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武十一年七月十八日(本文中的所有日期都是農曆),因為小冰河天氣影響,原本深秋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再加上這個時代普通人根本沒有那麼豐富的副食品,防禦寒冷的能力很差,所以大街上已經有人穿上棉衣了。
在北京外城永定門外的驛站,一群人正在太子朱海的帶領下為南下的燕王朱淵送行。
朱淵是欽差身份,並且還是皇子,作為國家儲君和大哥的朱海自然要來送行,雖然這兄弟二人已經鬧掰。
朱海當着外人自然不能表現出太厭惡這個兄弟,朱海上前拉着朱淵的手說道:「四弟,這是你第一次出門,並且身負父皇的重任,一定要注意身體。大哥聽說河南很亂,不要離開護衛的保護,一定要安全的回來!」
朱淵也拿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拉着太子的手說道:「太子哥哥放心,弟弟一定聽從太子哥哥的話,一定要將河南之事查清楚,給河南百姓一個交代!」
兩個人表演完畢,各回各自的馬車,朱海回宮接着讀書,朱淵則登上自己的馬車在隨行禁衛軍的護送下南下河南。
現在雖然全國大的戰事結束,但是在北方各地還是有大批的土匪存在,特別是作為中州之地的河南,更是遍地土匪。朱宏三為了保護自己兒子的安全,特意從禁衛軍中調來一個營三百人負責保護工作,同時還派出了二百錦衣衛隨行,所以朱淵一行人足有七百多人,真是浩浩蕩蕩。
朱淵告別太子後,先請老師于成龍上車,然後自己才恭敬的上車。于成龍作為燕王的老師,同時還是事實上的欽差大臣,所以在這支隊伍中身份僅次於燕王,所以也擁有一輛自己單獨的馬車。
這次南下所選的路線就是後世的京港澳高速,不過明代可沒有時速一百多公里的交通工具,所以從北京到河南開封府這一千四百多里的路程要走上一個月。
隊伍第一天在順天府房山縣休息,這裏的知縣早已經得到消息,知道欽差要來,所以將城中驛站打掃乾淨,用來安置欽差一行。
到了驛站門口,燕王朱淵下來周圍看了看,驛站規模不大,只有十幾間屋子,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房間。
朱淵看了看身邊陪着的房山縣令問道:「你是房山縣令?」
那個縣令四十多歲,聽這個年輕的欽差問自己趕緊躬身回答道:「回欽差大人,下官正是房山縣徐有道!」
朱淵點了點頭:「你的驛站就這麼大嗎?我們全體七百多人,這也住不下啊!」
徐有道為難道:「欽差大人,這也沒辦法,房山縣人口少,縣中只有這麼一個驛站,不行請欽差的屬下去城中校場紮營!」
朱淵一聽讓自己的人去野外紮營,氣道:「放屁,讓本王的人去紮營?將你的縣衙倒出來,讓本王的人居住!」
徐有道一聽這個欽差這麼說趕緊哭喪着臉說道:「大人,就是下官將縣衙倒出來也不夠住啊!房山縣衙還是嘉靖十年修的,這都一百多年了,早已經年久失修,並且也沒有這麼多房間!」
朱淵聽這個縣令哭窮,還不相信,拉着縣令來到縣中的縣衙觀看。到了縣衙門口朱淵才發現,那個縣令徐有道並沒有撒謊,房山縣衙真是破舊不堪,門口的三級台階早已經沒有了,已經漏出來地基的夯土。大門口兩個廊柱的漆都已經掉落,其中一個柱子還從當中斷了,沒辦法用了幾個棍子支撐着。
縣衙大門上面的牌匾斑駁不清,只能隱約看出縣衙兩字,從縣衙門口往裏看也是破敗不堪,地面上的紅磚少了一大半,地面上坑坑窪窪漏着泥土,幾個半死不活的衙役站在門口,看到縣令回來趕緊跪地磕頭。
朱淵出身富貴,還是第一次見過這種叫花子般的縣衙。在他印象中官衙都是高門大戶,門口站着威武的衙役,看到外人來了都齜牙咧嘴,如同凶神惡煞一般。但是面前這個縣衙可倒好,如果將門上的房山縣衙那牌匾拿掉,完全就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土地廟。
朱淵指着縣衙問道:「徐有道,這就是你的縣衙?你就在這破地方辦公?」
徐有道愁眉苦臉的說道:「回大人,正是如此!」
「不對啊,本王在京城聽說過,一個七品縣令每年俸祿一千二百銀元,你怎麼過的如同窮鬼一般?」
「大人,俸祿是足額實發的,但是這些錢要供養下官一大家子,其中轎夫、隨從、幫閒這些都需要下官出錢,所以一千二百銀元也是將將夠用!」
朱淵聽徐有道這麼說皺眉道:「徐有道,你是不是以為本王年紀小不知道,父皇當年在廣州就已經下令,所有縣中胥吏的俸祿都有國家財政出!」
徐有道這時才知道面前這個年輕的欽差是皇帝的皇子,不過徐有道官小職微,也不敢問為何欽差換成皇子了,現在聽欽差大人問起趕緊大倒苦水。
「大人有所不知,縣中有國家財政撥款的只有六十五人,但是房山地處京師重地,每年徭役繁重,同時還要徵收糧餉、處理地方事務,這六十五人除去縣丞、主簿、典史、三班班頭、六房書辦,還有三個師爺,只剩下四十九人,實在不夠用啊,沒辦法只好由縣裏僱傭幫閒、白衣等百餘人。」
朱淵一聽這么小一個房山縣就要自己僱傭一百多個幫閒,這錢都從哪裏來的?
