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北寒風陣陣,江南卻已經是鶯長,揚州的天空明媚,大運河上船影幢幢,岸邊的柳樹吐出新綠,柳枝在風中搖擺,白的黃的褐色的花絮,伴着北去的燕子,在空中飛舞。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碼頭上,腳夫將一袋袋食鹽從船上背下來,送進倉庫里,這些鹽是揚州鹽商從各地鹽場運來,再從這裏送到江南江北。
而夜色降臨時,畫舫則佈滿運河,河面飄蕩的是香風和絲竹之音。
還有來自柳樹下的麻木目光。
揚州的富庶,吸引了各地的流民,揚州府對這些流民很是頭痛,拒絕他們入城,將他們驅散到城外。
流民破壞了初春的美麗景色,可流民給初春盛開的花給遮掩了,貴人們的目光盯在了花上,忽略了花後的醜陋。
富麗堂皇的畫舫,舞姬在絲竹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句誕坐在椅子上,摟着姑娘柔軟的腰肢,含笑看着正起舞的舞娘。
懷中的美女是旁邊的幾個鹽商奉送的,是揚州最紅的青樓女,腰肢柔軟,皮膚白皙粉嫩,聲音糯糯的,讓人甜到心底。
美女端起酒送到他唇邊,句誕輕輕抿了口,美女將酒杯放下,將他唇邊的酒跡吻去。
句誕兩眼眯成一條縫,坐在下首的兩個老者,互相交換個眼色,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人,這段時間為推行鹽政革新,着實辛苦了,為朝廷可謂竭盡心力,我們受揚州鹽界朋友的委託,送給大人一份禮物。」穿着藍色長袍的老者含笑將兩個木盒推到句誕面前。
句誕看都沒看兩個木盒,依舊盯着跳舞的舞姬,藍色長袍老者給美女使個眼色,美女纖纖玉手小心的拿起木盒打開,裏面是一疊銀票,美女送到句誕面前,句誕瞟了眼,沒做任何表示,美女將木盒放下,又拿起另一個木盒,木盒裏珠光寶氣,連一向見多識廣的青樓美女都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可句誕依舊沒看一眼,只是沖兩人笑了笑。
&老,璨公,無功不受祿呀,此等珍貴之物,下官萬萬不敢收。」
穿藍衣的蔚老呵呵笑了兩聲:「大人過謙了,大人操勞國事,宵衣旰食,何謂無功。」
穿着錦袍的璨公也呵呵的陪笑道:「蔚兄說得好,我們也是對大人的敬意,大人不必客氣。」
句誕遲疑下,也就不再矜持,微微點頭,兩老大喜,連忙給招呼美女將木盒收起來。
觥籌交錯,賓客皆歡,舞曲愈發歡暢,舞娘的腰肢扭得更誘人。
幾杯酒下去後,蔚老又笑呵呵的問道:「大人,不知鹽政革新的方案,是否已經上奏朝廷?」
句誕笑了下,心裏暗罵,老狐狸,這欽差衙門裏不知有多少你們的人,有沒有上奏,你們還不知道,這要上奏了,你們今日會送如此重禮?
&句誕將酒杯放下,沉沉的嘆口氣:「難啊,滿足了你們,朝廷不滿意;朝廷滿意了,你們又叫得震天響,這讓本官和顧大人左右為難,這奏疏難寫啊。」
蔚老和璨公交換個眼色,璨公也嘆口氣:「大人,不是我等叫苦,大人和顧大人到揚州也數月了,對揚州的情境了解頗深,揚州的鹽場殘破不堪,我等若要接下鹽場,必須先投入很多銀子對鹽田進行改造,而朝廷的鹽稅又這樣重,我等實難支撐,還請大人多多體諒。」
&還是其一,」蔚老接過話頭說道:「大人,按照朝廷的方案,可以自建鹽田,這勢必導致,鹽田亂建,很多不符合條件的鹽田也會建起來,所產之鹽粗劣不堪,禍害民眾,大人,此事必須消滅在源頭。」
句誕沒有開口,伸手去端酒杯,美女立刻給他端來,送到他唇邊,隨後又將他唇邊的酒跡吻去。
&人,這事事關天下安危,萬不可退縮。」蔚老急切的說道。
&人,為萬民計,大人當明白上奏皇上,鹽務乃軍國大事,當慎重革新,萬不可躁進。」璨公也急切的說道。
句誕在心裡冷笑,他完全知道倆人要的是什麼,無外幾點:其一,排除那些小商家,讓他們以便宜的價格拿到揚州鹽田;
其二,鹽稅要降低,最好只有一成鹽稅,而且在最初三年免稅;
其三,朝廷要將荊州、青州、冀州、豫州等地劃入揚州鹽的專賣範圍,禁止其他河東鹽、蜀鹽,進入。
至於什麼鹽田破損嚴重,投入巨資,不過是後面的託詞。
句誕在最初看到這個建議時,差點笑出聲來,這幫傢伙膽子實在太大了,居然敢向朝廷伸手,居然敢如此獅子大開口。
出于謹慎,句誕沒有將建議文扔到他們臉上,而是推脫說先看看,可沒幾天,揚州數個門閥世家,甚至連淮南王長史都提醒他,要多採納揚州士民的建議,他這才察覺出點意思,連忙派人打聽,結果這蔚老和璨公名義上是糧商,可實際上,倆人的背後各有門閥世家,璨公的背後是江南陸家和虞家,蔚老的背後是揚州門閥張家,甚至可能還有淮南王的影子。
這個發現讓句誕不敢輕舉妄動,轉過頭與顧瑋商議,顧瑋卻不置可否。
對顧瑋這個副手,句誕也看不大懂,他當然清楚顧瑋是潘鏈的親信,不過,此次下揚州,皇帝卻將掌控度支曹的他派出來了,這開始讓他有些不明白,潘鏈掌控尚書台,宮裏有太后支持,即便皇帝都要忌憚三分,可皇帝卻將他剛提拔的親信派出來,讓延平郡王接任度支曹。
這是對顧瑋不滿,還是要削潘鏈的權呢?
