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八叉」也食人間煙火,剛才不貪不嗔的樣子,全他媽是裝出來的,這可就好辦了。
「小地主」立刻知道戳中要害了。他嘿嘿一樂,索性坦言。
「打開天窗說亮話,這裏邊的事兒,我都門兒清。弓子手底下的人,先叫紅孩兒給抬進了局子對不對?緊接着弓子又為保住40路想去跟大民子打聯合,沒想到卻讓紅孩兒先一步得手,降伏了大民子,這才被人家給包了餃子。現在大民子那邊的虎鉗子手骨折了,弓子和幾個親信的腿上都挨了一刀,這兩撥人最後還都要掏一千塊錢給紅孩兒,就算是破財免災,買下了40路公交線。操的嘞,你旁邊看着就不難受啊?什麼跟什麼呀,就這麼着就弄兩千塊,比搶錢都痛快!我還告訴你,餵也得分怎麼喂,一口可吃不成個胖子,真這麼着讓丫吃順口了,事後這小子錢花完了,我就不信他不再生是非」
「小地主」口沫橫飛越說越起興,不想「八叉」一雙直勾勾的眼睛確卻突然湊近了他,追問了一個相當要命的問題。
「地主,二頭在你那兒?」
「小地主」立刻卡殼。
要說「八叉」的腦子轉得真是太快了,他真沒想到嘴剛一痛快就露了餡。不過,出來混的,沒幾個臉皮上沒功夫的。所以他也只訕笑了兩聲,就痛痛快快、沒皮沒臉地承認了。
「老兄,不瞞你說,我已經誇下海口,要保二頭平安。沖咱倆的交情,你不會為這點小事兒跟我鬧意見吧?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給我個面子怎麼樣?算你成全我一把」
但「八叉」卻不管他這一套,直接就看到了問題的本質。
「一家人?要一家人,你老東西就不會拆我的台!信你我早晚得死無葬身之地!不過嘛,要是有油水,也不是不能商量。反正辦他也沒什麼意思,只是弓子心裏過不去。直說吧,二頭這王八蛋給你支什麼招兒了,沒好處的事兒你肯定不會幹」
畢竟一個圈子裏滾了多年,相互之間太了解了。「小地主」知道,要想「八叉」先吐口,實在是比登天還難,看來不能不掏點兒實在的東西出來了。
「操,就咱們這幫子人,互相打交道真累心!沒一個省油的燈!不繞彎子了,開門見山,咱倆聯手一起出動,掃清大民子,再辦紅孩兒和陳大棒槌,又立名戳份兒,又落實惠!一條公交線和兩千塊錢呢,事後咱倆分,成嗎?」
「這算什麼實惠?弓子這份兒本來就是我們的,這事兒辦成了,我們頂多也就落個不破財。你要把大民子那份兒拿走了,我們不成了學雷鋒了嗎?」
「你聽我把話說完啊。40路離我太遠,我對這條線並沒興趣,最後整條線都歸你。辦大民子你也不用出手,全交給我。我,只要一千塊錢,還有永定門火車站」
「拉倒,用半條公交線換火車站?越說越不靠譜了,沒做夢吧?」
「你急什麼,我又沒說全要!」
「給你一半也不行啊?」
「根本不用,我就要售票處!」
一番針鋒相對的討價還價下來,聽到這兒,「八叉」還是愣住了。
他當然知道永定門火車站的售票處,只不過是廣場前的一小塊地方。那兒除了幾個鐵欄杆,和幾個窗口也就沒什麼了。
確實,買票的人身上都有錢,可要說「小地主」圖這個也不太可能。因為這年頭大多數人都是提前購票,身上帶的現金可比不上真正出行的旅客。況且買票時還要排隊,前後都有眼睛,有時候還有公安來維護秩序,並不太好下手。
所以實際上,售票處基本可以算是永定門火車站最「雞肋」的一塊地方。
「我說,你怎麼看上那兒了?」
「八戒」腦子裏火速轉了一下,故意平靜如水地問了句,他想套話。
可「小地主」雖然脾氣急,畢竟也是老江湖,在關鍵的問題上並不糊塗,該捂着的,也捂得嚴嚴實實。
「有勁沒勁!要麼你就留着自己種莊稼,要麼你就給我換公交線,還沒聽說過,賣了地還問買主種什麼的?」
這麼一來,「八叉」也就知道絕對是問不出來了。但是另一方面,「小地主」開出動這個條件,也確實讓他相當動心。
40路一整條線,每個月能有多少出息,他不難推斷的出來。而且拿回這半條線,也和當初「弓子」親自帶人占的半條不同,他完全可以捏在自己的手裏。
想來,只要幫「弓子」省下一千塊錢,憑此說服「弓子」交出個鳥不拉屎的售票處,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關鍵是,最終價碼是否還能有提升的空間?
另外就是,到底能不能順利擺平「紅孩兒」和「陳大棒槌」
「怎麼樣?行不行?你到底給句痛快話!」
「小地主」見「八叉」老半天沒言聲,又有些着急了,忍不住連聲催促。
而「八叉」也第一次沒閃爍其詞,反倒露出了一副認真權衡的神色。
「老東西,這事兒要辦可得想好了。咱們要對付的不是省油的燈,你能弄他們一時,可只要紅孩兒和陳大棒槌緩過勁兒來,翻過頭,就會殺到咱們頭上。這等於是給自己挖了個坑,埋了個雷」
「小地主」陰陰地笑了。
「我還不知道這個?否則哪兒能容得他們猖狂至今!這次要弄就弄個狠的,要命雖然不至於。但老虎要被拔了牙,剁了爪子,也就再不用怕了。我得讓他們知道,這個天即使翻個個兒,咱們活着也比他們強,就得在他們上面」
「八叉」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徹底弄殘他們?你倒不怕事兒大!先不說雷子那邊應付起來麻煩不白廣路紅葉也跟他們交情不錯,會不會出來管閒事兒?
