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好怪!」薛泌喃喃嘀咕,手指忍不住扭動了幾下,喉頭幾番蠕動,強行咽下好奇,才又回到位置上,看着柳寒嘿嘿笑着說:「嗯,聞着就讓人食慾大動。」
「這烤全羊可不好烤,光材料整理便要一個時辰。」柳寒說道:「配料就更多,有十幾種,烤的過程中要不斷調整羊的部位,保證均勻受熱,整隻羊烤下來,要外酥內嫩,要作到這個,沒兩三年的經驗,是不行的。」
「啊!」薛泌驚愕之極,神情非常失望:「我還想讓家裏的廚子來學上一學。」
「那也可以啊。」柳寒笑道:「這烤全羊呢,要冬天吃,羊性燥,在冬天是大補之物,夏天最好就不要吃。」
「老兄對藥也有涉獵?」薛泌隨口問道,柳寒聳聳肩:「我們這樣跑西域商道的,什麼都要了解點,說不定那樣便能救命。」
薛泌微微點頭,倆人閒聊了一會,侍女送上酒菜,菜並不多,也就是三樣小菜,也很普通,並非什麼大魚大肉。
「家裏平時吃得簡單,沒什麼準備,今兒就將就一下。」柳寒略有些歉意的說道,這個時代要招待客人,菜要少了八碗八碟,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柳寒這樣兩三樣菜,寒酸得見不得人。
薛泌毫不在意的呵呵一笑:「老兄,我到你這來可不是為了吃喝,咱們之間也用不着說這些,嗯,你好像從未請過客?」
柳寒皺眉想了想搖頭說:「請過,青衿進門不久秋戈他們便來過,你老兄沒來。」
薛泌想了下好像有這麼回事,那次柳寒以答謝的名義請客,當時他在宮裏值班,沒能參加。
「老弟,我對禁軍完全不了解。」柳寒看着薛泌,毫不掩飾求教之意。
薛泌抿了小口酒,毫不在意的說道:「這禁軍中侯楊暉出身楊閥,是皇太貴妃的弟弟,在宮裏,皇太貴妃和太后感情很好,不過,這楊暉,嗯,你以後便知道了,左衛將軍潘徹,乃潘冀的族侄,右衛將軍鄂春,出身冀州鄂家。」
說到這裏,薛泌便停下來,看着柳寒,柳寒先是有些疑惑,隨即明白了,這傢伙就了解這些,他略微皺眉:「就這些?」
薛泌略微有些尷尬,嘿嘿乾笑幾聲,柳寒又問道:「他們修為如何?」
「修為?」薛泌先是微怔,隨即明白,再度乾笑兩聲才說:「應該沒有吧,嗯,讓我想想,」薛泌想了會:「楊暉和潘徹肯定沒有,但鄂春應該有,至於有多深,我就不知道,哎,我說,你要進去了,不就知道了。」
柳寒沒好氣的看着他,很是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你呀你呀,我去的目的可不是當個小官混日子,多知道點內情,也容易混上去,以前你在裏面就沒人,吃喝玩樂,就沒結交過幾個?」
薛泌這下想起來,可隨即再度尷尬的嘿嘿乾笑兩聲:「以前倒是和一些禁軍軍官喝過酒,可他們好像都調走了。」
柳寒忍不住苦笑下搖頭,薛泌再度忽然感到有些不滿:「我說柳兄,不能什麼事都由我來做吧。」
「你在帝都多少年了,」柳寒反問道:「你們薛家在朝廷中便沒有幾個故舊親朋?薛老弟,薛大人,你要有所作為,首先便要明白自己手上有那些力量可用,朝臣中那些是你的人,那些是對手的,那些是中立的,中立的便可以爭取,對手的,那些是可以分化爭取的,那些是犯不着管,你呀,整天喝酒賭錢,以後,你就得好好想想了。」
面對柳寒的一番教訓,薛泌臉上微紅,卻沒有生氣,自從立下志願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不錯,他有很好的條件,皇后是他的堂姐,大晉向來有重用外戚的習慣,他的前程遠大,可在此之前,他卻從沒有這個意識,吃喝嫖賭是他最大的興趣,現在他想做事了,才知道原來他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
