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跨入大學校門,一切都是新鮮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過去了一個學期,到了一年級下半學期。
教學樓後面二號宿舍樓三零三室,屋子悶熱的像是蒸爐,我穿着件跨欄背心,盤腿坐在靠窗一張鐵床的上鋪,膝蓋上平鋪着一張的哈爾濱地圖,右手拿着一隻鉛筆,不斷的在地圖上比劃,最終,在上面畫了一個圈,鎖定了一個範圍。
我一側身,朝我下鋪的謝大海問道:「海哥,你幫我看一眼,去這個圈做哪路公交車到?」
三零三室,住着四個人,都是分校美術系的,國際慣例,住在同一個寢室必然要分出個老大老二老三老疙瘩的。
按照年齡和生日,我在寢室排好老三,下鋪的謝大海就我們寢室的老大,是哈爾濱本地人,身體微微發福,性格老實敦厚,他上學上的晚,十歲才上小學一年級,所以比我們整整大出三歲,而且頭髮還謝頂,一些學生暗地裏都笑他地中海,我們都叫他海哥。
天氣酷熱,謝大海正用濕毛巾擦自己露出頭皮的腦瓜頂來降溫,聽到我叫他,站起身來,接過我手裏的地圖認真的看了幾眼,說道:「老三,你去那兒幹啥呀,我家就在你畫的地方不遠,那都快拆遷了,沒幾個人住了。」
我一聽,心裏咯噔一聲,我用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時間,都快用雙腳把哈爾濱丈量一遍了,就是為了找到丘家大院,這個圈畫的位置,是我感覺丘家大院最可能在的地方了,現在一聽謝大海說已經要拆遷沒人住了,我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難過,憤怒,深深的失落。
我不知道我老舅現在的生死,但是這些年,我心裏始終無法釋懷,只要一日見不到老舅,我都不甘心,即便見到他的屍體!
謝大海瞅了我一眼,放下了地圖,寢室的人都知道我的行為有點怪癖,學校沒課了,也不和他們去爬山遊玩,也不約女同學交朋友,就一個人往哈爾濱市區鑽,像是無頭蒼蠅一樣道出亂逛,一開始還很好奇,後來見怪不怪了。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走進來兩個一身酸臭大汗的男生,一顆籃球順勢扔進了床底下兩人,正是我們寢室的老二和老四。
寢室老二元東飛,外號大飛,是內蒙古人,身形魁梧,將近一米九的個頭,一張紅臉膛,下巴上的青色胡茬連成一片,為人也十分的豪爽。
而老四是我們寢室年紀雖小的,叫趙彬,是雲南過來的,人也文質彬彬的,帶着眼睛,都叫他小彬。
倆人抓起自己的水盆和毛巾就往水房走,大飛走到門口,回過頭來說道:「海哥,老三,你倆準備準備,晚上咱哥幾個去吃燒烤,我請客。」
我們寢室的三人都隱約的知道,大飛家很有錢,至於多有錢我們不清楚,似乎在內蒙那邊有兩座礦,他隔三差五就請我們寢室出去搓一頓,所以他在我們寢室的威信明顯比謝大海這個老大要高的多。
分校地處這片髒亂差的城鄉結合部,夏天的時候,像是燒烤這樣的露天攤子可不少,每到夜晚降臨,就能看到一一處處飄起青煙和火光,肉香四溢,一群住在這裏的大老爺們還有分校的學生圍着一張桌子大吃,喝空的啤酒瓶子扔一地。
海哥、大飛還有小彬吃的都很香,可在我嘴裏卻食之無味,我的心裏裝的全都是丘家大院的事,雖然海哥說那裏已經瀕臨拆遷了,很可能早已經人去樓空,但我還是打算過去看一看,哪怕有一絲的可能,我都不願意放過。
到了九點多鐘,海哥和大飛都有點喝高了,酒量差的小彬乾脆直接趴桌子上了,我也喝了幾瓶,但什麼太大的感覺。
大飛朝我挑了挑大拇指:「老三,喝酒我服你。」
我不以為意,說道:「走吧,天不早了,到時候學校鎖大門了還得跳牆,讓教務處的抓住就不好了。」
就大飛去結賬的時候,我聽到燒烤攤的老闆朗聲笑着說道:「成子,又麻煩你了晚上來送酒,這群傢伙太能喝了,都當水灌進肚子裏了。」
「小事兒,不麻煩。」有人回應道。
我隱約的感覺這個聲音有點熟悉,我轉過頭去,就看到燒烤攤的老闆正和一個面對面說着話,那個人穿着身黑色的衣裳,像是一件舊雨衣,背對着我,一旁是一輛摞了四五箱子啤酒的三輪車,看起來似乎是個送酒的。
這時候,大飛已經結過了帳,朝我說道:「老三,來,搭把手,咱倆扶着小彬,這個孬,才兩瓶就撂倒了。」
我過去和大飛扶起了小彬,海哥自己搖晃着站起來,我們四個就朝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去,身後燒烤架子上的火光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這時候,我聽到那個送啤酒的同燒烤攤老闆說道:「那我先走了。」
聽到這五個字,我當場怔住了,這聲調和語氣,竟然是如此的熟悉,我的腦袋裏面快速的浮現出一個身影來,那就是喪門丁吩咐送我回家的那個阿成!