「小地主」輕蔑地咂着嘴。
「什麼交情?這只是表面,骨子裏,牽扯到利益你試試,什麼哥們兒、把子,全是扯蛋,半分錢都不值。這不是普通「碴錛兒」,已經上升到你死我活的高度了,誰也不會給他們撐腰的。再說,咱哥兒倆綁一塊,那還怕誰呀?老鬼都不在話下了!」
「八叉」又故意問,「你就有這麼有把握,咱們肯定動得了紅孩兒和陳大棒槌?」
「指望普通的手下當然沒戲。就咱們底下的人,別看名聲叫得響,但那都是些騾子一樣的貨色,頂多是拉拉大車。真辦要緊事兒,還得靠真敢殺人的主兒!」
說到這裏,「小地主」兩隻眼珠子徹底冒出了凶光,而且還緊盯着「八叉」的雙眼不放。
「八叉,老天橋是什麼地界我不用說,其實解放前的招兒我也粗通一二。我就不信你大爺沒教你,得養幾個捏着把柄,底子清白,專門用來辦大事兒的人!」
「你你也有暗簧?」
「八叉」忍不住就是一抖,他確實吃驚。
「小地主」這會兒倒樂了,話說得也更透徹。
「哼哼,要不靠這個,我的地面兒還不定跟誰的姓呢。不過,難題就在於得同時弄挺紅孩兒和陳大棒槌兩個人,你應該清楚,養暗簧得耗多大的財力和精力。所以我們倆必須得把老底子掏出來,同時下手!」
「八叉」又不言聲了,他在最後權衡利弊關係。
坦白說,「小地主」竟然有跟自己一樣的底牌,他是沒想到的。但考慮到「小地主」的背景,也在情理之中。
最關鍵的倒是能夠看出,這老傢伙敢如此不顧忌對紅孩兒和陳大棒槌施以毒手,而且是要命的打擊,顯然已是志在必得,這次就是要徹底拿下。
從他自己的角度出發,雖然還搞不清楚「小地主」為什麼非要為一個售票處下這麼大的血本兒。可同時,卻也有兩件事是有確切把握的。
一,假如他們聯合在一起,實現目標的可能性極高。
因為所謂「暗簧」,就是「藏着的機關」之意,在古代也叫做「死士」。這種專門用來辦大事的人很難物色,必須有幾個條件同時達到才算合格。
首先是要非常能幹,武力上必須有過人之處。其次還得身世清白,在外名聲不顯,才能達到隱蔽其形,出其不意的效果。最後,那就是還得被他們捏着要命的把柄,才能放心使用。
而作為平衡和控制的方法,他們不僅要用巨額錢財持續不斷地供養着,還要提前說好,答應只要完成數次任務,「暗簧」就能徹底獲得自由。
這樣一來,「暗簧」即使不擇手段也要達到目的。幹活時,光是狠勁兒就能把個成名玩主嚇癱。一旦出動,還從沒失手過。這就像「小地主」說的那樣,打人和殺人是兩回事。
所以,「八叉」根本不相信他和「小地主」雙方的「暗簧」一起出動,會收拾不了兩個落單的小子,哪怕他們再能打,是銅澆鐵鑄的也不行。
二,就是「小地主」開出的條件看上去越划算,下的本錢越厚實,也就意味着售票處的油水越足。當然,其中的訣竅他是搞不清楚的,售票處再有油水,對他而言也是塊爛在手裏的鹽鹼地。可他卻可以憑這個判斷再多要點價碼。
至於這筆買賣,「小地主」最後要是虧了,打死是誰的兒子,跟他屁關係也沒有。要是賺得比他想像的多,他今後也完全可以花時間搞清其中的竅要,再另做道理。
反正說到家,他自己是不會賠的,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想到這裏,他主意已定。眼皮子一翻,就開出了最後的價碼。
「要辦這事兒,除非大民子的一千塊也歸我。」
「你丫也太黑了!」
「小地主」一聽就急眼了。
可「八叉」從心裏已經吃准了他,索性作勢一拿桌上的煙盒就要起身。
「那就別談了,今兒的事兒就算咱們沒說過」
「嘿,我這暴脾氣。你等等!」
「小地主」馬上又叫住了「八叉」。其實究竟怎麼取捨,什麼是底線,他也早已經想透徹。剛才不過是惺惺作態。
「我算是服了你了。真是他媽只佔便宜不能吃虧的主兒」
「八叉」可不擔這個罪名,玩的就是「既當婊子還還得立牌坊」。於是馬上反唇相譏。
「還甭這麼說,你不是也一樣嗎?就你這老傢伙,要能做賠本買賣,老天爺都得哭,受感動。」
「小地主」實在受不了他了,全線潰退,趕緊岔開話題。
「行了行了,說正經的,咱們誰對付紅孩兒?誰又對付陳大棒槌?」
「八叉」嘿嘿一笑,此時出奇地痛快。
「抓鬮兒,老天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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