柳寒看着他,薛泌的神情變化全落在他眼裏,心裏有些後悔,這薛泌要是掛不住,進而惱羞成怒,這對將來可大大不利。心念轉動,柳寒端起酒杯衝着薛泌笑道:「薛兄,我這人比較直,說話.」
「柳兄說的那裏話,」薛泌長嘆口氣:「這些年我交了不少朋友,或者說是我認為是朋友的朋友,可家父在臨終前卻責備我說交的全是些酒肉朋友,告誡我要交諍友。」說到這裏,他嘆口氣:「以前我總不明白,現在我知道了,柳兄就是家父所說的諍友,是真正的朋友。」
柳寒鬆了口氣,薛泌也端起酒杯:「其實,在外人看來,我薛泌出身門閥,堂姐為太子妃,按說該風光無限,可實際上,我薛家的門第並不高,那些高門第人家根本看不起,好在有個堂姐是太子妃,若是沒有這層,什麼田家崔家,根本進不去。」
說到這裏,薛泌深深嘆口氣,似乎要把以前受的委屈全從這口氣中嘆出去:「現在好了,我堂姐成了皇后,我也入了中書監,將來我再入尚書台,哼,我要讓那些欺負我薛家的人瞧瞧,我薛家也有大起的一天。柳兄,你得幫我。」
柳寒再度端起酒杯,薛泌也端起酒杯,倆人相對而敬,放下酒杯,柳寒看着薛泌嘆道:「令尊真是位睿智的老人,好,這事我幫你!薛兄,咱們剛起步,要入尚書台,你現在的表現還不夠,你還得有更好的表現。」
薛泌點點頭,柳寒再說:「現在你在皇帝心裏已經打下一個楔子,你以前太荒唐,皇帝恐怕還要對你考察一段時間,所以,這段時間,你依舊要謹言慎行。」
薛泌再度點頭,他隨即想起一事:「柳兄,你對塞外的情況了解嗎?」
柳寒先是愣了下,隨即想起來:「你說的是中部鮮卑吧,我的商隊曾經去過,有所了解。」
「中部鮮卑的金雕部落和鳴鏑部落有了爭端,朝廷在出兵不出兵之間爭論,你說出兵好還是不出兵好?」薛泌問道。
柳寒略微想了下便忍不住笑說:「出兵?現在草原上冰天雪地的,他們自己都不會打,出兵幹什麼?」
「不是,是明年開春之後。」薛泌又趕緊補充道,然後期待的看着柳寒。
柳寒輕輕哦了聲,然後沒有開口,端着酒杯細細思量,薛泌沒有打攪他,邊喝酒邊等待,過了會,柳寒將杯中酒喝乾,看着薛泌說:「能不能出兵取決於兩個條件,第一,朝廷府庫是否充盈;第二,軍隊是否可戰,這軍隊是否可戰,又取決於兩點,第一是軍隊是否有合格的統帥,第二,軍隊士氣是否可用。」
薛泌嘆道:「是啊,朝廷府庫空虛,顧瑋報告說,朝廷今年的稅收比起去年還少兩成,根本無力出征塞外,方回謀反後,并州邊軍軍心不穩,你說的兩個條件都不具備。」
「皇帝是怎麼想的?」柳寒輕輕點頭,表示明白薛泌的意思,薛泌苦笑下:「皇帝想出兵,尚書台五個輔政大臣全部反對,句誕卻支持。」
「問過你沒有?」柳寒又問,薛泌再度點頭:「問過,我沒把話說死,只是說尚書台的意見有道理,不過,我把你給我起草的那個奏疏呈給了皇上,皇上非常滿意,問了我很長時間,問得很細,好些都是我們沒想到的,媽的,差點就露了馬腳。」
柳寒嘿嘿一笑:「總不能什麼都是我干吧,你也得動點腦筋。沒把話說死便留下了機會,薛兄,這是你一個機會。」
「哦!」薛泌有些好奇了,忍不住向前面傾了傾:「怎麼?難道還可以出兵?」
柳寒搖搖頭:「出兵就不要想了,即便開放鹽鐵,府庫也沒那麼容易改善,最多增加百億錢左右,大晉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這點錢不過杯水車薪。」
薛泌聽着連連點頭,可卻更加好奇了,既然軍餉不濟,怎麼能出兵呢?
