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從目前查到的線索來看,并州邊軍有重大嫌疑。」
穆公公坐在皇帝床邊低聲向皇帝報告,這一句話很短,可他說得很慢很沉重。
皇帝的臉色更差了,臉上蒙上了一層死灰色,目光暗淡,程公公剛剛餵了他一碗參靈湯,現在他幾乎完全離不開參靈湯了,沒有參靈湯,他連睜眼的力量精力都沒有。
「你呀,你呀,」皇帝的聲音很低,象是蟻語,可穆公公卻聽得很清楚:「面噁心善小穆子,你心裏咋想的,朕清楚,可是膿就得擠,還是殺了吧,殺了就乾淨了。」
穆公公沉默着,程公公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皇帝低聲喃喃:「唉,我何嘗想這樣,可他不聽話啊,這些年我說過他幾次,你是知道的,可他呢,聽進去了嗎?刺殺朝廷大員這樣的事都作出來了,還有什麼他做不出來的?!」
穆公公輕嘆一聲:「奴才領旨,奴才還要請旨,是殺一個還是..。」
皇帝沉默半響,才憤怒的看着他,森然道:「這種事該怎麼作,還需要我教你嗎?」
皇帝虛弱無比,臉色灰暗,有氣無力,一陣微風便能將他吹倒,可氣勢依舊剛猛,穆公公慌忙離坐跪下:「老奴知罪,老奴明白。」
皇帝盯着穆公公,程公公張皇失措,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
皇帝輕輕嘆口氣,重新躺下,程公公連忙過來勸慰:「皇上,師傅他對您沒有二心。」
「朕知道,」火氣一過,皇帝渾身無力,有些不耐的打斷他:「他就是心軟,這些年,要不是朕護着,恐怕連骨頭渣都給人吃掉了。」
「陛下隆恩,奴才深知,奴才這就草詔。」穆公公從地上爬起來,迅速起草了詔書,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想了想:「送尚書台,讓他們議議,也議議讓誰接替。」穆公公正要答應,皇帝又補充道:「再寫一份。」
穆公公愣了下明白過來,又起草了一份詔書,讓皇帝過目,皇帝看後示意他用璽,然後將他叫到跟前。
「如果他們同意,就讓他們草詔,這個就不拿出來了。」
皇帝說完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穆公公看着手裏的詔書,禁不住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皇上厚恩,老奴,老奴,.」
「唉,我還能保你幾天。」皇帝閉着眼喃喃道,一滴濁淚滑落:「今後你可怎麼辦?!」
穆公公同樣淚流滿面:「皇上待奴才之恩,奴才粉身碎骨難以報答,」哽咽着,穆公公站起來:「皇上,您好好保重,奴才這就去辦差。」
穆公公在外面擦了把臉,稍稍整理了下衣衫,帶着兩個小太監便到尚書台來了。
這段時間朝局緊張,尚書台的人都在,太子正端坐首位皺眉看着手中的奏疏,似乎很是不滿,裴舒潘鏈均在座位上批閱奏疏,他們維護着這個龐大帝國的日常運轉。
「有旨意!」
穆公公在門口一叫,眾人慌忙離座,太子快步走到穆公公,正要下跪領旨,穆公公說道:「聖上有命,不必多禮,太子殿下,聖上的意思是讓尚書台議下這個。」
穆公公說着拿出詔書交給太子,太子打開一看禁不住臉色巨變,他匆忙看過後,便交給潘鏈,沖潘鏈使個眼色,潘鏈會意的接過詔書,詔書上沒有蓋玉璽,說明這還不是聖旨。
「并州總督,護匈奴大將軍方回,驕橫不法,狂悖犯上,辜負聖恩,貪污軍餉及屯田物資,御使并州官員如奴僕,.。」
洋洋灑灑列了十大罪狀,不過,最後卻沒有處置,今天讓他們議的便是如何處置?
