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並不知道,任何一個謊言,都不可能永遠掩蓋着。為了掩蓋這個謊言,必須再編一百個謊言。到最後,謊話越編越編不下去,不攻自破。
「心玉,你老家也應該有接生婆吧?」朱慕雲轉頭,問於心玉。雖然這個話題,他不擅長,但是,必須深入。只有這樣,於心玉才能更好的發現,玉梅身的問題。
「當然有,都是些熱心腸的大嬸。」於心玉忙不迭的說。她原本還要呵斥朱慕雲,怎麼說起這樣的話題。但是,看到玉梅的神情,她改變了主意。
朱慕雲是政保局的經濟處長兼二處處長,是古星有名的漢奸特務。跟這樣的人交往,還住在同一幢房屋內,於心玉自然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所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朱慕雲身。從來沒有注意過玉梅,對她來說,一個傭人,又是從農村來的,還是女人,還需要防備麼?
「接生婆媒婆還有名,在我老家,十里八鄉,一個接生婆。誰家要生小孩了,都去請她。」朱慕雲微笑着說。他這是在提醒玉梅,接生婆可不是隨便可以說的,她們像當地的保長,對各家的情況,清楚着呢。
「不錯,我小時候見過。」於心玉點了點頭。一個接生婆,管着自己的一片區域。一般來說,二到三個村子,才會有一個接生婆。人口少的地方,甚至一個鄉,才有一個接生婆。
「玉梅,你老家的接生婆,是不是也很有名氣?」朱慕雲轉過頭,問玉梅。
「還行吧,當時我只痛得要死,也沒管接生婆的事。」玉梅心裏一驚,朱慕雲這是偶爾談到這個問題,還是故意要把自己帶進溝里?
於心玉原本也覺得,朱慕雲只是在閒聊。但是,當朱慕雲將話題,往玉梅身引後,她開始警覺了。特別是剛才,她注意到,玉梅臉,閃過一陣驚慌。生孩子的事,雖然會讓玉梅惆悵,但也用着害怕吧?
於心玉從來沒有與敵人面對對交鋒過,對敵經驗少之又少。可是,並不代表,她低能。她能去國外留學,說一口流利的德語、英語,還能說點法語,說明她的智商很高。而且,她敢在古星工作,說明膽識過人。
她現在欠缺的,只是經驗。一旦她發現了竅門,進步的速度會非常快。之前,於心玉確實沒有懷疑過玉梅,但是,今天晚,朱慕雲幾次提到玉梅,讓她留了意。
作為一名農村婦女,玉梅會的東西太多了。如果說會做幾大菜系,勉強還能說得過去的話,那玉梅對西餐也了解,這讓於心玉想不通了。要知道,一個連字都不識的農村婦女,哪怕她在其他人家當過傭人,但也不應該懂這麼多啊。
朱慕雲這個漢奸特務,終於發揮了一點作用。如果真能發現玉梅有問題,倒是拜朱慕雲所賜。但於心玉也知道,玉梅算有問題,身份也是個問題。她有可能是抗日力量,也有可能,是日本人派來監視朱慕雲的。
「我們老家的接待婆叫紅四娘,不知道你們那的,叫什麼名字?」於心玉心裏一動,問。不管玉梅是什麼樣的人,都已經引起了她的警覺。哪怕她真的只是一名傭人,於心玉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在她面前口無遮攔。
於心玉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玉梅的身份,但是,說到接生婆的時候,玉梅顯得慌亂。這是很不正常的。
「叫什麼我也忘了,先生,小姐,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下去了。」玉梅有些慌亂的說。
「是哪裏不舒服?」朱慕雲馬「關心」的問。
「是肚子。」玉梅臉一紅,求助似的看了於心玉一眼。在朱慕雲面前,她只能藉助例假。畢竟,對女人來說,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
「這是女人的事,你一個大男人,瞎關心什麼?」於心玉當然明白,這是玉梅來了例病。女人每個月都有這麼幾天,不但會隱隱作疼,更是渾身難受。
「我認識一個不錯的婦科醫生,在雅仁醫院,明天你帶玉梅去看一下。」朱慕雲對於心玉說。
「不用不用,我這是又不是病。」玉梅急道。如果真的去了醫院,又得大費周章。況且,那醫生,還是朱慕雲的朋友。如果自己沒來例假,剛才的謊言,不被揭穿了麼。
「你在我家做事,我把你當成了家人。沒事的,算沒病,做個全面檢查也好。」朱慕雲微笑着說。
