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門開了,說話的人出來了,正在呵斥的士子們全愣了,出來的這位身材高大,深目高鼻,頜下一卷亂蓬蓬的紅色鬍鬚,皮袍斜披肩上,右臂袒露,范磊站在他面前,就像站在一座山前,他的身高僅僅到對方的肩頭,露出的手臂比范磊的小腿還粗,整個人比他寬了一號。
「一群胡蠻!」薛泌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神情頓時輕鬆下來。
柳寒掃了眼四周的士子,居然多數士子都露出一副釋然之態,在他們看來,胡人不懂聖人禮儀,也是正常的,為他們生氣,不值當。可在柳寒眼中就有些納悶,這胡人與鮮卑和匈奴都不一樣,更象前世的歐洲人,可在他記憶中,中國古時候沒有這個人種。
「你們要做什麼?」這人開口問道,口音有些生澀,神情戒備,手自然而然的便搭在腰刀上。柳寒眉頭微微一皺,這人的聲音與剛才三個聲音都不一樣,這雅間應該還有三個人。
范磊愣了下,一時不知說什麼,他沒想到裏面出來的居然是個胡人,這人站在門口,將門堵得死死的,看不清裏面的情形。
「秋品為國家論才大典,爾等無知蠻夷,在此胡言亂語,還不快快離去!」
范磊覺着自己已經很客氣了,可那胡人卻象沒聽懂似的,眉頭微皺,迷惑不解的看着他。
范磊有些生氣覺着自己受到冒犯,本來已經稍有緩和的神情立時又拉下來:「爾等蠻胡在此胡言亂語,擾亂秋品,還不快快賠罪!」
「賠罪?」那胡人有些聽懂了,眉頭皺得更緊,也更迷惑,學着范磊的腔調問道:「爾等要做什麼?爾等快快離去,不要擾了我家主人喝酒。」
范磊臉色頓時變得通紅,被一個蠻胡如此輕視,他有深深的屈辱感,於是厲聲呵斥道:「你這蠻胡!胡攪蠻纏!立刻讓開!」
范磊生氣下犯了個錯誤,他伸手去拉那胡人,他的體格那拉得動胡人,胡人漢子不耐,一揮手,范磊立刻跌出去,幸虧後面人多,胡人漢子也沒怎麼用力,才沒摔傷。
「大膽!」
呼啦啦,刀劍出鞘,白晃晃一遍,胡人漢子也不示弱,拔刀出鞘,絲毫不膽怯。
柳寒覺着這樣下去不妥,他悄悄碰了下前面的小趙王爺,小趙王爺不解回頭,柳寒低聲提醒說:「小王爺,秋品大典,當鎮之以威,萬勿衝突。」
小趙王爺愣了下,隨即點點頭,他輕輕咳嗽兩聲,呵斥道:「住手!」
護衛們回頭看是他,連忙向邊上挪動,閃出條空路,小趙王爺搖搖擺擺的進去,走到胡人漢子身前。
「蠻奴,我乃大晉趙王之子,讓你家主子出來,老子有話對他說。」
小趙王爺神情倨傲,身材雖然沒那胡人高,氣勢卻比那胡人足多了,胡人漢子遲疑下,身後傳來話聲。
「周某不知小王爺在此,還請小王爺恕罪恕罪!」
胡人漢子讓開,從門內又出來個胡人,這個胡人與前面那個粗壯的完全不一樣,穿着大晉官服,深鼻高目,皮膚沒那麼白,卻少了些粗魯,整個人透着股文氣。
小趙王爺顯然沒想到出來的是這個人,眉頭不由皺起來:「原來是你,你怎麼在這裏?」
柳寒不認識這個人,可很顯然樓上很多人都認識此人,包括薛泌和秋戈,秋戈還沒說什麼,薛泌已經大大咧咧的上去了。
「你這胡狗兒在這瞎說八道什麼,你那嘴又吃了啥羊糞蛋了!」
