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公悄無聲息的站在角落,那樣普通,那樣平凡,就像沒這人似的,可尚書台的大臣們沒人敢忽視他,他們進房的第一眼看到不是皇帝而是他。
聽到皇帝詢問,穆公公躬身施禮,謙卑的抬頭看着皇帝說道:「老奴以為潘太尉之策風險雖大,但可行,只是老奴以為可以稍微變換下,白山匈奴距離并州更近,可從并州抽調一軍,由并州將領統帥,而雍州之軍不動,依太尉之策集結,至於出使大漠的人選,老奴以為無論秦王還是太原王都不合適,兩位王爺身份尊貴,而且一旦調和失敗,兩位王爺還有統帥并州邊軍和雍州邊軍作戰,同時兼顧後勤糧草之責。」
穆公公說完之後便無聲的後退一步,皇帝沉凝下來,秋雲搖頭說:「并州邊軍不可輕動。」
「為什麼?」皇帝疑惑的問道。
「皇上,方回統帥并州邊軍多年,」秋雲低聲說道:「其部下有許多胡人,方回叛亂後,并州邊軍軍心動搖,一些胡族將領心懷恐懼,所以,臣以為并州邊軍不可輕動。」
「是膿就得擠,這正是老奴主張動并州邊軍的原因。」穆公公解釋道:「并州邊軍組成複雜,一部分是匈奴人組成,一部分是南鮮卑部落中人,這些人與方回關係極深,方回被誅後,方回的女兒方慧芸脫逃,內衛在并州曾經查到她的蹤跡,但很快又消失,內衛繼續追查,又在白山匈奴部落查到方慧芸曾經到過白山,隨後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方慧芸能從帝都逃到白山,她是怎麼逃過去的,得到過那些人的幫助,內衛還在查,但有部分證據證明,方慧芸到了并州後,受到并州邊軍的保護,她從并州出境時,邊軍曾經派出一隊人馬護送。」
穆公公說着拿出一份報告送到皇帝面前,皇帝神色陰沉,四個尚書台大臣更加震驚。
方回叛亂是泰定朝末期最嚴重的事情,泰定帝誅殺了方回滿門,還有從并州帶回的親信部將和護衛,只有方回的女兒方慧芸逃脫。為抓捕她,內衛曾經封鎖全城,不成想依舊被她逃脫,而且逃出了大晉國境。
「秋大人沒說錯,并州邊軍軍心不穩,這是個很大的隱患,」穆公公平靜的說道:「這次從并州派軍出去,可以就此擠出膿包。」
「這是在冒險,」左辰很不滿,他堅決反對宦官干政,在泰定帝時,他便上疏,諫言裁撤內衛,杜絕內宮干政,此刻聽到穆公公的言論,心中更加生氣,立刻出言反對:「這是拿朝廷大事為兒戲,穆公公,我問你,并州邊軍在大漠造反怎麼辦?還有,若是因此引起并州邊軍作亂,朝廷又該如何處理?朝廷應該調整邊軍將領,消解隱患!而後,并州邊軍方能用。」
皇帝看着潘冀問道:「潘太尉,方回叛亂之後,為何沒有對并州邊軍進行調整?」
潘冀輕輕嘆口氣:「皇上,不是沒調整,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調整。」
「這是什麼話!」皇帝不悅的皺起眉頭。
「皇上,」潘冀嘆口氣:「并州邊軍由幾個部分組成,并州軍,冀州軍,匈奴人和鮮卑人,并州軍和冀州軍,都是當年方回統帥到并州的冀州人和組建訓練的并州人,而匈奴人組建的胡騎營,鮮卑人組建的破虜營,一向是由匈奴人和鮮卑人統帥,而方回在并州十多年,與胡族關係一向比較好,這胡騎營和破虜營都是胡族將領,朝廷現在沒有恰當的人選。」
秋雲輕輕嘆口氣,在征戰大漠中,不少胡族也跟着大晉征戰,當時大晉也缺少兵力,特別是騎兵,於是也授權四大總督組建胡族騎兵,秋雲便在涼州組建了胡族騎兵,不過,在戰後,秋雲便將胡族騎兵逐步淘汰,現在涼州邊軍就剩下晉人的軍隊,段昌在幽州也同樣如此,將當初組建的烏丸營裁撤,但方回卻沒有,反而加強了并州邊軍中的胡騎營和破虜營。
可考慮方回面臨的情況不同,朝廷也支持了方回的舉措,方回統帥這支胡人武裝在過去數年中,數次出擊大漠,為大晉徹底穩定了北方大漠。
在十多年的征戰中,方回與胡人關係密切,胡人對他是又怕又敬,怕是方回武力強悍,手段狠辣,敬則是方回說話算話,答應了的事,方回都想方設法做到,白山匈奴和南鮮卑的數次危機都是在方回的幫助下解決的。
所以,方回被誅殺,不但震動了并州,也震動了胡人,同情方回的,不但有并州邊民也有胡人,方慧芸多半是在他們的協助下到白山的。
「并州邊軍中的胡騎,有兩營,胡騎營是匈奴人,破虜營是南鮮卑人,他們與方回關係密切,」穆公公不動聲色繼續說道:「而這兩部都不穩,胡騎營校尉令班,是方回的老人,十九歲便跟隨方回作戰,破虜營校尉隆虎,也同樣是方回一手提拔的,皇上還記得不,當年南鮮卑大王爭位,朝廷本想用修歧,方回一再上疏反對,最後朝廷用了烈長風,這烈長風便是隆虎的父親。」
皇帝這下想起來了,輕輕點頭,隨即恨恨罵道:「方回無恥!」
很顯然,方回將這個功勞歸到自己身上,將朝廷的恩典納為自己的,胡人感謝的是方回而不是朝廷。
穆公公又不開口了,沉默的低下頭,好像這事與他無關。
皇帝罵了一句,無奈的看着潘冀,潘冀卻在等穆公公接着說下去,可穆公公卻已經躲到一邊去了,房間內一時陷入沉默中。
皇帝等了會,見潘冀沒說話直看着穆公公,這才醒悟,扭頭問道:「穆公公把話說完,大家都聽聽。」
穆公公說:「老奴的意思是,并州邊軍不穩,心懷不滿者不少,皇上心裏要有數,老奴以為,可以借這個機會,清除并州邊軍中的不穩分子。」
秋雲倒吸口涼氣,差點就叫出來,這等大事來清除異己,這不是拿軍國大事當兒戲!