「多謝先生。」玉梅「感激」的說。但心裏,她卻暗暗發苦。朱慕雲的一片好意,對她來說,卻是一場考驗。
玉梅覺得,自己得緊急見武尚天一面才行。她現在沒有例假,如果於心玉陪她去看醫生,豈不是會穿幫?還有接生婆的事,既然朱慕雲問了,得去做一下準備。
玉梅告訴朱慕雲,她是狀元亭人,實際,她是湘鄉梅橋鎮人。兩地相隔幾十里,如果她說出梅橋鎮的接生婆,朱慕雲派人一查的話,豈不露餡了。
「說,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於心玉等玉梅走後,問朱慕雲。
「談了點事,明天電燈公司的人,不是要去局座家裝線麼?我得親自盯着才行。」朱慕雲微笑着說。
「你對你們局座,對自己還好。家裏裝線,你全部扔給我。他們家裝線,你卻要親自盯着。朱慕雲,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於心玉不滿的說。
「我能有今天,全靠局座的提攜。他是我的再生父母,這樣的恩情,一輩子也報答不了。不要說盯着裝線,算是親自去安裝,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朱慕雲義正詞嚴的說。
「馬屁精!」於心玉聽得一陣噁心,不再理會朱慕雲,扭身了樓。
「明天,你記得帶玉梅去看婦科。」朱慕雲在後面提醒着說。
「我會記得,放心吧,回來後,我親自向你匯報玉梅的身體情況,好吧?」於心玉站在樓梯,不滿的說。
「我可不敢讓你匯報,只要玉梅身體健康行。對了,到時候,你再讓玉梅做一個全面檢查,她以前手臂被我受過傷,看有沒有後遺症。」朱慕雲說。
玉梅躲在房門口,聽着他們的對話,心亂如麻。如果朱慕雲只是一片好心,倒也沒什麼事。如果朱慕雲對她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事情糟了。
第二天一大早,玉梅挎着菜籃子出門了。朱慕雲和於心玉在家裏,她不敢使用電話。家裏的電話,在朱慕雲的臥室也接了分機。如果她打電話,朱慕雲在臥室里拿起電話,馬能聽到。
而玉梅走後,朱慕雲很快也起床了。他先給雅仁醫院的韋朝蓬打了電話,但韋朝蓬還沒班,只能打到值班室。讓護士轉告韋朝蓬,今天於心玉會帶人去檢查,讓韋朝蓬安排一下。另外,朱慕雲又給張廣林打了個電話,通知電燈公司的人,八點準時到李邦藩家。
「朱處長,你放心。這是給李局長家裝專線,我一定親自盯着。」張廣林忙不迭的說,李邦藩可是全古星最大的特務頭子,有機會拍他的馬屁,他當然不能錯過。
隨後,朱慕雲才出門。他得提前趕到李邦藩家,順便給他帶份早餐。能與李邦藩共進早餐,還是在家裏,更能增加兩人之間的情誼。
一出門,玉梅馬叫了輛黃包車,直奔顯正街安清會。她已經沒有時間再打電話,必須當面匯報。但是,到顯正街安清會的大門後,她還是猶豫了一下。這要是徑直闖進去,說不定會被攔下來。她雖是武尚天的情報員,但是來安清會,是嚴格禁止的。
在安清會對面,玉梅找了家公用電話,給武尚天打了個電話。接到玉梅的電話,武尚天很是吃驚,這個時候,可不是玉梅應該跟自己聯繫的。
「我在安清會門口,有要事求見。」玉梅低聲說。昨天晚,她想了很久,這件事,還必須武尚天出面才行。狀元亭的接生婆,要打聽到也很容易。但是,醫院的事情,有些麻煩了。
「你怎麼來這裏了?」武尚天驚訝的說。但他知道,沒有重要的事情,玉梅不可能找到安清會來,他馬又說道:「你到安清會的後面巷子等着,我馬出來接你。」
「您還走嗎?」黃包車一直在旁邊等着玉梅,等她打完電話後,熱情的問。
「不走了。」玉梅這才想起,自己還沒給錢。
黃包車夫,拿着錢,掉頭走了。但是,玉梅突然喊了一聲:「等等,能否再送我一程。」
「當然可以。」車夫憨厚的笑着說。
將玉梅送到安清會後門後,車夫沒收錢,走了。車夫是認識玉梅的,經常在白石路拉活。玉梅也認識車夫,只是喊不出名字。
玉梅等了一會,有一輛福特汽車開過來了。玉梅看到車牌,馬走了出來。車子停在她身邊,玉梅拉開車門,看了一下周圍,迅速鑽了進去。而剛才走遠的那個車夫,其實在拐角處看着,車子開動後,他也跟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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