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派出去的人回來沒有?」
方震陰沉着臉,說話的是個鷹臉漢子,是漕幫內三堂雲旗堂堂主入水蛟雷重,漕幫分內三堂外十八舵,雲旗堂是漕幫內專司征伐的堂口,其他兩個堂口分別是鷹旗堂和刑堂,刑堂顧名思義,便是維持幫中戒律,凡違反幫中戒律的幫眾,均要受刑堂處置;鷹旗堂則負責遠查哨探;外十八舵,則是漕幫分散在各地的分舵,這些分舵分散在江南到幽州的各重要碼頭,分舵下再設有香堂,整個漕幫組織嚴密。
「還沒有。」
回話的是帝都分舵的舵主沈易,這倆人昨天都隨方震去官府了,今天一同回來,得知昨天之事後,倆人當時便炸了,沈易立刻派人四下尋找落馬雙絕的蹤跡。
方震沒有發火,因為他已經沒有精力發火了。
最近幾天一連串的事,讓方震心情煩躁,特別是昨天,朝廷突然宣佈,明年春天的漕運將重新選擇,這個消息太突然了,連王爺那邊都不知道,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這讓他非常惶恐。
漕運,是漕幫的基礎,關係到漕幫的生死,一旦朝廷將漕運交給其他人,幫中數萬幫眾的生計即受到威脅。
來參加葬禮的江湖同道不少,這些江湖同道很熱心,但方震不敢完全相信他們,即便半桑道長,也一樣。
不過,方震很清楚,他必須找到落馬雙絕,給他們教訓,否則這事傳出去,漕幫在江湖上的將顏面無存,他本人的威信也將受到嚴重打擊。
「兩個宵小,癬疥之患,沒什麼大不了。」坐在方震下首的中年人說道,這中年人皮膚稍微白淨些,蓄有一撮山羊鬍,正是到柳寒府里送信的劉師爺,此刻他的神情沒有那麼激憤,只是眉頭緊皺,看上去憂心忡忡。
「現在當務之急是弄清朝廷的意圖,幫主,還是去找找潘公子吧,通過潘公子見見太師潘鏈,潘鏈是太師,主掌尚書台,自然清楚朝廷的真實意圖。」
「這些門閥士族就像一群蒼蠅,有好處的時候便來,有事時便躲得遠遠的。」沈易憤恨的罵道,他在帝都與這些士族門閥打交道最多,受的窩囊氣不少。
方震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站錯隊了,因此最近與潘家的二公子潘瑾來往頗多,送給潘瑾不少好處,希望通過潘瑾見到太師潘鏈,然後向上面道歉認錯。
可潘瑾嘴上答應得挺好,可始終沒見採取行動,這讓方震又急又氣可又沒辦法。
「另外還有件事,朝廷要另尋幫派運漕糧,他會找誰?」芎總管有些納悶的問道,在他看來,江湖上比漕幫水運能力更強的幫派根本沒有,其次,誰敢去接這趟活?
無論是誰,接了這趟活,都將面臨漕幫的瘋狂報復,船沉貨毀,還算輕的,況且,漕幫雖然得罪了當今皇帝,可沿途這麼多地方官,與漕幫交好的不下百,漕幫要報復,必定得到這些地方官的庇護。
劉師爺沖他翻個白眼,象看白痴一樣看着他,再看方震的目光也一樣,心知自己說了句蠢話,趕緊閉口不言。
「唉,江南有船的大戶多了去,就算一家不行,朝廷可以多雇幾家,再說了,兗州有落馬水寨,江南太湖有楚家琴家,揚州還有鹽幫,長江還有船幫,這些都有漕運的能力。」
劉師爺還是好心解釋了下,算是解了芎總管的圍,芎總管感激的沖他點點頭。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哼,」方震下決心了,一下便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兩手準備,我留在京中周旋,看看能不能說服朝廷改變主意;第二,通知蕭先生,立刻趕往任城,通知五虎也趕往任城,雷堂主,雲旗堂主力全數調往任城。」
「幫主!」劉師爺駭然大驚。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方震露出狠辣之色,雷重和沈易則大為振奮,方震站起來昂然看着眾人:「咱們漕幫要過難關了,落馬雙絕既然送上門來,那就拿他開刀!」
方震的話音剛落,劉師爺便急忙勸阻:「幫主不可!」
「有什麼不可!落馬雙絕上門辱我,江湖同道親見,拿他們開刀,正大光明!」雷重吼聲如雷。