潘鏈看後神情凝重的交給裴舒,穆公公嘆道:「裴大人念一下吧,聖人上的意思是讓諸位大人議議,該如何處置。」
裴舒先匆忙看了一遍,神情巨變,饒是經歷了這麼多年宦海風潮,手也忍不住發抖。
「裴大人念念吧。」穆公公神情冷峻,絲毫沒有在雅文閣的情感,就像沒有感情的木頭。
裴舒清清喉嚨念道:「查并州總督,護匈奴大將軍方回,驕橫不法,.。。」
裴舒的聲音開始有些發抖,念了幾句後才穩定下來,尚書台的主事們神情各不相同,有興奮的,有迷惑不解的,也有恐懼的。
潘鏈外表很迷惑,似乎感到突然,可心裏卻大為興奮,今天這個結果早在顧瑋意料之內,秋雲剛被彈劾,顧瑋就告訴他,這是煙幕彈,皇上的目標不是秋雲而是方回段昌,至於是方回還是段昌,那麼就要看誰和齊王走得近,誰走得近誰完蛋。
「自古邊將不得結交藩王,不得結交朝中大臣,這是鐵律,誰也不能違反。秋雲看透了這點,所以他回朝後,閉門不出,無論是誰都不見,這不是矯情,是自保。」
齊王離京,方回帶着衛隊馳至碼頭送行,看着挺英武豪邁,顧瑋卻一口斷言,這是找死,方回死定了,誰也救不了他。
果然,沒有多久,并州刺史被撤職查問,落攸被任命為新的并州刺史。
顧瑋對這個任命判斷為,清掃外圍,方回的邊軍的糧草由并州提供,并州刺史相當於方回的後勤大總管,拿掉這個人,就等於斷了方回的糧草。
落攸遇刺身亡的消息傳來,顧瑋沒有絲毫猶豫便斷定,不管是不是方回乾的,方回都完了。
今天,顧瑋的判斷驗證了。
方回死定了。
裴舒念完之後,房間裏陷入沉默,穆公公幹咳兩聲:「諸位大人議議吧,皇上還等着呢。」
眾大臣先是沉默,彼此交換眼色,在尚書台大臣中,裴舒與方回的交往最多,交情也是最好,方回到京後,唯一拜訪了的尚書台大臣便是他。現在皇帝突然降罪方回,裴舒對此毫無準備,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方回作出如此欺君罔上!該當嚴懲!罪不容誅!」句誕首先站出來,強烈憤慨的要嚴懲方回:「我認為,方回當抄家滅族!」
眾人一震,潘鏈驚訝的看着句誕,又看看穆公公和太子,太子沉默着。
在短短的震驚後,太子立刻意識到這事對自己的好處,方回在帝都的種種作為,全都傳到他耳中。他心裏憤恨不已,齊王始終是他皇位的威脅,能剷除齊王羽翼,是他非常願意看到的。
可如何處置方回,太子卻有些猶豫,方回畢竟是朝廷重將,屢立戰功,他還沒登基,便處置這樣的重臣,難免留下罵名,特別是驍勇善戰的并州邊軍。
方回雖然粗魯,可深得并州邊軍將士的心,在并州邊軍中威望極高,處理他,勢必引起并州邊軍軍心動搖,萬一引起邊軍譁變,那就大為不妥。
太子左右為難,不得不求助似的看着潘鏈,潘鏈心裏很清楚,方回這次是死定了,說不定虎賁衛和內衛已經控制了方府,皇上讓他們議一下,肯定是另有目的,方回的罪名已經定了。
可這個目的是什麼呢?
潘鏈還沒想到,要是顧瑋在就好了。
潘冀也穩如泰山,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什麼。
裴舒清清咳了兩聲,將眾人注意力吸引過來,才問穆公公:「公公,陛下的意思是讓議罪還是讓我們議如何處理?」
這是有區別的,議罪,那是討論罪名是不是成立;如何處理,那是罪名已經成立,結果已定,剩下的便是殺一個方回,還是更多。
穆公公面不改色的反問道:「裴大人,你說呢?」
裴舒遲疑了,穆公公又補充道:「諸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當體察君心,為君分憂,為朝廷解難。」說到這裏,穆公公停頓下,輕輕嘆口氣,拿出一卷東西,放在桌上:「這是內衛查到的方回的犯罪證據,還有,這次新任并州刺史落攸落大人遇害案的一些證據,諸位大人請看看,看後再議,咱家在外面等。」
說完穆公公轉身離開房間,留下滿屋驚訝凝重的大臣們。
「內衛,又是內衛。」裴舒長嘆道,內心滿是惶恐,再度感到內衛的恐怖。
「哼,內衛無孔不入,」潘冀也嘆道,有意無意的瞟了太子一眼:「我大晉有內衛便可高枕無憂,江山永固。」
「少發牢騷!」潘鏈不滿的阻止道:「內衛是太祖皇帝創建的,難道太祖皇帝還有錯!」
潘冀冷笑兩聲,太祖皇帝創建內衛是為了對付大周餘孽和塞外胡族,可幾百年下來,內衛的目標早就由外轉內,變為監控朝臣和藩王。
朝中大臣對此不敢多言,可士林清流卻堅決反對,無數人控訴內衛制度,指責朝廷放縱內衛,實行告密統治,有違聖人之道,使小人猖獗。
朝中大臣們對內衛也滿腹怨氣,故意放縱此等言論,所以,內衛在朝野間聲名狼藉,可依舊無法阻擋內衛的愈發高漲的氣焰。
太子沒有開口,內衛是皇帝的耳目,即便他這樣的皇子,或者說太子,宮中同樣有內衛潛伏,而且他比其他人更加小心,自古以來廢太子都沒好下場。
穆公公說到做到,沒有離開院子,就在院子裏等,小太監給他端了把椅子,穆公公就坐在椅子上,十幾個內衛身着錦袍,腰挎佩刀,筆直的站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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