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丞相屬意誰?」左辰再度問道。
皇帝沒有絲毫猶豫:「朕看就由蓬愛卿出任.....。」
「陛下!」左辰有些失態的打斷皇帝,大聲叫道:「不可!」
皇帝慍怒的看着左辰,這要換成旁人,恐怕就要治他御前失禮,可左辰是皇帝的老師,皇帝在很多時候要多給他幾分面子。
左辰隨即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退後一步,整整衣冠,然後才鄭重的說道:「陛下,蓬大人雖然才華橫溢,可丞相需要統領百官,為百官表率,這需要極高的威望,蓬柱大人現在難以承擔此責。」
「威望不是天生的,」皇帝很不高興,冷冷的說道:「人人都說威望,哼,官場就是個大染缸,講究和光同塵,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就是忘了朝廷好不好,百姓好不好。」
這話夠誅心的,官場講究和光同塵,那種特立獨行的,往往是官場失意者,年青人在裏面磨,磨去稜角,於是變得老成某國。
「看看現在的官們,想做事的作不了,能做事的,什麼事都不做,十年了,這麼長時間,但凡有一個官,有那麼一點為朝廷着想,這群蛀賊能橫行十年!」
皇帝越說越生氣越憤怒,重重的拍了一掌。
「一群賊!我大晉朝廷就養了這樣一群賊!」
皇帝的咆哮響徹內外,書房內的大臣們噤若寒蟬。
「朝廷府庫空空,塞外胡族挑釁,天下流民遍野!可誰都不擔心!聖人之言!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皇帝將登基三年來的憤懣委屈,對朝局的失望,通通發泄出來。
「陛下息怒,」張猛低聲安慰道:「左大人所言也沒有什麼錯,但那是在普通時期,左大人。」
張猛轉身看着左辰說:「老大人,您沒有察覺嗎,今日的朝廷,從朝廷到地方,官員們得過且過,絲毫感受不到危機,塞外胡族蠢蠢欲動,天下流民日益增多,朝廷府庫空空,文恬武嬉,拿不出半點辦法,老大人,再這樣下去,天下大亂,就在眼前。」
「我認為陛下的選擇沒錯,蓬柱大人雖然年青,可好就好在年青,他有才華,有衝勁,靠他的幹勁可以振奮朝綱,更重要的是,陛下信任蓬大人,由蓬大人出任丞相,必能君臣相宜!」
張猛的話句句刺中當前朝廷的弊端,朝廷府庫空虛,天下流民日多,朝廷卻沒有絲毫辦法,各級官員上下一體,其樂融融,對各種問題毫不在意。
要說當今皇帝,自上任來,要說勤政,那是沒得說,可奈何大臣們卻無動於衷,該怎麼樣還怎麼樣,皇帝每每氣得不行。
「陛下,這丞相非同小可,是不是請朝中諸位大臣共同商議下。」潘鏈謹慎的上前一步,提議道。
「潘大人此言甚是,」左辰也贊同道:「丞相管轄六曹,度支曹,兵曹,民曹,吏曹,田曹,刑曹,六曹尚書均是老成持重的大臣,也是先帝任用多年的大臣,陛下....」
皇帝心中越發不耐,打斷他說:「老成持重,老成持重,有什麼用!田凝在時,是不是也一樣老成持重!」
這話太重了,左辰臉色漲得通紅,潘鏈這時想插話,皇帝卻一揮手:「就這樣,擬旨,拜蓬柱為丞相!」
張猛過去,坐在邊上,很快起草了詔書,交給皇帝,皇帝粗粗看了看便拿起玉璽蓋在上面。
潘鏈遲疑半響仍然不肯動,張猛嘆口氣:「太師,朝廷需要有個衝鋒陷陣的幹將,蓬柱蓬大人,是最好的人選!」
潘鏈沉默半響,抬頭正好遇上皇帝冷冷的眼神,下意識的開口:「臣領旨。」
皇帝扭頭看着蓬柱,蓬柱還有點傻,入尚書台,是他的夢想,可當上丞相,這出乎他的意料。
「蓬愛卿,怎麼?你沒信心?」
蓬柱一驚,振奮的抬頭看着皇帝,大聲說道:「陛下,臣,鞠躬盡瘁,那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好,咱們君臣,合力將這潭死水攪合攪合,為天下黎民攪合出一個安寧的天下!」皇帝很興奮,多日來,他就想改組尚書台,今日才最終如意。
