎,中秋節之後還得經過幾場秋雨,氣溫才能真的降下來,然後就是一場秋雨一場涼了,下過三四場雨之後,西北風按時抵達,秋天也就過去了。也就是在秋老虎肆虐的這一個多月時間裏,正是釣魚人最幸福的時光,魚兒們也能感覺到氣溫的變化,於是開始玩了命的吃,把身上的肥膘養厚,準備度過一個艱苦的冬天。
隨着黑幕的降臨,後海邊上遛彎的人逐漸散去了,整個湖面就像一面黑玉雕刻的大盤子,靜靜的趴在那裏,任自己身上反射出點點燈光、星光。好不容易有一陣微風吹過,盤子上也跟着起了一片漣漪,但很快又陷入了平靜。居住在湖邊石頭縫、草叢裏的各種小蟲子卻不想這麼早睡,還在玩了命的叫着,可是大多數人已經扛不住了,隨着一盞盞燈光熄滅,紛紛進入了夢鄉。
「吱呀……啪。」此時洪濤家的院門突然開了,一個黑影提這個桶從裏面鑽了出來,頭上好像還戴着個麻袋,支支愣愣的。
「誰啊!」一道手電光瞬間就從胡同口照了過來,跟着光柱而來的是一聲低沉的喝問。
「哎呦……我說劉奶奶,您老就不能正大光明一點嘛,人嚇人嚇死人啊,別沒抓到壞人反倒把好人給嚇出毛病來了。」黑影渾身一激靈,手裏的水桶直接掉在了地上,然後在手電筒的光柱下露出了真面目,穿着帽衫的洪濤。
「好人?好人深更半夜的出門,還捂的這麼嚴實?你桶里裝的啥?」劉奶奶一看是洪濤,嘴又開始撇了,把手電筒的光柱從他臉上挪開,照向了翻倒在地的水桶。
「我還能幹嘛,釣魚唄!來來來,您先過目,裏面除了魚餌魚鈎魚線,就只有一塊塑料布。如果明天銀錠橋塌了,您可得給我作證啊,真不是我破壞的。」洪濤從地上撿起水桶,迎着劉老太太走了過去,擦身而過的時候特意停下腳步,把水桶里的東西讓老太太看清楚,這才轉身鑽進了黑暗裏。
要說這位劉老太太,雖然八卦了點、事非了點,但人是好人,京都城裏也正是因為有了她們這些還守規矩、還有堅持的老人,才更加安全了。尤其是二環內的這些胡同區,有了她們在,來個外人立馬就會成為監視對象,不搞清楚你的來龍去脈決不罷休。
雖然她們年老體衰,不能登高爬低、不能勇抓歹徒,但她們無時無刻不盤桓在家附近,誰想躲過她們的眼睛基本是不可能的。最主要的是她們不拿政府一分錢工資,完全是義務的,過節過年的時候街道能派人來開個表彰會,就會讓她們鬥志昂揚,繼續守衛着自己的家園,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真可謂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可惜這種優良傳統隨着城區改造,胡同pf區越來越少而漸漸消亡了。人們都搬到了樓房裏去住,誰家也不知道誰家到底有幾個人、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到底姓字名誰。把家門一閉各自過各自的,別人家就算被滅了門也沒自己啥事兒,除了出門買菜碰面點個頭之外,老死不相往來。
社區治安全靠警察和保安來維持,結果呢,警察和保安還真比不上這些老頭老太太。這倒不是說警察和保安工作不認真,主要是他們沒有切身的需求,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誰能盡心盡力的和這些老頭老太太一樣上心啊。他們應付是工作,老頭老太太是為了兒孫,出發點不同,勁兒頭肯定不一樣,效果自然也就不同了。
「就這兒?真有鱖魚?」洪濤提着桶在銀錠橋上合會了瞎子叔,兩個人一起走到後hn岸的西端,這裏白天是個小公園,人來人往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個能存住魚的地方,更別說機敏異常的鱖魚了。
「我還能瞎說?這些日子我上中班,下班之後就從這裏回家,幾乎每天晚上路過的時都能聽到水裏有追小魚的動靜。你等着啊,我找找記號,具體在什麼位置我都給記下來了。」瞎子叔是個公交司機,他開的公交車總站就在德勝門城樓子下面,每天上下班根本不騎車,沿着後海走一段,再順着積水潭岸邊往北就到了。而他又喜歡釣魚,所以上下班的路上對水邊的釣魚人、魚情都會格外關注,誰今天釣上來大魚了、哪兒出魚最多他都門清,釣不了多看幾眼也過癮啊。
「這不,我做的記號就在這兩根柱子前面,十多米遠吧,沒錯!」借着手電光,瞎子叔很快就在圍欄的石柱上找到了他事先畫好的記號,還真不是瞎說,真有。
「嘿,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啊,您畫的記號都與眾不同,怎麼和小王八似的……」洪濤低頭看了看,放下手裏的水桶,開始往外拿釣具,同時嘴裏也不閒着,找不到釣點要擠兌,找到了還得擠兌。
「別廢話,我先去弄根兒竹子,你麻利點啊,要是被人看見咱倆下鈎,明天這裏就得一堆人。」瞎子叔也不和洪濤鬥嘴,自顧自的向公園裏走去,那裏有個小竹林。
釣鱖魚最簡單的方法不用釣竿,而是用手把線。就是把一段幾十米長的魚線繞在易拉罐上,沒有魚漂,只需要一個帶着鉛墜的鈎子。使用的時候把魚鈎從麥穗魚的脊背穿過去,但不能弄傷它的脊椎骨,這樣小魚就還活着。扔下水之後它身上帶着魚鈎疼啊,就會使勁兒折騰,再加上傷口流血,掙扎的動靜和血腥味兒會把附近肉食性魚類給招過來。肉食性魚類吃東西都狼虎,看着差不多就一口囫圇吞下,誰把小魚吃了,就等於連着鈎子一起吞了,也就被鈎中了。
一般下這種手把線都是一排十幾個,為了偷懶不盯着,釣魚人又想出一個招兒,就是弄幾根筷子長短的竹條,把魚線夾在竹條的裂縫裏,竹條頂上再夾一個小鈴鐺,把竹條往地上一插。哪根線上中魚了,就會被拉動,連帶着竹條也一起動,鈴鐺一響,趕緊去收線就成。
洪濤和瞎子叔兩個人都是熟練工,不到二十分鐘就把一排小竹條插在了岸邊,再把易拉罐往柵欄上繞幾圈,防止來了大魚給拉跑,這就算大功告成了。然後呢,就是等!釣魚這個活動比的就是心態和耐力,你越着急越釣不上來,更沒聽說過誰釣魚就釣半個小時的,除非是人工飼養的池塘。
按說這種釣魚方式不用等,直接回家睡覺去,第二天早上再來轉一圈,上魚了基本也跑不掉,不上魚就把線收起來,晚上再來下。因為鱖魚屬於晝伏夜出的魚類,晚上正是它的攝氏高峰,容易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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