我回過身,吼了一嗓子:「阿成?」我感覺的到,我的聲音都在發顫。
我看到那個送啤酒驚訝的轉過頭來看向我,我接着火光,看清那張臉不正是那個對我老舅崇拜的一塌糊塗的阿成?不過他已經不再是二十郎當歲的青年,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看起來穩重了許多,當時阿成身上有一股銳氣憋在身體裏,一心想要像我老舅一樣揚名立萬,可是現在看起來,那股氣質已經蕩然無存。
阿成看着我,先是迷糊了一下,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就睜圓了,一隻手指着我,語氣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你是那個蔣先生的外甥?」
我萬萬沒想到,時隔六年,竟然會在這種地方碰到阿成,我的心瞬間掀起了一股大浪,阿成是喪門丁的手下,一定知道我老舅的消息。
我忘乎所以的一把鬆開小彬,在大飛不解的眼神中,十幾米的距離,不過幾步就走了過去,來到阿成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氣,直視着他問道:「阿成,你告訴我,我……老舅現在在哪?」
雖然沒有鏡子,但我也能夠想到,我的臉色在炭火的光亮下一定非常難看嚇人,因為我怕阿成說,老舅已經死了,雖然我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這一刻,我才知道,我完全承受不了老舅的死訊。
阿成張了張嘴,臉色閃邊了幾下,最後搖搖頭,說道:「你老舅在哪裏,是生是死,我不知道,那次去的人全都沒有了消息,也許只有一個人知道。」
「誰?」
「丁叔,喪門丁。」
我驚訝的看着他,老舅是和喪門丁一同去的那處神仙地,喪門丁回來了,可是老舅卻消失了,難道喪門丁真的這麼厲害,竟然一身本事比老舅還要大?
阿成看着我嘆了口氣:「但是如果你想從丁叔口中問出你老舅的下落,那你恐怕要再次失望了。」
第二天有一天的課,但是我逃課了,同阿成一起去找喪門丁,阿成騎着三輪,馱着我穿行在大街小巷,看起來對街道十分的了解。
我看着賣力蹬着三輪,腰背一弓一弓的阿成,有些恍惚和不解,六年前,他開的是昂貴稀少的吉普車,接觸的也是喪門丁和我老舅這樣的人物,六年後,怎麼會變化這麼大,半夜蹬三輪給地攤燒烤送啤酒?
「你比我歲數大,我就叫你成哥吧,成哥,你怎麼會……你不是和喪門丁手下吃飯嗎?」我語氣輕緩的問道。
阿成也不回頭,發出一聲無奈的笑:「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終於見到見到了喪門丁,可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喪門丁的變化也讓我心涼。
眼前的喪門丁穿的不再是那身髒的看不出來顏色的羊皮襖,而是一身乾淨的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而我現在處於的位置是哈爾濱明遠康復中心,在本地人口中,稱呼這裏為精神病醫院,不錯,喪門丁成了一個精神病。
我太陽穴的青筋崩崩直跳,看着眼前坐在病床上的喪門丁,他依然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臉色嘴唇蒼白的沒有血色,瘦弱不堪,不過相較於六年前,他那又亂糟糟可卻黝黑的頭髮已經花白了一片,完全是一個小老頭了,最主要的是他傻了!
「丁叔是在給丘老過完大壽就和蔣先生還有幾個夥計就南下了,大概八個多月後丁叔獨自一人回來的,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阿成向我一點一點的說起後來發生的事情。
喪門丁在哈爾濱有幾處產業,其中就有一家經營古玩字畫的鋪子,叫古月齋,在喪門丁離開了鋪子大半年後,一天清晨古月齋的夥計一掀起捲簾門就看到一個人蜷縮在門前,本以為是要飯的,剛要攆走,結果一看,竟然是老闆喪門丁,不過已經完全昏死了過去。
鋪子的幾名夥計叫來了阿成還有其他幾人,一起將渾身散發着惡臭的喪門丁抬到了後院的房裏,喪門丁當時比叫花子還狼狽,身上的衣裳破的不能再破,幾個在喪門丁手下開飯的夥計也都見過世面,可當把衣服拔下來,就都嚇的面無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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