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王后,經老奴查驗,今日替君二小姐驗貞所用之守宮砂中,添了一味藥物,此藥呈赤紅色粉末狀,光滑無比,與守宮砂相融後能令其失去驗貞之功用,不論女子貞潔與否,點上的守宮砂都將在一炷香時辰內自行從手臂上剝落褪去。因此藥與守宮砂色澤相近,看上去並無區別,但在氣味上,確實是有不同的。」
查驗守宮砂的嬤嬤這番話與和妃所言如出一轍,殿中霎時一片譁然。
「這守宮砂是取自宮中,怎會出此等岔子?」
「莫不是……誰人要陷害君二小姐?」
「此事乃王后主持,若真是有人刻意動手腳,豈非也是對王后的不敬?」
「行了。」梁王后看底下一眼,似是心中已有定奪,「諸位妹妹也不必急着探究,先來聽聽今日驗貞的嬤嬤有何可言吧。」
那嬤嬤被點了名,嚇得身子一晃跌在地上,頭磕得幾近碰着了地,結結巴巴道:「老奴……老奴……老奴並不知情此事。」
梁王后一挑眉,面上似有淡淡慍色,「嬤嬤在宮中行驗貞之事已有十餘年,如今連個外行人都辨得出的問題,竟說不知?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仍執意說『不知』,那便是你的失職,按我梁國律法,此等罪責,挨些板子怕是還不夠,看嬤嬤的年紀,恐要在牢獄中度過餘生了。」
那嬤嬤一顫,渾身都在哆嗦,又聽上頭傳來聲音,「不過,若是嬤嬤如實說了,本宮可念在你為我梁國宮中事務盡心盡力十餘年的份上,既往不咎,命你告老還鄉,安享晚年。」
伏在地上的人怯怯地抬起眼,沉默了半晌,心中似已有計較,顫巍巍道:「老奴……老奴坦誠便是。此事……此事確是老奴受人指使而為。此人……」她一閉眼下了決心,「此人眼下就在殿中。」
這話一出,又是一片譁然,眾人皆面面相覷,猜測着究竟是誰人膽大包天至此。
「便是……是驍州總督府大小姐。」
梁王后眉頭一跳,看向琳琅。她尚在愣神,聽到這話一驚,幾乎是跳了起來,「你血口噴人!我幾時指使你了?我壓根不曉得那是什麼!」
那嬤嬤低着頭不敢看她,面上佈滿畏懼之色,反倒讓眾人覺着可信了幾分。
「姨媽——!」琳琅幾乎是要哭出來的模樣,衝到梁王后跟前,「我承認,我是不喜歡君初瑤,可我哪有這麼大膽子來捉弄您呀!姨媽,您要替琅琅做主啊!這分明是栽贓!況且……況且……那君初瑤本就不潔,根本無需在守宮砂上做什麼手腳,一樣能證明!」她說完這話,底下忽然一片寂靜,隨即她才驚覺自己失言,當真哭了起來,滿臉的淚,「姨媽……琅琅真的沒有……」
梁王后神色有些呆滯,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她這番辯解,也未看她一眼,半晌後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扶着額閉上了眼。
容燁啊容燁,你當真……要將母后逼上絕路?
「母后,兒臣也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一直事不關己閒閒品茶的容煬忽然走上前來,躬身如是道。
梁王后驚了驚,睜開眼看着底下的人,「何事?」
他微微低了低眼,「事關重大,還望母后能命人對君二小姐再度驗貞,那之後,兒臣自會有所交代。」
事已至此,眾人皆覺得沒有必要再度驗貞,否則便太委屈了君家二小姐,可容煬執意如此,也只好照辦。
而驗貞的結果確實不出眾人所料,與第一次恰恰相反,所示為貞潔之身。
「這貞也驗了,煬兒,你方才要說的究竟是何事?」
「事發當日,其實,兒臣同君二小姐……是被人下了藥。」眾人聽聞此言皆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當真令人始料未及,不想,看似簡單的一樁事,竟絲毫不比後宮中那些爾虞我詐明爭暗鬥遜色。
梁王后也是一驚,「竟還有此事?」
「千真萬確,當日處理完大婚事宜後,兒臣與君家兩位小姐在殿中品茶,品的雖是茶,兒臣卻似不勝酒力般暈了過去,醒來後便發現了……琳琅表妹與泠妹妹看到的那副情狀。兒臣同君二小姐皆不記得暈去後發生的事,可單看那情狀,就連我們自己都以為是……」他頓了頓,繼續道,「雖是遭人陷害,可兒臣想,若自己當真與君二小姐有了夫妻之實,那麼兒臣也難辭其咎,況且兒臣手中並無證據,只好一人攬下全責,同母后承認了此事,也便有了君二小姐今日的冤屈受辱。直到方才其清白之身得到證明,兒臣才敢將此事說出,願為其討個公道。」