「哪兒呢,羊糞蛋沒有,倒有幾壇馬尿,你要不要來點!」這胡人絲毫不怯場,反倒和薛泌起膩來了。
「你那馬尿不行,」薛泌一揮手:「我這有幾壇,要不你來嘗嘗。」
「行啊,」胡人正要隨薛泌,剛抬腳便又站住了:「我這還有幾個朋友,一起來如何?」
「行啊!怎麼生分起來了,這可不像你們胡狗子,都來吧,哎,我說,你下面的這幾個小狗可不怎麼樣,說什麼屁話呢,這可是秋品,關係朝廷論才,他們不懂,你還不懂。」
薛泌很大氣的接過了話語權,小趙王爺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是往邊上讓了讓,任憑薛泌做主。
秋戈見柳寒神情有些迷惑不解,便悄悄給他介紹,這胡人是匈奴質子,他叫什麼不清楚,不過,他給自己取了個晉人名字叫譚遠。
「為什麼取這個名字?」柳寒有些納悶,秋戈露出一絲嘲諷:「匈奴人原來的王庭在一個叫彈汗山的地方,所以,他取姓為譚,至於為什麼叫遠,那就不清楚了。」
倆人低聲說着,這雅間裏的人還不少,先出來了三個,後面還跟了兩個,前面那個,柳寒不認識,可後面這個柳寒卻是很熟悉,居然是拓跋鷹。
他離開姑臧後,拓跋鷹便留下了,負責協調拓跋部落和涼州之間,保證糧食能順利送到大漠,老王掌柜數次來信也數次提到他。
從老王掌柜的信中,柳寒對拓跋鷹的了解還比較多。這拓跋鷹還算老實,沒有耍花招,糧食送過去後,第一批預付款已經到位了,拓跋部落西征後,開始沒有多少戰鬥,半個月前,擊敗西邊一個鮮卑部落,繳獲的第一批戰利品已經在送回來的路上。
柳寒正猶豫是不是招呼,拓跋鷹已經看到他們,他叫住前面的那胡人,拉着他到柳寒面前。
「柳兄,你也在,」拓跋鷹顯然很高興,忙不迭的介紹拉來的人:「這是我大哥,拓跋冠,大哥,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給我們部落送糧食的柳寒柳兄。」
拓跋冠顯然只到柳寒在姑臧作的一切,連忙鄭重的要施大禮,柳寒連忙攔着:「千萬不要,我和拓跋鷹老弟是生死之交,乃兄弟,拓跋兄,萬勿多禮。」
拓跋鷹聞言會意的笑了笑,他知道柳寒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參與了那場刺殺,連忙說道:「柳兄說得是,我在帝都的時間還長,不知柳兄住那,到時候我來找你喝酒。」
柳寒微微一笑,將自己的住址告訴了他,順口問他的住址,拓跋鷹說他住在蕃市邊的拓跋府。
番市原來是個比較冷落的街道,塞外胡商到帝都後,便被安置在這裏,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胡商居住和交易的主要街道,帝都人習慣把這叫着番市。
番市興旺後,胡商又在附近街道開了酒樓客棧,於是這一帶的胡人便更多了,塞外胡族質子多數都住在這一帶。
「我聽舍弟說了柳先生的義舉,拓跋冠非常感激先生,今後有用得着拓跋冠的地方,柳先生儘管吩咐,拓跋部落當全力協助。」
也不知是在帝都待得太久,還是其他原因,這拓跋冠說話也文縐縐的,讓柳寒感覺頗有些異樣。