「國家不給你們撥錢,也不許收火耗,這些僱傭人手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朱淵並不是什麼都不懂,這次起行前也找人惡補過地方財政知識,知道從父皇推行新政以後,地方財政最大進項火耗已經沒了。現在這個房山縣還有錢自己僱人,一定還有其他進項。
徐有道看了看朱淵,這件事他本不想說,但是欽差問起沒辦法,徐有道只要將實情說了。
「欽差大人,國家是不許收取火耗,但是本縣還需運營,沒辦法只要從當地大戶借錢!」
「借錢?你的縣衙都窮成這樣還有人借錢給你?」
徐有道看到朱淵生氣,也低着頭不說話。邊上于成龍久在地方,雖然縣衙的行政運作他不懂,但是民間一些陋規還是知道一些的。
于成龍來到朱淵身邊低聲說道:「王爺,雖然不讓收火耗了,但是縣裏還是要收賦稅的,所以縣中在缺錢時就去借錢,將收稅的權利抵押給大戶,反正縣中只管數額,錢夠了就行,至於從誰手中收的,收了多少這些就不歸縣中管了。」
朱淵一聽這還得了,國家新政中賦稅徵收是按土地要錢,現在房山縣可好,將收稅的權利抵押給個人,這不就將本來全民徵收的賦稅強加到那些無權無勢的小百姓頭上了嗎?
朱淵剛要發火,就看于成龍對自己連使顏色,示意自己不要管。朱淵看于成龍有話要說,只要壓下火氣,將于成龍拉到一邊,然後低聲問道:「老師,可有什麼事要跟學生說!」
于成龍低聲說道:「王爺,房山縣這裏不是個案,可以說全天下都是這樣,再加上王爺這次的差事是河南貪腐案,房山歸北直隸管,不歸王爺該管啊!」
「可是老師,難道就眼看着這個房山縣如此曲解朝廷律法嗎?」
于成龍嘆了口氣說道:「王爺,其實這也並不能怨房山縣,前明縣級賦稅每年給本級留下一成,用於每年縣衙的用度,可是萬曆年間為了三大征,開始就將所有賦稅都收了上去,然後按照每年的用度申請下撥。但是上繳好說,想要下撥就難了。所以這些知縣為了縣衙的運營,每年都要多收取賦稅的一成到兩成。崇禎五年後開始征練餉和剿餉,北方各縣更是徵收不上來,沒辦法只好將稅收交給專業收稅人來收,實行包稅制。但是這樣錢是收上來了,北方各省也就烽煙四起了。」
「老師,父皇不是在廣東就廢除三大餉了嗎?」
「王爺,廢除容易但是實施起來就難了。包稅制已經實行多年,各地都有一批既得利益集團,想要完全廢止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朱淵聽于成龍這麼說嘆了口氣說道:「老師,這才離開京師多遠就碰到問題,那你說河南的問題是不是比房山這裏還要嚴重?」
「王爺,正因為河南水太深,所以王爺到了河南要多看少問,咱們只要將實情匯報給陛下就行了,怎麼決定是陛下的事情!」
朱淵現在只有十五歲,還處在那種為國為民的憤青狀態,並沒有被這個社會和官場所同化,現在聽于成龍這麼說十分不滿意。
「老師,可是父皇說了要給河南百姓一個交代,難道咱們去看看就回京嗎?」
于成龍聽朱淵這麼說苦笑道:「王爺,從古到今就是這個樣子,官場就如同黃河一樣,絕對不會成為清水一潭的。」
朱淵聽于成龍這麼說也是十分失落,站在縣衙門口半天,也沒了繼續收拾徐有道的心情,揮揮手讓徐有道回去,朱淵自己也回到驛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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