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請起,請起!」潘鏈笑眯眯的伸手去扶魏典,魏典卻紋絲不動,昂首看着潘鏈說:「潘大人,我們要見皇上!」
「魏大人,魏大人,皇上派我們來,就是聽聽諸位大人都有什麼意見。」潘鏈依舊笑眯眯的,見魏典不動,便將他的奏疏接過來:「魏大人,有什麼事,就到御書房說嘛,幹嘛要這樣。」
「我已經數次求見皇上了,可沒一次皇上見我。」魏典非常委屈,自決策在陳國郡清查土地以來,他就上疏反對,皇帝開始還見過他兩次,後來便再也見不到了,他的奏疏也通通留中,他一邊憂心忡忡的看着陳國郡,一邊憂慮朝局的發展,終於,他忍不住了,三天上了三道疏,可讓他失望的是,這些疏通通被留中,他又提出見皇帝,當面向皇帝彈劾蓬柱和句誕,可皇帝依舊不見,朝局的發展越來越讓他擔心,他不是沒看出皇帝的意思和目的,可他認為皇帝錯了。
皇帝想削弱士族,從門閥士族手裏奪回土地和人口,可門閥士族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嗎?治大國若烹小鮮,皇帝下猛藥,可藥性太猛,反而會讓天下動亂,受害者還是黎民百姓。
更有甚者,在清理財政上,他隱約看到公羊的路子,這引起他萬分警惕,這是他最痛恨的治國模式,施政治國,教化萬民,當行聖人之道,豈能利字當頭!
「今天,我一定要見到皇上!甘大人,您恭居丞相,百官之首,上佐君王,下理陰陽,潘大人,您為尚書令,天子近臣,當為天下諍言,不可任由陛下行事。」魏典揚頭直視潘鏈和甘棠,兩眼噴出的怒火似乎要將倆人給焚燒了。
「皇上知道老大人,剛才皇上還說,他懂老大人,知道老大人擔心什麼,天這麼冷,萬一將老大人凍着了,這可是朝廷的一大損失。」
「潘大人,你恭為尚書令,皇上行事如此荒謬,你為何不諫阻皇上!潘大人,你該如何向朝廷!向百官!向天下百姓交代!」魏典怒目圓睜,唾沫星差點噴到潘鏈臉上。
潘鏈絲毫不動氣,依舊滿臉笑容,蹲下來面對着魏典,溫言勸道:「魏大人,你看看,這麼多朝廷官員跪在這,這不是讓皇上為難嗎,皇上已經收了你們的奏疏,大家先回去行嗎。」
魏典堅決的搖頭:「今天我要皇上,見不到皇上,老夫絕不走!」
「我們要見皇上!」數百官員齊聲高喊,聲聲悲呼,穿過寒風和宮牆。
甘棠走到官員中,衝着眾人拱手道:「諸位!諸位!大傢伙的心情我都知道,可是朝廷的事都有規章,大傢伙的奏疏由我們拿去交給皇上。」
「我們要見皇上!」
「皇上!」
「諸位!」「諸位!」「諸位!」
左辰急得,衝着眾大臣連連作揖:「諸位大人!諸位大人!皇上已經知道諸位大人的意思,現在天寒地凍!諸位大人,還是請回吧,奏疏我們會交給皇上的,不要再讓皇上為難了!」
「今日不見皇上,我等絕不離去!」魏典抬頭掘犟的望着潘鏈叫道,眾官齊聲響應,潘鏈甘棠等輔政大臣無奈,五人商議了下,轉身進去向皇帝報告去了。
一陣寒風颳來,屋檐上的積雪簌簌落下,柳寒忍不住打個寒顫,身後傳來輕輕的跺腳聲,還有士兵低低的咒罵,他嘆口氣轉身面對士兵。
「行了,別罵了,你看看,你身強力壯的,還站着,看看,那幫老傢伙,人家還跪着呢。」
他的玩笑引來一陣低低的笑聲,屯長葉厲察覺了,走過來低聲斥責道:「少廢話!都給我精神點!別給我丟人!」「大人,他們這是要跪到啥時候?」程甲小聲問道。
「誰知道呢!」葉厲惱怒的低聲罵道,這樣站在寒風中,讓所有人都極為惱火。
今天也讓柳寒認識到禁軍的訓練水平了,十多年前,他見識過虎賁衛的兇狠強悍,西域商道上,他見識了黑豹的強悍,可今天他也見識了禁軍,整個禁軍集合花了大約三十分鐘,這樣他大為搖頭,這要換成黑豹,恐怕五分鐘就夠了,這樣的訓練水平連他的護衛隊和私兵都趕不上,現在他的私兵,緊急集合的時間規定為百息之內,百息大概也就是一分半鐘。
「大人,這樣就能見皇上?」柳寒低聲問道。
「誰他媽知道。」葉厲神情中帶着絲氣惱,恨恨的看着廣場上,那群跪的白髮和黑髮,和聲聲淒喊。
「我看,乾脆,咱們一起上,把這些老東西抬回去得了。」柳寒開玩笑的說道,葉厲也隨口說:「那也行,倆人一個,扔車上拉走。」
「胡說八道,」身後傳來一聲呵斥,倆人回頭一看是麥登,連忙行禮,麥登看着廣場上的官員說道:「把他們弄走容易,明天他們不會再來?」
