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合脾性
這天兒,這個時辰,屋中本就悶悶的燥熱,經過慕宥宸這麼一鬧,沐千尋更是覺着,渾身上下都躁動的好似被點燃了一般,面龐染上幾分緋紅。
將屋中的窗,一扇扇推開,帶着桃花香氣的清風悠悠的拂過面頰,驅散着悶熱的空氣。
沐千尋閉目立在窗前,深深的嗅了口純淨的風,滿臉的陶醉之色,好在還有這花香能夠平息她的心猿意馬。
宇文萱可真是會選地方,這雲夢峰峰頂,真真是一處人間仙境,自打來到這青葛部落以來,碰到的好景數不勝數,可要說勝於這雲夢峰的,還真是找不出。
猛的一個轉身,衣裙浮動,日光透過桃木,打在沐千尋周身,耳鬢邊緣的碎發逆着光,泛着淡淡的柔柔的光暈,風一吹,美得不似人間該有。
慕宥宸輕笑着,目不轉睛的盯着沐千尋看,俊逸的容顏洋溢着深情,他的夫人真是好看,說不出的好看。
遇見她,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他得要用一生來守護,才得之無愧,才算不負老天,不負自己。
沐千尋深幽的眸一閃,避開慕宥宸炙熱的目光,垂首,輕咳兩聲兒,真是個妖孽,不知道她抵不住他的美色嗎,還使盡渾身卸數的勾引。
二人各忙各的,誰都未再言語,空蕩蕩的屋中只剩器皿碰撞的聲音,靜的出奇,卻絲毫不顯得尷尬。
真正的相伴久了,不需要任何的渲染,無論是話語還是眼神,都不需要,只要有彼此在,便得以心安,便是歲月靜好!
儘管沐千尋還在為怪神醫含含糊糊的許諾而雀躍,也不妨礙她欣賞這屋子的佈局格調。
這屋子閒置出來,也有些日子了,在嗆鼻的塵埃的掩蓋下,仍舊難以忽略一股濃郁馨香的味道。
角角落落,邊邊框框,均勻的滲透,與屋外的花香不同,卻又神似,該是薰香無疑了。
無論是在夏國,還是在青葛部落,喜好薰香的都大有人在,這薰香可是大有說法的,可好可壞。
薰香味重,添些什麼,都是不易發覺的,不知不覺之間,就會受益或受害於它,變化於無形。
自古以來,便有安神香,可安神,自然也可當做迷香,後宮諸妃因薰香失掉孩子的,估摸着是數也數不清的,諸如此類,多不勝數。
宇文萱更是深知其中之道,在宣王宮中,就在香中加了合歡散,殃及他們,也害了自己。
眸中複雜,目光在屋中不經意的一掃而過,定眼在那精緻的桃色香爐上,小巧精緻,蒙了灰塵。
香爐多為金銀暗色,這粉色的香爐,倒是少見,可見制這香爐的匠人想必是也花了一番心思的。
玉指划過爐身,雕琢細緻的桃花花瓣栩栩如生,鏤空的細小之處儘是擦不出的灰土,沐千尋鬼使神差的嘟嘴去吹。
呼的一股灰燼噴灑出來,的虧是閉眼閉的及時,不然還不得傷了眼,儘管如此,也是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不單單是面龐,連帶着髮絲,衣襟,都被香灰侵襲,抿着唇不敢言語,靠着嗓子嗚嗚出聲兒。
慕宥宸無奈的搖搖頭,抽出她腰間的手帕,細細的掃過睫毛,唇瓣,鼻樑,將她身上的灰塵盡數撣了下來。
睜開眼,揉揉入了灰塵的鼻翼,一個噴嚏不合時宜的噴了出來,直衝慕宥宸的面龐而去。
繃直了身子,又漸漸軟了下來,眸子撲朔撲朔的眨動,望着他認真為自己整理衣襟,不嫌棄的模樣,心頭一暖。
在他面前,她總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而他,總是照顧的她無微不至,她篤定,離了他,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好奇的揭開爐蓋,白灰白灰的灰燼靜靜的躺在爐中,了無生機,一如這殿宇失去了往日的風華。
看來,是宇文萱走得急,或者是料定今生都不會回這雲夢峰了,連爐中的香灰都未曾清理。
屋頂的竹竿用粉色的絲綢包裹起來,松松垮垮的吊在空中,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紙質的屏風上繪着千姿百態的桃樹,桃樹下是一抹倩影,一幕幕,都活過來了似的,只一個背影,都能瞧出女子的魅惑勁兒,是依着宇文萱繪的。
窗前的桌上,還擺着一架古銅色的七弦古琴,走近,撫着那琴弦,念及當年她及笄之時,沐千雅贈她的那架焦尾墨染,不由得心頭感慨。
若不是那琴,她當日怕是避不過段夢派來的那些人,那琴換了她一命,那是姐姐最鍾愛的琴,與眼前這架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已經是那麼久遠的事了,回想起來,記憶依舊清晰,清晰的仿佛是昨日之事。
皇城外,荒地上,他抱着她跳馬車,遭四人圍剿,失神受傷,捨身護她,被莫雪所救,性命垂危,卻在莫雪逼迫他離開她之時,叫囂着要殺要剮隨你便。
