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你能救他
若說前院的陳設蹊蹺,那真正蹊蹺的還在後邊呢,後院中衣衫的歸置地,浴桶的方位,皆是和留香谷中的一模一樣。
唯一的差別就是鬼逸比怪神醫要講究,任何物件兒都精緻乾淨,廚房中多出些吃食柴火,煙火氣十足。
沐千尋還以為,鬼逸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吃喝的,驚艷絕倫的氣質真真不該為塵世所有。
自傲的醫術,幾近相同的擺置方式,讓沐千尋愈發確定,鬼逸與怪神醫之間,必然有着千絲萬縷的干係。
只是,在沒摸清他們的牽連之前,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曉的好。
浸在暖暖的浴桶中,雨水帶來的寒意一瞬間被融化,滋潤着渾身每一寸肌膚,熱騰騰的水汽撲在面頰上,昏昏欲睡。
沐千尋沒有心情享受這份久違的安逸,將身上的泥土打理乾淨,便快速的換了衣衫,朝着前院而去。
從樊寧帶來的衣衫,一路上都棄的棄,丟的丟,沒了蹤影,而替換下來的那件是決計不能再穿了。
想來鬼逸平日裏也是一個人居住,自是沒有女裝供她飾換,現下有個遮體的就不錯了,她哪還會計較那麼多。
難在難在,鬼逸生生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好在消瘦,拿剪刀修修剪剪,還能湊活着穿。
鬼逸的衣衫,全都是華麗的顏色,華麗到沐千尋覺着她一個女子也難以駕馭。
一件件翻過,淺紫,深紫,絳紫,暗紅,配着張揚的花紋,倒是匹和他那張妖孽的臉。
前院主屋中,慕宥宸筆直的躺在床榻之上,傷口用純白的紗布纏繞起來,一圈一圈,幾乎沒有一處是裸露出來的。
也難怪,誰讓他渾身都帶着傷呢,就差把腦袋也包裹起來了。
鬼逸的動作也是夠快,慕宥宸身上已經扎了細細密密的百十來根針了,在昏暗的燈火下,閃着耀眼的光芒。
沐千尋扣在門框上的手一緊,緊抿着唇不說話,靜靜的看鬼逸施針。
鬼逸抬起頭,有那麼一瞬間發愣,細細的打量着沐千尋,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兒,是從未見過的。
沐千尋披散至腰間的長髮,濕漉漉的滴着水,淡紫的繪着流雲紋的衣衫松松垮垮的,將小小的身軀裝進去,不見了一路上的狼狽。
輕咳一聲,微眯了雙目,招呼道:
「怎麼不過來,也不看看我把你男人扎死了沒有。」
沐千尋沒有應聲兒,緩緩走過去,握緊慕宥宸的手,看着他依舊白慘慘的面色,悠悠嘆息。
慕宥宸的手掌有了溫度,但這溫度卻不似正常的溫度,灼熱灼熱的。
「他會沒事的吧?」
慕宥宸的傷勢,誰又能說得清呢,可沐千尋還是想從鬼逸的口中得到一絲安慰,哪怕只是在自欺欺人。
「看他的造化了,我又不是神人,保證不了這個,你誠心些,或許還能感動上天呢。」
鬼逸專心的施着針,一如既往的刻薄,帶着絲絲嘲諷之意。
「敢拆剪我衣衫的,你是第一個,真不知是誰給你的膽子。」
鬼逸輕笑着,打破一室沉悶的寂靜,他的話語總是這般出其不意,無從答起。
「得了,該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活下來,就全靠他的意志了,這傢伙是個能撐的。
一個人若是沒有非活下去的理由,早就死了。
今夜會燒的厲害些,度過了今夜,他若是不死,就不會死了,只是會不會醒過來,還是個未知。」
鬼逸將慕宥宸身上的銀針一根一根的拔下來,動作行雲流水,言語之間流露着一份誠懇的敬佩。
纖纖玉手探上慕宥宸的額頭,滾燙的溫度灼的心都是焦灼的,另一隻攥着他手掌的手徒然緊了幾分。
非活下去的理由,那他一定能為她撐過今夜的……吧,只是鬼逸的那句會不會醒來,模稜倆可,就好似一柄懸在頭頂的劍。
臉上的口子上了藥,淡綠的藥草混雜着血腥的味道,明顯的刺眼,輕輕開口:
「這傷口可會留疤?」
瞧着沐千尋的目光,鬼逸便知她問的是臉上的口子,挑挑眉,眼神意味不明:
「你在意?」
「不在意,只是他會在意。」
沐千尋搖搖頭,垂首,一點點泛紅了眼眶,抽抽鼻子,他向來比自己還要患得患失,是她愛他不夠吧。
鬼逸盯着她頭頂的發旋,盯了好久,才又堪堪應了一聲,說不出的彆扭,似乎在極力掩飾些什麼:
「留不留疤,他醒了自己決定。」
桌上的水盆中不知加了什麼藥草,是夏國所沒有的藥草,泡在水中冰涼涼的,水隱隱發黑,這是給慕宥宸降溫用的。
鬼逸入了後院,沐千尋來來回回的起身浸着帕子,一遍遍的擦拭慕宥宸的額頭,手心。