穆公公站在角落裏,面不改色的看着,潘鏈左辰黯然退出御書房,不過,倆人心境有所不同,左辰眉頭緊皺,憂心忡忡;潘鏈則神情陰沉,心思重重。
「蓬愛卿,你要有信心,朕選擇你來作丞相,你一定要干好,讓那些人看看,哼,老成持重,老成持重,朝廷現在要的是銳意進取,不是什麼持重!」
皇帝的怒火還沒完全消去,這幾年憋在心裏的委屈都通通發泄出來,蓬柱點頭:「臣明白,臣還是那句話,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絕不負陛下所望。」
皇帝點頭:「你首要的任務是,擬定個改革綱要,將陳國土地革新,揚州鹽稅革新的經驗推廣到全國。」
「臣,領旨!」蓬柱毫不遲疑,沉聲應道。
皇帝點點頭,蓬柱起身退出御書房,到了門外,蓬柱仰頭看看天空,天空蔚藍,一抹白雲橫在碧藍的天幕上,恍若一幅美麗的畫卷,院子裏花香陣陣,眼中滿是生機勃勃的綠色。
蓬柱很興奮,對尚書台進行調整,是皇帝早就計劃好的,可遲遲沒能推進,連他都以為時機還不成熟,可沒想到,皇帝借這次機會,斷然下令,不但改組了尚書台,還將甘棠趕回家。
自己居然接任了丞相,這是他沒想到的,不是他不想當丞相,但他也覺着自己的威望不足,如果五年或十年之後,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書房內,張猛輕輕舒口氣,改組尚書台,他和皇帝討論過多次,不過,今天皇帝的舉動同樣出乎他的意料,但效果不錯,雷霆萬鈞,逼得潘鏈不得不答應。
「陛下做得好,」張猛笑道:「長久以來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也算是完成一樁心愿。」
「百里征程不過剛剛起步,沒什麼值得慶賀的,」皇帝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廷尉府的奏疏上,這份奏疏上面是糧庫一案的審訊過程和犯罪案由,以及對案犯的判處決定。
「廷尉府擬定的判決,你看看吧。」
張猛過去拿起奏疏,他一目十行的看過,案由不複雜,就是上下勾結,內外聯手,盜賣朝廷庫糧,涉案的有上百人,其中主要是糧庫庫丁和度支曹以田凝為首的官員。
但處置辦法卻有點奇怪,三個窯守一律斬首,窯丁全數發配涼州服苦役十年,田凝抄沒家財,度支曹左令丞王洵免官,十年內不得入仕,右令丞武威發配涼州服苦役五年,幾個自殺的郎官全數抄沒家財,家人發配涼州服苦役十年,另外還有些官只是罰銀了事。
張猛看後忍不住搖頭:「這梁琦在做什麼,這樣的判決都出來了,王洵居然都只是發配,丁聰是丁軒的族弟吧,判罰銀一萬兩,這不荒唐嗎!」
這十多年裏,在度支曹任過職的官員,無論在朝還是在地方,全數抓捕,丁聰是原度支曹郎中,後升任民曹左令丞,這次也落馬了。
「地方州郡抓的人還沒到京,這梁琦就敢判了,唉。」張猛不咸不淡的嘆口氣。
皇帝聞言,怒氣再度冒起,看着那份奏疏,恨不得將它撕了。
「銀庫一案還沒判,草民估計,恐怕也是如此。」
「宣,薛泌,麥小年見駕!」皇帝扭頭喝道,黃公公連忙傳旨,皇帝瞪了穆公公一眼,穆公公低着頭,一聲不吭。
「穆公公,你有什麼說的?」皇帝忍不住了,冷冷的問道。
「回陛下,」穆公公拱手施禮,平靜的答道:「這案子,依老奴看,太順利了。」
「什麼意思?」皇帝有些不解,皺眉,有些不耐煩的喝道:「有話直說,別打啞謎!」
「陛下,老奴沒有證據,有些話不敢說得太明,不過,以老奴的經驗看,這案子破得太順利。」穆公公解釋道:「陛下您想,延平郡王隨便派個人去查糧庫,便查出這麼大個案子,廷尉府接手後,所有案犯便開口,所有事都是田凝命令乾的,似乎田凝在度支曹一手遮天,誰都干涉不了,這不合常理。」
皇帝眉頭皺起來,這次度支曹的糧庫盜竊案和銀庫盜竊案,探查得出乎意料的順利,不過這也說得過去,糧庫銀庫,都有人把手,進出都有賬目可查,少了,守窯的窯守便要擔責,所以,順着問便能問出來,沒有奇怪的。