「媽的!這要鬧到啥時候!」程甲小心的罵道,旁邊的幾個士兵也跺腳罵道:「是啊,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媽的,這幫當官的,要鬧到啥時候才算完。」
「朝廷下令,就算完事了。」麥登說道,柳寒皺眉看着說:「這******不是要挾皇上嗎,皇上要不理他們,他們還真跪死在這!老子才不信。」
「要挾皇上,」麥登看着廣場上,緩緩說道:「這話對也不對,這得看皇上的意思,告訴弟兄們,待會聽我的,我說怎麼作就怎麼作!」
「明白大人!」柳寒和葉厲同時答道,麥登陰沉沉的看着廣場上,官員們呼吼的聲音已經不如剛才那樣強烈,多數人只是無聲的跪在那,將頭埋在膝上。
宮牆上有人影晃動,一隊甲兵迅速佔據宮牆,隨後皇帝穿着明黃服裝出現在宮牆上,廣場眾臣齊齊沖皇帝磕頭。
「皇上!」
魏典一聲高呼,身後眾臣也齊聲叫道:「皇上!」
眾臣隔得遠,幾乎看不清皇帝面容,自然也看不到皇帝臉上的陰沉,皇帝看着下面的群臣,牙關咬得緊緊的,尚書台五大輔政大臣站在皇帝身邊,神情憂慮的看着皇帝,剛才,就在御書房,皇帝將茶杯都砸了,左辰苦苦諫言,才讓皇帝走上宮牆。
「宣旨。」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皇帝牙齒縫裏蹦出來的,縮在繡袍中的手掌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中。
黃公公小心的拿出聖旨展開,朗聲宣讀:「奉皇帝詔命,朕登基以來,梳理朝政,方知為政之難,朕自登基後,食不過三餐,睡不過一榻,未添新服,宮中亦未奢華,奈何如此,朕深朝政維艱,朝廷府庫空虛,天下流民哀號,朝廷無力救助,邊軍將士,乃國之屏障,今軍械薪餉卻不得保,朕每每思之,汗流浹背,漏液徘徊,心驚膽顫,饑民無食,易子而食,旦有兇悍之徒,登高一呼,大晉立時大亂,塞外胡族,縱馬犯邊,如何處之!故而,為天下計,朕唯有決策,清查土地,還地於民,革新鹽政,豐盈府庫,賑濟流民,.。」
黃公公的聲音並不大,他每念一句,旁邊七八個太監便齊聲吼一句,聲達廣場每個角落,無論是跪在下面的大臣,還是廣場四周的禁軍官兵。
柳寒自然也聽到了,皇帝的聖旨比較長,主題意思很清楚,首先告訴天下,自己登基以後,沒有浪費國帑;其次說明了國家府庫空虛,解釋了自己為什麼要清理土地,推行鹽務新政,告訴大臣們和天下人,自己決心已下,決不動搖。
「皇上!」魏典重重叩頭,額頭立時紅了一塊,血立時冒出來,他卻不管,膝行兩步,抬頭衝着皇帝叫道:「治大國若烹小鮮,士族乃國之根基,萬不可動搖,蓬柱不過一小吏,受皇上之恩,超擢提拔,委以重任,卻肆意妄為,逼反石家,屠戳士人,皇上,此等小人,當立時緝拿,再有,那句誕,貪婪無度,豈能委以鹽務重任!」
皇帝大怒:「蓬柱赤心為國,奉命清理陳國郡,石家狼子野心,公然舉兵謀反;句誕剛到揚州,如何貪婪了!魏典,你是老臣!雖為御史令丞,但當知慎言,句誕蓬柱乃國家重臣,豈可隨意誣陷!」
皇帝的聲音同樣經過太監的齊聲呼喊傳到廣場上,廣場上的官員和禁軍將士聽得清清楚楚,但經過太監這一中轉,皇帝的語氣顯然被大大削弱。
「朕御宇天下,治理萬民,殫心竭力,自問無愧先祖,無愧天下萬民,爾等大臣,當忠心輔助,重振我大晉江山!.」
皇帝忽然提高聲音,幾乎是咆哮着吼道,憤怒和委屈,隨着寒風颳過宮牆,灌進魏典的耳里,但魏典毅然不懼,猛地抬頭望着宮牆上的皇帝。
「朝廷府庫空虛,陛下心憂,臣也焦慮萬分,流民饑寒,哀號於野,臣感同身受,然,朝廷自有法度,朝廷行事,當依祖宗之法,我大晉自立朝以來,即與士人共治天下,我大晉以此渡過無數難關,前者鮮卑犯境,後者宵小倡亂,皆為朝廷士人聯手擊敗,陛下,祖宗之法不可輕動,充實府庫,當上下同心,緩緩行之,不可操之過切,以傷國本!」
柳寒聽着不由倒吸口涼氣,忍不住對麥登嘀咕道:「這傢伙膽夠肥的,這不是當面罵皇上嗎!」
麥登正緊張的看着廣場,忽然聽到說話聲,正要斥責,扭頭看是柳寒,眉頭微微皺了皺,換了個語氣說:「少廢話!咱們聽上面大人的,哎,這魏典的膽當然大了,別說當今皇上了,就算先帝,也曾被他當面罵過!」
柳寒不由咧咧嘴,這老東西的命還不錯,不過呢,這皇帝看上去軟弱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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