他言之鑿鑿,字字句句聽來合乎情理。女眷們也有些驚訝,這素來風流成性的人,竟還有如此細心而隱忍的一面。
「這麼說來……你已知下藥之人是誰?」
琳琅聽到這裏,忽然像是來了希望,「煬哥哥,你知道真兇是誰?既然你說是與君家兩位小姐品茶後出了事,那麼……那麼會不會是君家大小姐?」
容煬搖搖頭,「當日琳琅表妹與泠妹妹離開後,兒臣發現君家大小姐也被人下了藥,迷昏在內殿屏風後。兒臣與君二小姐乃習武之人,藥力退得自然要快些,而君大小姐身子骨弱,許久後方才醒來,還因此病了幾日。君大小姐與兒臣早有婚約,與君二小姐也是姐妹情深,豈會下此毒手?」他抬眼看一眼癱倒在地的琳琅,「兒臣並無證據,但依今日驗貞的嬤嬤所言,斗膽生出猜想,下藥之人與在守宮砂上動手腳的,應為同一人。她先擺出假象迷惑眾人,又怕驗貞後假象被揭穿,於是鋌而走險,有了今日的舉動。」
琳琅臉上的表情接二連三地變換,聽到此時已是連淚都流不出來,失了魂似的站起來,踉蹌着走到容煬面前,「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當日分明是煬哥哥你喊我去殿中,我才會見着那一幕……」
容煬笑一笑,「琅琅,我並未說是你,為何急着承認?」
她臉上的妝容被淚水暈開,本就已狼狽不堪,聽見這一句,當真如瘋了一般拼命扯着他的衣袖,「煬哥哥又為何要捉弄我?我是你表妹……我是你表妹啊!」
容泠一直坐在席上靜靜看着今日這亂局,到得此時終於按捺不住,上前來,「初瑤姐姐是受了冤屈,可煬哥哥,那日也的確是你喊了我與琳琅到殿中去,這又當如何解釋?」
他挑了挑眉,面上拂過一絲失望之意,「泠兒,你在懷疑哥哥?」
「泠兒只是實話實說。」
「那哥哥便也實話同你講,我之所以找你和琅琅來,正是為了試探她。」
「試探?」
「我故意讓她見着那一幕,便是為了看她的反應。她當即跑出去同母后告狀,之後又一直鬧着要母后嚴懲初瑤,恰好證明了我的猜想。」
「可煬哥哥怎會無緣無故生出這樣的猜想?」
似是被問到了關鍵之處,容煬一笑,「那日我問君二小姐可與宮中之人有什麼過節,她起先不願講,在我再三追問下道出了琅琅。琅琅素來不喜歡她,並且當日也曾與她在宮中花園起過衝突,你也在場,可是?」
「確實,可煬哥哥與初瑤姐姐也不過幾面之緣,她又怎會推心置腹地同你說這些?」
「不信?不信,便問她。」他手一揚,眾人這才注意到君初瑤不知何時已從裏間出來,面上倦意深深,看起來疲憊不堪。
「初瑤姐姐,煬哥哥所說可都屬實?你也覺得,陷害你的人是琳琅嗎?」
君初瑤朝容燁的方向看去,僅一瞬目光相觸便已明白他的意思。她面無表情半晌,隨即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是,就是她。」
琳琅一下子癱軟下來,跪倒在眾人眼前,面若死灰,許久後淒涼一笑,「是,就是我。」
君初瑤見這一幕,臉色白得厲害,雙手緊緊攥着衣袖,渾身都在顫抖,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向梁王后行禮道:「王后可否恩准初瑤先行回去?」
她深深看君初瑤一眼,「去吧,讓燁兒陪着你。這事你受了委屈,本宮自會給你還有將軍府一個交代。」
容燁從席上起身,看一眼君初瑤,並未立馬跟出去,反倒朝王后躬了躬身:「母后,琳琅還小,不懂事,真要追究罪責,兒臣也有過錯。她難得來長寧一次,兒臣卻冷落了她,這才令她心生怨氣。況且,若是將她交給宮裏人法辦,終歸也缺了證據。還望母后能大事化小,從輕發落。」
「琅琅是本宮的侄女,此事由本宮定奪怕有些不妥。燁兒,你來說吧,當如何?」
「兒臣以為,便着令其,此生永不得再踏入長寧半步。」
地上的人聽見這一句,忽然冷笑一聲,仰起頭來,她面上淚痕未乾,眼底神色冰冷,「容燁,你真狠,你比他們所有人,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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