劉師爺依舊搖頭:「幫主,雷堂主,朝廷盯上我們了,我們現在和落馬雙絕開戰,正好給朝廷口實,幫主,三思!」
「不用了,」方震很堅決:「朝廷一向不管江湖仇殺,再說,這次是落馬雙絕挑釁,我們必須反擊,必須堅決反擊!以震懾宵小!」
劉師爺一下便明白了,方震這是殺雞給猴看,他已經意識到這次來頭不小,潘家不一定能說下來,那就作兩手準備,一個徹底擊敗落馬水寨,威懾江湖中人,讓他們不敢輕易接漕運,另一個也向朝廷展示下力量,告訴朝廷,沒有我漕幫,你的漕運就順暢不了。
劉師爺想到這些後背的寒毛倒立,冷汗順着脊背向下淌。
方震吩咐完後,率先出了小客廳,到了前院,半桑道長等江湖同道依舊還在,方震穩步走進客廳里,站在客廳中間,沖四面拱手致謝。
「老夫代孔兄,多謝諸位前來。」
「那裏,那裏,方兄,查到兇手沒有?」半桑道長大聲問道,快刀堂高手吳迅也抱拳大聲說道:「方幫主,若有用得着小弟之處,請儘管吩咐!小弟必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素衣門的秦晚晴斯斯文文的說:「方幫主,我素衣門也願盡綿薄之力!」
「多謝!老朽多謝諸位同道,」方震一一答謝,隨後昂首道:「殺害孔兄的兇手已經查到蛛絲馬跡,與落馬湖落馬水寨有些牽連,老夫與幫中同仁商議,決定髮長河令,遍告江湖同道,從今日起,有我無他,我漕幫與落馬雙絕,絕不並存!」
方震的聲音洪亮,傳遍大廳內外,漕幫幫眾們個個神情激動,半桑道長等人則一臉嚴肅,正氣凜然。
只有劉師爺臉色蒼白,額頭冒汗,他知道他無法阻止,給方震作師爺這麼多年,知道江湖中人的生存之道,如果沒有朝廷來這麼一下,方震可能還忍得住,可朝廷來了這麼一下,方震必然不能忍,必須作出反應,而落馬雙絕恰在這個時候送上了最好的理由。
這一戰打定了!無法迴避!
可這一戰的結果是什麼?!劉師爺不知道,他只感到恐懼,看看四周激動的幫眾,這些鮮活的生命,究竟還能激動多久?!
他的感覺很差!
長河令,自帝都迅速傳向各地,江湖巨震!
漕幫深厚的底蘊立時得到展現,當天帝都附近的十餘個江湖門派便宣佈與漕幫站在一起,雷重在漕幫偃師分舵大聚同道,共同商議討伐落馬雙絕。
黃河之上,兩條船正急速向下游駛去,船帆漲得鼓鼓的,巨大的窗體捲起層層浪花,精壯的漢子警惕的四下張望,手裏均提着弓弩,船頭船尾均擺上了巨型弩機,弩機已經上弓,十二支巨箭明晃晃的瞪着前方,這種大周軍方才有的裝備,居然在這條民船上出現,揭示了船主的不凡。
一隻渡鳥從空中落下,艙頂的一個灰衣漢子從腳上取下一個小圓筒,拿着圓筒快速下來,到了艙門處小心的叫了一聲,然後才推開艙門。
船艙里,蕭雨和何東相對而坐,而常猛臉色蒼白,病歪歪的靠在窗口,兩眼無光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對他們之間的談話沒有絲毫興趣。
何東將紙上的信息看完後,隨手遞給蕭雨,蕭雨接過來迅速看完,隨即笑道:「看來你們這把火把方震這老狐狸點着了。」
「那又怎麼樣,」何東扭頭看了看常猛,很隨意的說道:「姓方的就是個沽名釣譽之徒,老子就是看不慣他。」
「那你可有對付漕幫的法子?」
「當然,落馬湖水域遼闊,水道複雜,老子就是躲在里,讓姓方的來攻,冷不丁咬他一口。」
蕭雨鼓掌大笑:「此策大佳。」
「不過,要想贏,還得看你們在帝都和江南幹得怎樣。」何東似笑非笑的說道,蕭雨微微點頭,有些擔心的說:「這次我恐怕要在暗處,你們壓力很大。」
「放心吧,姓方的也就只能喝我的洗腳水。」何東輕蔑的說道,蕭雨微微搖頭:「落馬湖雖大,可周邊的江湖中人也不少,若他們給方震指路,.。。,何兄還是小心為妙。」
「嗯。」何東似乎沒聽進去,蕭雨起身告辭,何東送到船尾。
「蕭兄還請放心,明年春季,三十條船一定如數送上。」
「好,若有難處,給我消息。」
蕭雨說完,也沒見他如何作勢,身體輕飄飄的浮上半空,再一邁步便落到後面的船上,很快船便掉頭,向帝都駛去。
何東轉身進艙,看到常猛萎靡的神情,有些擔心的問:「二弟,感覺好些沒有?」
常猛冷漠的點點頭,何東過來,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常猛避開了,何東堅持,抓過他的手輸入一道內息,丹田內空蕩蕩的,只有小股細微的內氣,他不由輕嘆一聲。