「草原上的事,草原人最清楚,」柳寒說道:「金雕部落和鳴鏑部落相爭,看上去挺嚴重,可實際上問題可大可小,如果處理得當,不但可以輕鬆消解,還可以彰顯大晉國威,薛兄也可以在皇上心中再添一分。」
「哦,還有這好事,不出兵便可以解決?」薛泌頓時有了興趣。
柳寒笑咪咪的點點頭:「這些年,我大晉承平太久了,總以為鮮卑被打趴下了,對大漠的了解越來越少了,如果,方回還在的,肯定能提出更好的方略,這秋雲不知是不了解中部鮮卑呢,還是心力疲憊,也沒想到。」
「老兄,你就快說吧,」薛泌有些着急,忙不迭的催促道,柳寒笑了下沖他直搖頭:「薛兄啊薛兄,你要想掌控尚書台,在這養氣上還得多下點功夫。」
薛泌見狀無奈的嘆口氣,柳寒知道他是真着急了,也就不賣關子了,便說道:「根據我的商隊反應的情況,中部鮮卑分裂為數十個部落,最大的部落有三個,金雕部落,鳴鏑部落,還有個部落叫長鹿部落,金雕部落的可汗姓賀拔,所以,金雕部落又叫賀拔部,鳴鏑部落的可汗姓須卜,又叫須卜部落,這長鹿部落的叫木斤,又叫木斤部,其他大小部落還有幾十個,這些部落分別依附三大部落;
除了中部鮮卑外,還有鮮卑還有西部鮮卑和東部鮮卑,西部鮮卑和中部鮮卑的情況大同小異,但比中部鮮卑簡單,西部鮮卑主要是兩大部落,拓跋部落和禿髮部落,拓跋部落與我大晉的關係最密切,因為他與我大晉的涼州和雍州接壤,禿髮部落則與涼州西北接壤,依附這兩大部落的小部落也各有幾十家;東部鮮卑,我了解的還不多,但靠近幽州東部的是段部落,在幽州北部和并州東北的是慕容部落,在更北方的北部鮮卑,我不清楚。
自從禿髮樹機能死了後,鮮卑各部都想稱霸草原,都想重新統一鮮卑,他們都在尋找機會,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既合作又防備,合作,是因為他們都是鮮卑人;防備,是因為,他們希望統一鮮卑,但統一鮮卑的是自己,不能是別人。
西部鮮卑的禿髮部,將目光盯在西域上,所以,他們去年出兵西域,可拓跋部不想禿髮部壯大,於是他們出兵攻殺禿髮部,牽制了禿髮部的行動,今天我們可以借用這個思路。
現在,西部鮮卑的拓跋部與我大晉交好,另外,東部鮮卑的段部落和鮮卑部落也與我大晉的關係不錯,此外,南部鮮卑的白馬部落和匈奴人氐族人羯族人都與我大晉交好,都有質子在我大晉。
中部鮮卑動亂,我們可以借用西部鮮卑和東部鮮卑,還有南部鮮卑的力量,讓拓跋部在賀拔部的西部集結部隊,讓段部落和慕容部在須卜部的東部集結部隊,讓南部鮮卑的白馬部在南方集結部隊,做好這些後,我大晉只需排除五千人便夠了。
當然,我大晉甚至可以不出兵,先派一使者,到大漠宣旨,命令他們息兵罷戰,有什麼問題,都到并州,讓并州刺史或太原王燕溱為他們調節,這是一策;另外一策便是,讓他們打,誰勝了,這咱們打誰,總之,以不讓鮮卑統一,不讓任何一個部落獨大為上策。
如此,算下來,我認為最多也就花上十億錢左右,就能把這事給平了。」
薛泌聽得心花怒放,差點就跳起來,撲過去抱住柳寒狂吻,讓柳寒不寒而慄。
「唉,當時你要在場就好了!」薛泌又是激動又是失望的直搓手,柳寒淡淡一笑:「現在也不晚,皇上不是還沒決策嗎,還有機會。」
薛泌連連點頭,忽然他又問:「你說,皇上要問派誰,我怎麼回答?」
柳寒聞言微微皺眉,然後說:「不管派誰去,你都不要去,此行非常危險,要是這兩部落不聽,鐵了心要打,這使者恐怕是有去無回,就算有幸回來,恐怕也會落得個罪名。」
薛泌聞言禁不住嚇了一跳,剛才他便萌生了這個想法,沒成想柳寒當頭便潑了他一桶冷水,轉念一想,柳寒還真沒說錯,這賀拔部落和須卜部落要真不聽招呼,這欽差恐怕還真難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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