雅間一下新增這麼多人,頓時變得擁擠,店家趕緊過來,將兩個雅間中的隔斷拆去,也幸虧譚遠他們的雅間就在隔壁,兩個雅間合二為一,薛泌順勢讓店家叫來幾個歌妓,就在酒樓擺起堂會來。
於是原本劍拔弩張,血濺滿樓的氣氛一下變得其樂融融,回到柳寒熟悉的上流社會尋歡作樂的場景,柳寒沒有往薛泌他們跟前湊,而是和拓跋鷹他們坐一塊。
拓跋鷹現在不象在姑臧那樣冷酷,變成乖乖男,而拓跋冠看上去也很溫和,言語不多,不時隨着琴聲與眾人共唱,讓柳寒特別注意的是剛才挑起事端的三人,這三人現在依舊那樣張狂,可這種張狂卻很和薛泌等人的胃口。
拓跋冠見柳寒注意那三人,便低聲告訴他,這三人是譚遠的屬官,譚遠為大晉驍騎都尉,遙領北部校尉,北部校尉負責統帥并州北部的五部匈奴,譚遠的父親是匈奴左賢王,左賢王相當於匈奴太子,是匈奴單于的第一繼承人。
「這譚遠可不可小窺,」秋戈低聲告訴柳寒:「這人年幼時便拜并州名士申舒為師學習道典,後入太學,可謂文武雙修。當年鮮卑叛亂,匈奴諸部緊跟朝廷,現在并州邊軍中便有不少匈奴將士,因而朝廷對匈奴諸部很是優渥,雖然還是質子,可朝廷對譚遠與對鮮卑諸部的質子完全不同,而且,聽說這譚遠很可能會升為將軍。」
「譚遠在帝都已經十多年了,與帝都這些門閥子弟很熟,彼此間沒有什麼客套。帝都這些士子也沒把他看着胡人。」
譚遠的表現正如秋戈所言,說話做派完全和薛泌他們沒有什麼差別,恐怕唯一的差別就是他那高鼻深目,以及比薛泌稍微粗糙發白的皮膚。
又是一條飛舟馳過,紅衣大漢聲音洪亮的叫嚷着,這次依舊沒有引起多少人關注,大家都清楚,真正的大戲還早着呢。
酒樓里陸續又有歌妓過來,歌聲琴聲不絕於耳,這秋品就是一場盛會,喝酒聽歌,吟詩作賦,長清傳名,乃人所稱頌的風雅之事。
喝了會酒,柳寒注意到拓跋鷹看上去有些落寂,一個人在邊上喝悶酒,只是偶爾與拓跋冠說上兩句,似乎這一切有些茫然,顯然還有些不適應。
柳寒於是刻意和他聊天,拓跋鷹告訴柳寒,他到帝都已經五天了,這幾天先是在各衙門辦手續,拓跋鷹到帝都是替換拓跋冠為質,在帝都為質的各族質子受鴻臚寺管理,拓跋冠要回部落,必須得到朝廷批准,鴻臚寺上報尚書台後,尚書台還沒批下來。
「皇上病重,朝中的大人們恐怕忙不過來,再耐心等等。」柳寒安慰他道。
「我倒不是為這擔心,」拓跋鷹嘆口氣,朝廷既然同意他入京替換,就斷不會不同意:「離開姑臧時,聽說北邊已經開始落雪了,哎,這比以往早了半月,今年大漠上恐怕又是雪災,部落西征,恐怕又添三分困難。」
柳寒愣了下,想起拓跋部落正在西征的路上,這大雪一落,軍需糧食轉運就更困難了,這西征還能成功嗎?
「柳兄,父汗曾對我說過大晉的豐饒,我雖相信,卻也沒往心上去,到了姑臧以為已見到大晉的豐饒,從姑臧到帝都,我才明白,大晉之豐饒,姑臧比起長安帝都,猶若大漠比之姑臧,我,我,就像晉人所說的井底之蛙。」
拓跋鷹羨慕的看着窗外,柳寒先是贊同的點點頭,可隨即,他發現拓跋鷹的眼中,除了羨慕,還有,一點說不清的東西,想了想,才想清楚,那是貪婪,就像狼看見了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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