仔細想想,這麼些年,他們就沒有一天安生,想要他們性命的人一撥接着一撥,他們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賞景,撫琴,真是一大奇事。
嘴角上揚,苦澀而甜蜜,既然他們躲得過那麼多明槍暗箭,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吧,拓拔雨菲的幾個兒女也好,赫連銳絕也好,總會過去的。
此七弦琴,梧桐為琴木,蠶絲為琴弦,透着股股的松香與桃香交織,看得出宇文萱之前的珍愛,連一個擦痕都未有。
端坐下來,玉手撥動着琴弦,行雲流水,許久未曾碰琴,卻是絲毫不見生疏。
清澈悠揚的琴音迴蕩在屋中,屋外,整個雲夢峰。百轉千回,清靈悅耳,帶着幾分鏗鏘之力。
慕宥宸斜靠着窗框,眼角的笑意蔓延開來,拍手叫好,回味着琴音,堪堪戲謔:
「沒想到夫人不僅劍術,醫術了得,還精通音律呢!」
「那當然!本姑娘我呢,也算是大家閨秀,除了女紅一竅不通之外,也是琴棋書樣樣…略懂一二的!」
沐千尋仰起腦袋,一臉的驕傲,硬生生將自己不懂女紅一事嚷嚷的理直氣壯,恨不得世人皆知似的。
她使喚的了銀針長劍,可就是駕馭不了繡花針,那細細小小的東西就跟她有仇似得,不是把她纖纖的玉手刺的滿是窟窿,就是把柔柔順順的線繞的一團亂。
每每被淺寧、淺言兩個丫頭藉此調侃之時,她都會用做人不能十全十美來回應。
「是是是,夫人什麼都厲害,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二人吵吵鬧鬧的打趣個不停,屋子也漸漸收拾出了個模樣,這樣的日子倒也充實,若是能日日如此,他們再不求其他。
次日,巳時時分,怪神醫的屋頭,擺着一大桌豐盛的吃食,雖只是早膳,卻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這可是沐千尋忙忙碌碌幾個時辰的成果,一大清早她就已經在廚房忙碌了,勤奮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誰讓她還期待着怪神醫的承諾呢,這可是她用來賄賂怪神醫的,不然她才不會這般用心。
怪神醫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鼓搗藥草,二就是吃了,在藥草上,沐千尋可不敢在怪神醫面前賣弄,就只好籠絡一下怪神醫的胃了。
望着色香味俱全的滿桌子的菜,沐千尋把自己都感動了,她所有會做的菜,今日大抵已經全上了這桌子了。
怪神醫砸吧砸吧嘴,神色怪異的望着沐千尋,意味不明的一笑:
「看你這架勢,我今日若是不依了你,這是不是就是老頭子的最後一餐了?要不要這麼迫不及待,姑娘家家的好歹也收斂一下。」
對於怪神醫的詬病,沐千尋早就見怪不怪了,不言不語的陪着笑,反駁都懶得反駁。
怪神醫夾了一塊醋溜魚放在口中,滿意的點點頭,放下了筷子,直勾勾的盯着沐千尋,不知在打量什麼。
沐千尋垂首,攥着拳頭,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她倒不是怕與怪神醫對視,她怕慕宥宸看出她的異樣。
之前,在留香鎮的難為,他都是故意的,是對他們最後的考驗,能夠被他折磨七日不惱不火,還參透了他留下的字條,這丫頭還是不錯的。
說起來,就連他的親生兒子都未曾這般好吃好喝的伺候過他,就算他再不近人情,也該完成他們的心愿了。
不過,他也不會讓他們完全如意,那樣豈不無趣!
接觸他們的一月以來,他對沐千尋也算得上了解了,機靈乖巧,實誠,有什麼說什麼,聰慧,又有着自己的小性子,時不時的露出自己的小爪牙揮舞一下,不一味的屈從,很是合他的脾性。
「好了,既然老頭子答應了,就絕不會食言!
你們倒是說說,你們此番所求為何,老頭子再考慮要不要幫你們!」
怪神醫滿臉自信,也不賣弄,徑直捅破了他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他從不容許任何人質疑他的醫術,那份自信仿佛與生俱來。
沐千尋猛的抬起頭,心頭猛然一窒,怪神醫的這句話,他們等了好久,寥寥一月,對她來說已經不短了,每時每刻都在惦記着怪神醫能鬆口。
她說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何種心境,就如同受了何種刺激似的,渾身都冰冷冰冷的,垂在身側的雙手止不住的發顫。
慕宥宸喉嚨一動,挺拔的身軀緊繃,明亮如斯的眼眸,再難保持平日裏的波瀾不驚,凡是與沐千尋有關的事,他都不是他了,或許說,他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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