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龐然大物不正是九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馴服的那條蛟龍嗎?
蛟龍在側,九霄想必就在不遠處。所為何事,沈庭知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他轉身就要去尋九霄,誰知那蛟龍一見沈庭知,竟像是認識他一般,一擺龍尾便飛到了沈庭知面前。
看着身體彎成半圓形,擋在自己面前的神獸,沈庭知一頭霧水,但眼下他趕着去協助九霄,沒有時間思考太多。
他繞過蛟龍,便要繼續往前走。
那大傢伙尾巴一揮,整條龍又趴在了沈庭知面前。
沈庭知:......
蛟龍見他半天沒動作,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尾巴,輕輕地碰了碰沈庭知的長靴。
「你的意思是,......要載我?」沈庭知不確定地問,內心頗覺得它這番動作有點討好的意味。
蛟龍輕展龍身,高躍至空中,一個迴旋便重新低飛到沈庭知的面前。
這一番動作便是像是默認了沈庭知的話,它如此通識人性,沈庭知不好拒絕,縱身躍上龍背。
只見袖袍一陣翻飛,身下的地面頃刻間便被掩蓋在一片雲霧之下。
巨龍騰飛,一躍千里。本該是轉瞬就到的,但待沈庭知看清眼前的情形之時,他便忍不住有些惱怒了。
崑崙山在視線中漸漸遠去,一片浮雲遮眼,萬物蒼生皆成螻蟻,更別說九霄了。
沈庭知哪知蛟龍根本沒打算送他去找九霄,他並不知嵇和的真實實力,但是能擔天帝之位,並讓仙界忌憚,顯然是不容小覷,因此當下也不由得有些焦急。
「送我回去!立刻!」
他聲音本就清冽,此時因為情緒語氣更帶上了命令的意思,更顯得威嚴。
蛟龍卻似毫無所覺,依舊固執地朝着原來的軌跡飛行,大有將沈庭知放得越遠越好的意思。
這傢伙什麼破脾氣,跟個石頭似的,又臭又硬。
眼看離崑崙山越來越遠,而他屢勸蛟龍無效,沈庭知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他手撐着龍背,身軀便落入了無邊無際的祥雲之中。蛟龍若有所感,調頭便向沈庭知直追而去。
沈庭知之所以這麼急着趕去崑崙山,一方面是擔心九霄應付不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收到了系統的警告。
方才,他正與蛟龍處在焦灼之際。
系統突然出聲,語速極快地不停在他腦海重複:「警告警告,嵇和情緒失控,九霄命跡即將發生改變,請宿主儘快封印他!」
系統這麼嚴厲地說話還是頭一次,沈庭知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幸好那條龍並沒有再出什麼么蛾子,最終沈庭知如願重新趕到了崑崙山,而此時地面卻傳來劇烈的抖動。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驚天巨響,眼前的路面一寸寸裂開,石頭紛紛砸落。
沈庭知暗道不好,他朝聲源地看去,當下大駭。
九霄正握着一柄凌厲的長劍,劍身閃耀,奪日月之光華,聚天地之靈氣,劍刃在空中錚鳴,叫人不敢試其鋒芒。
而他的劍此時正擋着一把大刀,那刀霸氣非常,與長劍交戈,竟然沒有絲毫的遜色,沈庭知遙遙地便能感覺刀身散發出的煞氣。
煞氣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飛禽走獸皆是避之不及。
而這把刀的主人,此時長發散亂,在風中颯颯飛舞。他神色狂亂,眉宇間隱隱黑色縈繞。
不僅如此,他身上氣勢暴漲,連衣袍都臌脹起來,竟是欲與九霄同歸於盡。
嵇和雖仙心不純,但到底身為仙身,怎麼會有此入魔的徵兆?沈庭知心中驚疑不定。
不僅如此,按理來說,嵇和只要將九霄打敗,便可將他打下神壇,他也就不再具備繼承帝位的資格,實在不至於將他置之死地。
而反觀九霄,亦是寸土不讓,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沈庭知哪裏知道,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他此時已無心多想,再耽擱下去,只怕事情就糟糕了。他二話不說,閃身便加入了兩人的戰局。
九霄事先便猜到蛟龍根本攔不住沈庭知,已有心理準備,此時眼角餘光撇到他的身影,下手便有些遲疑。
嵇和此時正處於失控中,眼前閃過人影也不管不顧,一心只想置九霄於死地。
沈庭知倒沒想過讓這兩個人因為他而停手,他心裏想的是,只要將嵇和封印,他這次的主線任務就算完成,估計也沒有多少時間留在這個世界了,所以能不能活下來也就不在他思考的範圍內。
帶着這樣的想法,他便直直地向着嵇和而去,這個動作讓本欲擋在前面九霄驚駭不已,他欲去拉沈庭知,嵇和的刀卻直朝他而來。
他下意識地躲閃,那刀身卻巋然不動了。
嵇和其實沒有將剛才那個人影放在眼裏,他生來傲慢,能夠讓他放在眼裏的對手屈指可數,他也只當這人在是九霄請來的幫手。
他心有輕視,自然不屑去提防。因此當沈庭知的臉映入眼帘之時,他當即大腦一片空白,直接愣在了原地,左手凝聚於掌心的光芒也隨之漸漸消散。
沈庭知本就存了兩敗俱傷的心思,嵇和眼下這般正中他下懷,趁着他愣神之際,沈庭知聚力於指尖,輕輕點上他的眉心。
亂自己心神,讓自己陷入癲狂的人此時正站在面前,嵇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好確定這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這個動作並無任何惡意,然而不遠處的九霄卻先入為主,以為他要向沈庭知動手,一時也顧不上許多,提劍便朝他刺去,心中卻暗暗焦急,想要將沈庭知拉到自己身邊。
耀耀寒光一閃而過,嵇和眼角餘光撇到,看出九霄意圖,心中大怒。
新仇加上舊恨,那股因沈庭知出現平息的殺意再次翻騰,隱隱有失控的趨勢。
沈庭知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受到抵抗,心知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功虧一簣,就此放棄他卻心有不甘。
他一咬牙,直接伸手截住嵇和才揮起的刀,反手將他的手腕鉗在身前,嵇和唯恐傷了他下意識地鬆了鬆手,卻見九霄的劍迎面而來。
他雖已存了心思甘願敗在沈庭知手下,但現在見他此番,寧願自傷也要維護九霄,只覺心中一股鬱氣四處衝撞,叫他心火直冒,急欲掙開沈庭知的鉗制。
而此時,九霄舉劍就在咫尺之間,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前進分毫了。
他抬眼望去,當即目眥欲裂。只見沈庭知與嵇和被環繞在重重光圈之下,黑色的煞氣與白色的光芒交錯,竟透着絲絲詭異來。
九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渾身像是浸透在冬日的冰水之中,連骨子裏都透着寒涼。
他不會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長寧要自己為代價,將嵇和永久封印。
他甚至能夠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嵇和已經快要入魔,並且實力也今非昔比,如果這次放過他,後果將不堪設想。
無論從哪方面看,這都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一開始,他也沒有為自己做活下來的打算。
然而,然而......
