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被鄧湘濤的語氣差點噎住,薑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也沒錯。鄧湘濤輕輕一句話,就把主動權搶過去了。
朱慕雲的辦法其實很簡單,修改暗殺計劃,把日期提前至三天後,行刺地點由何館門口,改為中山路。當然,最重要的,依然是保密。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但依然得由孔祥宇經手。
作為古星站的機要室主任,孔祥宇的破壞性,要比滕昊祖這個上校巡視員大得多。鄧湘濤千防萬防,總不能防得住機要室主任。比如說政保局二處,雖然有了機要室,但現在機要室的鑰匙,都在張百朋手裏。沒有找到合適人手前,張百朋寧願自己兼着機要室主任。
「怎麼確定滕昊祖呢?」鄧湘濤問,朱慕雲的計劃,他也想過。但有一點,想要盯死孔祥宇比較難。
「人家可是老特務,又是上校巡視員,我怎麼好確定?」朱慕雲無奈的說,滕昊祖是巡視員,論身份,論地位,古星站也不好管他。
「你又跟我耍滑頭,說,別藏着掖着。」鄧湘濤還不了解朱慕雲?
「對滕昊祖,只有一個字:詐。」朱慕雲笑嘻嘻的說,只要滕昊祖心裏沒鬼,自然就詐不出什麼。但如果滕昊祖心中有鬼,就會露出馬腳。
「你以為他是誰?街面上的流氓地痞?想詐他,根本不可能。」鄧湘濤搖了搖頭,滕昊祖是老資格的中統,在上海的時候,可以說是呼風喚雨。整個江蘇省的共產黨組織,幾乎毀在他一個人手裏。
此人手段高明,城府極深,想要把他詐出來,就算是鄧湘濤,也是沒有把握。
「你要是放心的話,我很想試試。」朱慕雲說,鄧湘濤的身份,自然不好去詐。但自己可以拉着政保局的人,讓他們幫自己去詐。
「我不放心,也不敢放心。」鄧湘濤說,滕昊祖現在的身份是,是重慶派在古星的巡視員,古星站的工作,都在他的巡視範圍內。古星站去詐他,如果詐出結果,倒也罷了。如果沒詐出來,滕昊祖向重慶告一狀,自己這個代理站長,恐怕就干到頭了。
「這樣,你把孔祥宇的照片給我一張。」朱慕雲說,如果暗殺計劃修改,孔祥宇是內奸的話,一定會與政保局聯繫的。只要盯住了孔祥宇,就不怕找不到證據。
「怎麼,你又想用自己的外勤?」鄧湘濤說,朱慕雲發展了一些外勤,他是知道的。每個情報員,都有自己的情報渠道,也會發展下線。這種做法,他是支持的。只是,朱慕雲的外勤,不入流罷了,不是乞丐就是苦力,上不得台面。
「我的那些人,盯個點還行,盯人怕出事。」朱慕雲自嘲的說,但他心裏清楚,乞丐也有乞丐的優勢,他們是真的乞丐,任何人都無法懷疑。就算沒有技巧,跟人被發現,也不會引起懷疑。誰會相信,一名真正的乞丐,竟然是一名暗探呢。
況且,朱慕雲使用的乞丐,只是偶爾用一次。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真正的乞丐。這就更加難以發現,鄧湘濤對這些人嗤之以鼻,朱慕雲卻覺得,他們在關鍵時刻,能發揮重要作用。
「你知道就好。孔祥宇身份特殊,照片豈能隨便外流?」鄧湘濤說,乞丐手裏拿着自己機要室主任的照片,就算孔祥宇的嫌疑再大,他只要想到這一點,心裏就瘮得慌。
「好吧。」朱慕雲無奈的說,他知道,就算自己的人,真的發現了孔祥宇有問題,鄧湘濤也未必會信。乞丐的可信度,在鄧湘濤面前非常低。
明知道克勒滿沙街163號已經暴露,但鄧湘濤依然還是去了。他從暗道進去,根本不走大門,就算有人監視,也是不知道的。
「孔主任,情況發生了變化,你把昨天的那份材料拿給我。」鄧湘濤神色匆匆的說。
「好。」孔祥宇心裏一驚,自己剛把計劃送了出去,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鄧湘濤把暗殺計劃拿走,晚上才又拿回來。他還特意提前給孔祥宇打了個電話,讓他等着,晚上要把計劃存檔。孔祥宇並不知道,他只是傳了一次情報,就暴露了。
鄧湘濤親自看着孔祥宇把計劃鎖好,他才離開。這份計劃,反正並沒打算實施,他離開之後,就到了暗道出口處。鄧湘濤誰也不相信,孔祥宇的身份很敏感,他只相信自己。
孔祥宇見鄧湘濤並沒有懷疑自己,心裏暗暗慶幸。他安慰自己:我是重慶派來的機要室主任,又沒做過什麼事,鄧湘濤豈會懷疑?跟上次一樣,他很順利的打開了裝着暗殺計劃的檔案袋。
地下室雖然通了電,但燈光不算強,孔祥宇急着看計劃,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打開檔案袋的那一剎那,從檔案袋摺疊處,掉出來一根頭髮。這根頭髮掉下來後,孔祥宇就算渾身長滿嘴,也是說不清了。
但孔祥宇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務,看過暗殺計劃後,他把文件放了回去。鎖上後,拿出手電筒,仔細的觀察着,一切都必須恢復原樣。地上的頭髮,就這樣被發現了。
孔祥宇心裏一驚,他擦了擦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根頭髮,肯定不是自己的。他突然覺得,一股寒氣從尾骨躥到後腦勺,渾身的汗毛一下豎立起來。鄧湘濤是發現了自己?還只是正常的防範?