可慕宥宸的溫度卻是一直未能降下來,愈發發燙,呼吸急促而粗重,面色仍不見一絲紅潤,慘白的駭人。
彎着身軀,輕輕躺在慕宥宸身側,臉頰對着臉頰,感受着他快要燒着的觸感,在他耳邊不斷的低喃。
「吃些東西,把藥喝了,你這胎氣還亂着。」
門被拉開,一股冷風忽的鑽進來,沐千尋起身,目光落在鬼逸手中的托盤上。
清粥小菜,拳頭大的白面饃,旁邊擱着一碗尚冒着熱氣兒的湯藥。
痴痴的怔住,心中說不出的動容,鬼逸居然是給她熬藥去了,他們不過萍水相逢,鬼逸竟能這般盡心的幫他們。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世上能有幾個鬼逸,他們現在就是兩個禍患,鬼逸其實大可不這麼做的。
拿起筷子,卻是遲遲沒有開動,眼神暗淡,一日一夜沒有進食了,還是沒有食慾。
「快些吃,他還需要你照顧呢,我已經對你們仁至義盡了,別想着我還能為他守夜!」
鬼逸將吃食一一往沐千尋推,語氣嚴厲,不容置疑。
沐千尋抬眼看看鬼逸微涼的鳳目,縮縮腦袋,硬着頭皮往下吞。
低下頭,錯過了鬼逸嘴角那抹憋不住的笑。
幸好,她有孕以來,一直是沒有食慾而已,不然這麼強迫自己吃下去,該吐的一乾二淨了。
藥中加了糖,淡淡的藥草味兒划過舌尖,甜津津的,暖着被吃食填充的滿滿的胃。
一整夜,屋中的燈都沒有滅,慕宥宸反反覆覆的燒,牙關咬的緊緊的,連一口水都灌不進去。
沐千尋嘗試着用嘴渡給他,可還是無濟於事,一股股的都從嘴角溢出去了。
鬼逸說是不會幫她守夜,可還是坐在一邊,捧着一本泛黃的醫書,坐了整整一夜。
黎明前,是一日裏最冷的時刻,可屋中卻是浮動着一股子的燥熱,煩悶不已。
沐千尋緊繃着神色,滿眼淒楚,慕宥宸燒的厲害,她的心也像被人放在火上烤,時時刻刻都煎熬無比。
慕宥宸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突然間就,眉頭緊蹙,腦袋來回的掙扎,痛苦萬狀。
沐千尋只是不斷的攥緊他的手,用力的幾乎要將兩隻手融合到一起去,她多想代他承受這份痛苦。
「情況不大好啊,嘖!」
鬼逸放下手中的醫書,搖搖頭,滿臉惋惜。
這般折騰,那他必然是撐到了極致,撐不下去了,黎明前呵,最後一刻了。
沐千尋慌張的將目光投向鬼逸,可鬼逸仍是一臉的愛莫能助,眸中的期待漸漸渙散開來,空洞而麻木。
瞧着沐千尋死寂的模樣,鬼逸心頭一緊,本想勸說幾句,可沐千尋的舉動,才真正的震驚了他。
沐千尋轉過身,捧着慕宥宸的臉龐,重重的吻上他的唇。
鬼逸瞪大了那雙鳳眸,下巴都快驚的掉下來了,尷尬的移開了目光,面頰微紅。
熱熱的淚水滴落在慕宥宸臉上,是冰涼涼的感覺,凌亂的滴在他睫毛上,眉宇間,髮絲里,一點點將他枕邊的褥子都濕了一大塊。
柔軟的唇貼上那一片炙熱,濕滑的香舌舔舐着他的貝齒,一點點將他的牙關撬開,長驅直入。
靈活的挑逗,貝齒狠狠的啃咬,瘋狂的吻,激烈的吻,忘情的吻,吸吮,纏綿,權當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個吻了。
淚水止不住的滴落,啪,啪,由點匯聚成線,鬆開他的唇,抱着他的脖子,嗚嗚的哭出了聲兒。
她想要再對他說些什麼,可是她除了哭,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哭,自責,不舍,種種情緒蔓延了整片心海。
她怎麼都不願相信,那個她從十三歲就認識的人,那個答應了要陪着她終老的人,就要這般離她而去了。
原來,比背叛,分離,更讓人悲痛欲絕的,是天各一方,她只想要他好好的,哪怕是離開她也好,她只想要他活着。
沐千尋綿長的一吻過後,慕宥宸又恢復了安靜,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安靜的容顏,就像是熟睡那般,呼吸也均勻了下來。
沐千尋哭的不能自已,哪來還能注意到這些,鬼逸驚奇的站起身,圍繞着慕宥宸的床榻打轉,不斷的碎叨:
「奇啊,奇啊,真是奇啊!這樣也行,真是史無前例啊!」
鬼逸推推沐千尋,拍着她的腦袋,語氣歡愉:
「快,快吻他,接着啊!」
沐千尋愣愣的抬起頭,哭的眼眸紅紅的,淚痕遍佈,丑兮兮的,我見猶憐。
「你能救他!快啊!」
鬼逸無奈的攤攤手,恨鐵不成鋼的瞪着沐千尋,他都恨不得按着沐千尋的腦袋,印到慕宥宸的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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