他無法接受。
他突然不顧一切地向那團光暈衝去,黑白色的光不斷地從兩人的身體中發散出來,人影開始模糊不清,只留光團不斷地縮小。
然而即便如此,不管九霄怎麼努力,都無法靠近那光團一分一毫,它就像一個鋼罩,隔開外界的一切,自成一方天地。
然而這小小的天地很快便與那浩大天地融為一體了,九霄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環抱少年的光團漸漸消散在空氣中,連帶着那個牽掛他所有心神的身影,他卻無能無力,什麼也做不了。
是否存在兩全的辦法沈庭知不知道,但當他看到九霄那急慌到通紅的眼睛之時,他想起了馴龍那日靈曌對他說的那句話,突然就明白了,為何系統說,這具身體的命運早已註定。
「心有所求,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心無偏私。殿下無法擔當大任,並非因為他資質不夠,更因他犯了仙家大忌,他比姬和碰的東西還要危險啊......」
天地間很快便恢復了一片寧靜,微風拂過,捲起地面被摧殘過的落葉,掃平凌亂,一切安然地仿佛方才的激烈狂戰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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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緋色悄然飄落,輕輕地打着旋兒,進入九霄的眼帘,在他死寂的內心中蕩漾出一圈圈漣漪。
他的眼神忍不住隨着這粉色桃瓣飄飛的軌跡而移動,一如當初,他如同被蠱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將目光停留在那緋桃之上,從此再也無法離開。
花瓣如同一隻翻飛的蝴蝶,在風中跌宕旋轉着向前飄去,九霄在後面緊緊相隨,穿過花圃又越過綠林。
九霄心中止不住地激動,他不得不承認,他內心深處的希冀一刻也不曾熄滅過,固然......
固然他心知,一切早已成定局。
花瓣最終還是翩然落地,它停在一處洞口,躲入了一襲藍衫的掩映。
九霄的嘴角尚不及揚起,笑容便凝固在臉上。
那一襲藍衫的少年面上還有些許青澀,他左右張望無果後,低垂着眼眸詢問:「請問你有見過一個長得非常非常......嗯,非常好看的仙人麼?」
「他曾說,若我有朝一日懂得真正的除妖之道,便可來尋他授我成仙之法。」
此人自然是蕭文清,聽說□□的事情之後,他多次找尋沈庭知的屍體無果,心中暗自思量他或許是因着什麼任務才去往凡間。
如今他已經於除妖一道頗有建樹,也知曉自己過去認知上的錯誤,所以此番前來,自是為了實現與沈庭知的約定,也順便探尋當日在舟上一事。
蕭文清此前已經來過不只一次,只是並未見到過他,甚至連旁人也未遇見一個。
好在這次總算碰到了一個,不過,眼前這個人,怎麼......
——看起來怪異的很,怎麼眼神這般奇怪?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
「喂,你都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蕭文清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心中發毛,忍不住縮了縮手,想要將手中的東西收回來。
九霄目不轉睛地望着那朵木雕桃花,眸中微光閃爍,眼眶似是紅了一片,他開口,聲音沙啞:「列晉元靈君,掌縛魔司。」
隨着他一字一句吐出,方才還安靜綻放着木桃花轉眼間竟如飛煙一般,向上空暈開去,讓人想要伸手卻無法握住,只能眼睜睜看着它寸寸消散直至消失。
「喂,你做了什麼手腳?你還我的東西。」
耳邊咋咋呼呼的聲音像是山間遙遠的空茫,在九霄腦海中模糊不清,他仰頭看着雕花的余灰,面前似乎又出現了那人笑意盈盈的面孔。
「我忽悠了一個笨蛋,屆時可要有勞殿下幫我應付他,這小子腦子不好使,除妖卻是有一套,你不虧的。」
是啊,的確是個笨蛋,竟然會相信一個木雕能判斷妖的好壞,掛在胸口處,問它不是在問自己的心嗎?
真是笨蛋啊。
笨蛋。
我不要幫手。
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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