不管如何,孔祥宇都以最快的速度,將頭髮放了回去。他仔細回憶着,這根頭髮不可能放在文件里,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口子處。
做完這件事,孔祥宇在地下室不停的來回踱步,一根接一根的抽煙。這個情報,是送還是不送?上次他已經走錯一步,如果再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孔祥宇剛進入古星,在碼頭被捕。賀田隨後將他帶到車裏審訊,當時賀田威脅,要將他送到憲兵隊。一想到日本的殘暴,他當時就嚇屎了。為了儘快脫身,他幾乎沒有考慮,就簽下了賀田的那份自首書。
從那個時候起,孔祥宇就開始了噩夢般的生活。進入古星站後,雖然沒有人懷疑過他,但他一直躲在克勒滿沙街163號的地下室。直到傅梓強被跟蹤,鄧湘濤緊急疏散站里的人,他才也其他人,一起搬了出去。
每天都有人跟孔祥宇待在一起,這讓他給自己找到了足夠的理由。也一直拖着,不與賀田聯繫。直到前幾天,他在法租界被政保局一處的人發現,賀田再次與他見面。為了保命,他不得不把葉朋中的暗殺計劃,透露給了賀田。
賀田安慰孔祥宇,只要古星站徹底摧毀,就放他回重慶。到時候,孔祥宇願意繼續為政保局做事,每個月一千美元的酬勞。如果他不願意做了,政保局也會給他一筆豐厚的獎金。在賀田的誘惑,孔祥宇才回到了古星站。
剛才的暗殺計劃,古星站的行動隊和情報處,將全體出動。孔祥宇腦海中,不停迴響起賀田的話,只要摧毀了古星站,他就解脫了。與其天天做噩夢,不如拼一把。這次的行動,古星站幾乎是傾巢出動,如果失敗,古星站就算了。
快十二點時,孔祥宇終於下定決心,他將行動計劃的內容,密寫出來。只要幹了這一次,自己就可以回到重慶。在那裏,賀田不可能再控制他。然後,他就會想辦法出國,去了國外,賀田就鞭長莫及了。
見到孔祥宇終於從暗道出來,鄧湘濤看了一下表,已經快凌晨一點了。鄧湘濤無聲的嘆了口氣,孔祥宇終究還是走出了這一步。鄧湘濤的計劃,比朱慕雲再加周詳,只要孔祥宇敢伸手,必然會被他捉到。
「孔主任,這麼晚還要去哪?」鄧湘濤突然從暗處走出來,攔住了孔祥宇的去路。
「站…站長?」孔祥宇大驚失色,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果再來點燈光,還以為見到鬼了。
「進去說吧。」鄧湘濤淡淡的說,這個暗道出口,還是很安全的。他在周圍觀察了幾個小時,並沒有發現可疑情況。
「站長,你怎麼還沒走?」孔祥宇的心,在胸脯跳得,就像大杆子使勁撞城門一樣,不但不均,而且一次緊似一次。
「我想再看一眼剛才的文件。」鄧湘濤不動聲色的說,孔祥宇的緊張,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他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但是,判斷是一回事,親眼看到結果,又是另外一回事。
孔祥宇拿檔案袋的手,輕微顫抖着,幸好不是端茶,否則的話,茶水都會灑落。
鄧湘濤將沒有打開檔案袋,他先觀察了上面纏的線。確實有人動過,線纏了幾圈,他心裏有數。他輕輕鬆線,一圈、兩圈……五圈。果然,被人動了手腳。再打開檔案袋的折角,頭髮絲雖然在,但位置已經動了。
「說說吧,這是怎麼回事?」鄧湘濤把槍掏了出來,壓在檔案袋上,望着孔祥宇,冷冷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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