句誕出身門第不高,常年官場歷練,對官場的風向很敏感,立刻覺察到皇帝的態度可能有變。
從離開帝都開始,句誕便在試探顧瑋,可顧瑋的口風很緊,半點風聲沒露。
句誕開始還比較擔心,雖然皇帝的態度可能有變,但潘鏈畢竟依舊是尚書令,依舊權傾天下,如果,顧瑋要與他為難,這揚州的事,還真不好辦。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顧瑋居然沒給他找一點麻煩,全程配合他的舉措,而且還利用他在士林中的影響力,到處宣講鹽政革新的好處,希望士林支持鹽政革新;在具體舉措上,也多附和他的建議,偶爾有什麼主意,也都與他商議後,得到他同意才由他宣佈;若他反對,顧瑋也絕不堅持。
最初,句誕還多了個心思,顧瑋如此配合,將來鹽政革新若成了還好說,若是失敗了,全部責任便是他句誕的,於是,便放了部分權力給顧瑋,故意讓他去作些事情。
就像今天,顧瑋便去見方震。
漕幫,在江湖上很怪,說他是個江湖草莽幫派,可朝廷又認,將至關重要的漕運委託給他,可另一方面,朝廷又從未給漕幫一個官方身份,所以,他現在就是個半官半草莽的身份。
由於與商人們的條件沒談妥,拍賣會便不敢輕易舉行,顧瑋便建議利用漕幫,讓方震來打破僵局,句誕覺着這個建議不錯,便順水推舟,讓顧瑋去辦。
一時之間,句誕思緒連篇,可面上依舊保持矜持的笑容,喝了兩口美女送的酒,句誕才淡淡的說:「今晚夜色不錯,這南方與北方的夜是兩種不同的韻味,蔚老,璨公,有些事急不得,這跟品酒一樣,好酒都要慢慢品,才品得出味道,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蔚老和璨公微怔,隨即陪着笑,連連點頭:「大人說得是,大人說的是。」
同一時間,顧瑋卻在方氏茶樓與方震喝茶,方震顯然很看重顧瑋,不但將整個茶樓騰空,還讓他那年青的妻子在樓里操琴,倆人便在琴聲中聊天閒談。
倆人好像都沒談正事的興趣,先從揚州的風光聊起,方震向顧瑋推薦了幾個揚州的古蹟和風光,建議顧瑋去看看,隨後又說起揚州的特產。
這樣閒聊了半天,才說到正事上。
&幫主對朝廷的鹽政革新怎麼看?」顧瑋問道。
&某乃草莽中人,對朝廷的大事了解不多,」方震先笑了笑,才說:「不過,說到鹽政,方某還是多少懂一些,朝廷此策好倒是好,不過,狼多肉少,誰都想插上一角,顧大人,此事恐怕不好辦。」
顧瑋點點頭,今天他依舊是一襲月白便袍,頭上也沒帶冠,而是簡單的系了個髮髻,不過,這種散漫,又給他添了些許別樣神韻。
&幫主神目如電,」顧瑋點頭嘆息道:「朝廷之所以推行鹽政革新,目的是為了增加鹽的產量,增加府庫的收入,但,讓我失望的是,揚州商人的胃口太大,導致朝廷策略遲遲無法推行。」
方震默默的喝着茶,這個冬天,他帶領漕幫與江南會數次大戰,最終將江南會逐回吳縣和臨江。連續兩場大戰,讓漕幫上下疲憊不堪,江南戰事未歇時,便得知朝廷在揚州推行鹽政革新,方震曾經動了心思,可隨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嚴齊傳書,通報了其中內情,方震斟酌之後,便不敢再趟這趟渾水。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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