常猛這次受的傷倒是不重,只有幾處輕微外傷,可內息消耗極大,幾乎消耗一空,若非他還有顆太平道的九轉靈丹,常猛現在還昏迷不醒,這顆靈丹還是數年前,他好不容易弄到的,據說是二品靈丹,江湖上的無價之寶。
「漕幫向我們宣戰了。」
常猛沒有開口,目光依舊望着窗外,天空寂寞無痕,飛鳥早已南遷,岸上空蕩蕩的,田地荒蕪,偶爾可以看到一堆堆麥稈,孤寂的守着流水。
他的眼中有無盡的迷惘。
何東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什麼的,不就是漕幫嘛,到了落馬湖,那就是咱們兄弟的天地。」
說着又在他肩上拍了兩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養好傷,哥哥我一個人可頂不住。」
雖然常猛受傷,可何東還是很有信心:「兄弟,這一關咱們要邁過去,這天地可就大了!」
常猛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太勉強,只是在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熟悉他的人還以為他很難受,哪知道他是在笑。
何東嘆了口氣:「這次那傢伙要能來,我就拿他來給兄弟出氣。」
何東和常猛堅信,那晚的漕幫高手肯定負傷了,不過,這次可怎讓倆人嚇了一跳,那高手居然就這樣便將常猛逼得出了壓箱底的絕技,並導致常猛負傷,沒有一個月絕好不了,也正是這樣,何東斷然放棄與漕幫在陸地開戰的打算,決定將漕幫引到落馬湖中,利用落馬湖複雜的水道,狠狠的收拾下漕幫。
「長河令!」柳寒先是皺眉,隨即搖頭:「衝冠一怒啊!方震也算是老江湖了,這個時候來玩這手,這是給自己掘墓。」
「江湖中人,強梁之徒,徒逞皮膚之勇。」老黃端着茶杯慢悠悠的說道,目光還瞪了柳寒一眼,似乎對他今天的行為很是不滿。
柳寒今天回來便直闖他的小院,徑直逼問他都對蕭雨說了些什麼,直衝跟上他以後,柳寒還是第一次沖他發這麼大的火。
他很快弄清了柳寒發火的原因,這原因有兩點,第一,給蕭雨說了多少事;第二,為什麼不向他報告。
老黃只得解釋,他沒有說多少,最多也就說了柳寒的修為比蕭雨要高,可到了那種境界,他推說不懂,搪塞過去了,府里的其他情況一概沒說;至於為什麼沒報告,原因只有一個,拿不準。他拿不準蕭雨現在是什麼樣,是忠於舊主,還是有了新靠山,他必須證實確定之後才能向柳寒報告。
柳寒聽後,盯着他看了好久,似乎是判斷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最後才告訴他,這樣的事,下不為例。
「你掌握了我最核心的機密,你若有閃失,我就被人扒光了,你也知道,我面臨的情況有多難,所以,我不容許出一點差錯,以後不管什麼情況,都要向我報告。」
這話的含義很清楚,柳寒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不過,沒有第二次。
柳寒很不客氣,可老黃卻沒生氣,因為柳寒已經給了他足夠的面子,畢竟還解釋了下,要換其他人,恐怕連解釋都不必了,直接幹掉。
「你說的不是我吧。」柳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呢,有時候老謀深算,有時候也衝動,你呀,是憋得太久了。」老黃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即便柳寒剛沖他發過火。
柳寒在心裏苦笑下,背負了十多年的仇恨,的確讓他很壓抑,有時候就想發泄。
「哦,你既然知道了蕭雨,那我要提醒你,這蕭雨不簡單!」
柳寒正要反唇相譏,風雨樓樓主豈有簡單的,隨即醒悟,這老東西恐怕另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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