「另外還有,這麼多糧食都賣給誰了?」穆公公又問道:「這在梁琦的奏疏里壓根沒有。」
皇帝再看了一遍梁琦的奏疏,恍然大悟,更加憤恨了,咬牙切齒的說道:「好,好,好一個廷尉,好一個梁琦。」
張猛其實早就看出問題了,他輕輕的嘆口氣,勸道:「陛下,以草民所見,這事不宜大興牢獄,陛下心裏有數就行了。」
「不宜大興牢獄!」皇帝很是生氣,他本想窮究這個大案,攪動這死氣沉沉的朝局,振奮天下人心,可沒想到,他最為倚重的謀士卻認為這個時候不宜深究。
「出塞作戰在即,朝局當保持穩定。」張猛平靜的提醒道。
穆公公暗自點頭,張猛就比那蓬柱穩重多了,這個案子看似簡單,可細細研究下來,裏面有層看不清的黑霧,將真正的真相給遮擋起來。
皇帝慢慢平靜下來,不錯,出塞作戰在即,這個時候興起大獄,百官人心惶惶,勢必影響前方作戰。
皇帝心裏非常不甘,可又不得不承認張猛說得不錯,現在不是窮究此案的時候,可就這樣放過這些蛀蟲,他又非常不甘心。
「陛下,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振興朝局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張猛的語氣也十分惋惜,老實說,這個機會十分難得,如果不是塞外作戰在即,窮追此案,可以振奮人心,刷新朝廷氣象。
「不過,對梁琦的這個奏疏,陛下還是駁回,讓他嚴查糧食去向,還有擬定的處置不妥!」張猛又補充道。
皇帝沉默不答,過了會,才說:「你先下去休息吧,待朕想想。」
張猛聞言也不爭辯,沖皇帝施禮後,才轉身出門。
皇帝看着窗外,不知不覺中天色已近夕陽,窗欞染上一層紅色的胭脂,院裏有小鳥在雀躍,唧唧喳喳的叫個不停。
穆公公看着皇帝的背影,那層胭脂也同樣染在皇帝發端和袍服上,看上去讓人感到異常沉重。
「梁琦有什麼動作?」
「回陛下,沒有。」穆公公立刻答道:「不過,梁琦的小舅子最近到梁琦府上頗為頻繁。」
「內衛還查到那些東西?」
「對方做得很巧妙,廷尉府內的獄卒有一半是三個月前調入的,瞞過了所有人,另外,射死平定窯窯守的刺客沒有抓住,所以,這次對方的佈局巧妙,行動突然。」
在交付廷尉府嚴審的同時皇帝同樣下令,讓內衛密查。
可惜這些佈局,現在都用不上了。
「你估計下,這次能追回多少銀子?」皇帝又問道。
穆公公略微想了想便答道:「如果按照梁琦的奏疏,老奴估計能追回八十萬兩銀子左右。」
「八十萬兩!」皇帝又開始生氣了,朝廷被盜的至少三百萬兩銀子,卻只能追回八十萬兩,他立刻覺着自己吃了大虧。
「老奴只是估算,也許能多點,但絕對不可能超過百萬。」穆公公的語氣十分肯定,這些銀子主要還是田凝潘儼等門閥士族的財產,那些窯丁窯守能有多少銀子,就算全部抄家,恐怕也弄不到十萬銀子。
「找人,暗地裏通知梁琦,這次追回的銀子,少了三百萬,朕就治他包庇之罪。」皇帝咬牙說道,他不得不讓步,多少弄些銀子回來,一來滿足軍餉的虧空,而來也算出口鳥氣。
「老奴明白。」穆公公躬身領旨。
晚膳剛傳來,夏陽宮的齊公公便搖搖擺擺過來,看到書案的晚餐,便勸道:「皇上過於清苦了。」
晚餐很簡單,兩個時鮮小菜,一個竹筍肉絲,外加一個蓮子紅棗湯。
皇帝端起碗,吃了幾口後,才問:「太后有什麼吩咐?」
「回陛下,太后想陛下了,想請陛下過去聊聊天。」齊公公恭恭敬敬的答道。
皇帝想都沒想便冷笑道:「是不是太師又上太后那去了?」
「原來陛下知道。」齊公公笑嘻嘻的。
皇帝心說這還用想,這樣的大事,潘鏈豈不會向太后哭訴去。
想起太后,皇帝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亂,可又不得不去應付,匆匆刨了兩碗飯,放下碗筷便向夏陽宮去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6s 3.943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