皇帝卻滿意的點點頭,又看着潘冀和秋雲問道:「太尉,秋愛卿,你們怎麼看?」
「此事當慎重,」秋雲遲疑下說道:「邊軍將士都是朝廷的,而且,此次出使塞外,責任重大,不可小覷。」
潘冀想了想說:「穆公公此言有理,不過,具體做起來,風險極大,皇上,若是胡騎營或破虜營在大漠叛亂,朝廷穩定大漠的策略當即失敗,大漠就會亂。」
皇帝沉思下,輕輕嘆口氣:「諸卿都說說吧。」
「臣以為可行,」潘鏈說道:「要穩定大漠,首先要穩定白山匈奴,臣以為可以派鮮卑人組成的破虜營到白山,另外在雍州集結一萬邊軍,同時召集西部鮮卑部落,如此以胡制胡。」
左辰沒有說話,只是不悅的看着皇帝,皇帝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繞過他,看着秋雲。
秋雲苦笑下,繼續勸諫道:「皇上,此事當慎重,臣以為還是從雍州出兵好。」
尚書台再次意見不合,皇帝想了想,問道:「今年的歲入能有多少?度支曹可有報告?」
「各地上計已經開始,下月後,各地官員便到帝都,到時就知道了。」潘鏈答道,上計便是每年各地將統計的財政收入、人口戶口、財政支出,還有社會治安狀況,向朝廷報告,朝廷統計後,便知道本年度收入多少,計劃支出多少。
皇帝很是無奈,可只有上計結束後,才知道今年的歲入,這事急也急不來。
四個輔政大臣告辭出去後,皇帝再度拿起尚書台的奏議,邊看邊琢磨,不管是潘冀還是穆公公的提議,他都覺着有道理,穆公公之策很吸引他,可問題在於,此策風險太大,胡人若是在大漠上作亂,那一切穩定大漠的謀劃都完了,而且朝廷還要平叛,可若成功了,這股精銳便可以徹底消除懷疑,成為朝廷可信賴的武力。
「唉,真是為難。」皇帝揉着太陽穴嘆道。
「為難就不想了。」程公公過來將茶杯換了,放上新茶笑呵呵的說道:「以前先帝就這樣,皇上,乾脆歇會,哦,奴婢還要給皇上道喜,御醫看過了,鍾才人有喜了。」
皇帝苦笑下,端起來茶杯嘆口氣:「這次也不知是男是女,上次,...,唉,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皇帝已經有三個女兒了,每次都以為是兒子,結果全是女兒,皇帝現在也不敢輕易高興了。
「呵呵,奴婢感覺這次一定是兒子。」程公公搖頭晃腦的說道:「老天不是說過,事不過三,皇上都有三個公主了,這第四個一定是兒子。」
皇帝終於露出笑容,坐直身子,端過茶杯喝了口,然後問道:「傳旨,悉心照顧,所用物品,一概優先。」
「奴婢遵旨。」程公公笑呵呵的準備退下。
「等一下,」皇帝叫住他,程公公垂手站住,皇帝沉凝下笑道:「父皇曾說,小程子看似愚笨,實則大智若愚,你給我說說,今兒這事該怎麼處理?」
程公公先是微怔隨即明白,他胖乎乎的臉隨即變得苦澀:「皇上,饒了奴婢吧,奴婢那懂這些,奴婢就覺着太複雜了,要讓奴婢來說,對心懷異志的,要麼收買,要麼殺掉。」
「收買!殺掉!」皇帝喃喃重複道,程公公滿臉都是謙卑的笑,心裏卻十分緊張,他一向小心,從不多言,象今天這樣,過去十多年,也就一兩次,而且還不是軍國大事,今兒可是破例了。
皇帝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看着程公公笑道:「難怪父皇說你是大智若愚,收買,殺掉,好主意,好主意。」
程公公依舊傻乎乎的。
幾個宮外的內衛府內。
穆公公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一動不動,林公公站在他身邊,柏公公小心的低着頭,雖然他是皇帝潛邸的親信,可依舊不敢在穆公公面前有丁點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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