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神仙好 19.SR-019

    痛……

    恨……

    劇烈的疼痛與那無邊的恨意。

    方青孤只覺自己好似掉入那熱油之中，煎熬無比，那疼痛，如跗骨之蛆，啃食着他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皮膚，而那狠意，卻又好似那空氣，包裹着他每一寸思想，無論他如何逃，如何躲，都無法從這疼痛和恨意之中逃離出去。

    恍惚間，好似來到一個寬敞的大廳中，那大廳氣派無比。

    &造萬魔窟，需由一位散仙真人以己身鎮之，老夫亦有此心，奈何老夫歷劫在即，如此，老夫便推薦老夫師弟方幕白，各位可有異議。」

    &

    &

    畫面一閃，一個白面書生雙手並腳，艱難爬上不麓山，十指皸裂，鮮血淋漓，雙目圓瞪，兩行血淚潸然而下，捧着那破爛洞府內的十方玉佩哭的像個孩子。

    只見他時而痛哭流涕，時而仰天大笑，終究平靜下來，將那十方佩深埋地下，種下一顆種子，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眼前一花，畫面再次換過，只見一白衣飄飄女仙，從空中墜落，被那白面書生所救，白面書生瘋瘋傻傻，卻偏偏入了那女仙的心，無論書生如何將女仙推開，那女仙都任勞任怨。

    終有一日，書生瘋瘋癲癲跑進一間屋子。

    &素，語素，我有一事相求，你可願助我。」

    女仙眸中帶着哀傷：「方郎所求，妾敢不依？」

    &素，你果真對我極好。」

    眼前再次被那灰色混沌遮住，也不過一息之間，方青孤只覺無數悲喜湧上心頭，那白面書生面容熟悉，與自己有幾分相像，卻又比自己老上許多，頭髮皆已花白幾分，看似垂垂老矣。

    混沌散去，一孤墳旁邊，那位白衣女仙，腹部高聳，神形枯瘦，雙目無神，兩手急切的扒着墳上的灰土，一身磅礴靈力已然消弭殆盡，十指指尖潰爛，已然看不出當初謫仙模樣。

    空中寶光熠熠，數十修士手執法寶。

    &素仙子，你乃真仙，怎可孕育魔頭之子。」

    &要抵抗，快快受死方是正道。」

    那女仙好似未曾聽見一般，終將那墳頭扒開，薄皮棺材內里一具枯骨，只有那身衣物還似眼熟，女仙悲戚萬分，不願相信眼前一切。

    悲鳴一聲，那聲悲鳴，似九天玄音，將那數十修士震盪落地。

    真仙之威，哪怕已然末路，也不是小小修士所能抵抗，修士們皆口吐鮮血，真元震盪，紫府搖搖欲墜，女仙抬頭看向那天邊迅速趕來的數十道金色火光，慘然一笑。

    只見那女仙指甲陡然變長，毫不留情撕開腹部衣物，露出一個渾圓的肚子來，雙手挖開自己的肚皮，緩緩的從中抱出一個嬰孩。

    嬰孩問世，天空陰雲密佈，雷霆轟鳴，紫雲攏聚，雷劫將至。

    一剛出生嬰孩，竟引雷劫，數十修士心中驚恐不已，竟無一得以起身。

    空中落下數十金色鳳鳥，皆化作人形，有男有女，只見其中一個伸手欲接嬰孩，女仙不允，一道仙印打入嬰孩體內，方才鬆手。

    女仙瘋癲痴笑：「方郎，語素且來陪你，那魔子，我已打下仙印，保你方氏血脈不斷，永世長存，哈哈哈哈——」

    悽厲的笑聲伴隨着女仙爬進薄皮棺木，灰土覆蓋而慢慢消失，鳳鳥面色陰沉，顯然不悅，懷中嬰孩此刻緩緩睜開雙目。

    赤色瞳孔，一雙火苗灼灼燃燒，目中情緒萬分，不似初生。

    方青孤只覺心中一緊，嬰孩的眼睛，與那赤霄雙目，如此相似。

    可赤霄方才幾歲，語素真仙已然隕落萬載，心中又覺得不可能，可那疑惑，卻是深深埋在了心底，繼續凝神看去，只見又是一團灰色混沌，片刻之後，再次散開。

    好似時間有回到從前，那白面書生未死，可依舊瘋癲狼狽。

    手中又是一個嬰孩，放在那農戶之中，嬰孩肩膀，大大的一個方字，印在上面。

    &方子鶴命中無父，無母，無妻，無子。」

    &氏門楣，從輝煌至末路，我心中之恨，一恨老天不公，二恨仙宗欺人，三恨自身無能。」

    &子孫之中有能人，勿忘家恨，勿忘族恥。」

    &中至寶，勤加修煉，踏長生之途，莫受外力引誘，待來日……」

    &來日登仙，定要踏碎那劍幽仙門。」

    冥冥有感，盤膝落座，凝神靜氣，只見那盈綠色面板北冥劍氣之下，所有秘籍殘頁被迅速點亮，下面修為值也迅速增長，靈力瘋狂擠壓，靈魂中的疼痛還未散去，身體內的疼痛再次襲來，只是這次，卻好似有一股溫暖之意包裹住自己，幫助他緩解疼痛。

    是赤霄。

    這股溫暖之意太過熟悉，想起剛剛看見的畫面，再與這溫暖之意一比。

    一股淚意，不由自主湧上心頭。

    方子鶴，語素……

    恨……

    太很……

    從未有如此一刻，那迫切想要變強的心理，方青孤只覺心中恨意翻滾，方子鶴臨死之前說的話，那流着血淚的空洞眼眶，語素仙子撕開肚皮的決絕，都讓他心裏的恨意不停的加深。

    這就是方家。

    這就是於睿第一僕從的方家，明明修習頂級功法，卻沒落至此。

    誰之過錯，是方幕白？還是方子鶴，還是那於睿。

    都不是，是人的貪婪，是人的野望，是人的嫉妒，是人的惡意。

    一切癥結皆在於『人』這個字，無論修仙，修佛，修體，未得大道前，終究還是一個人。

    陡然想起何換水的一句話。

    人，就得認命。

    方青孤咬咬牙，將淚意逼進去，雙目猛然一睜，抬頭看向那案台。

    他不認命，無論何時，他方青孤對於命運只有一個態度。

    那便是不認。

    猛然起身，案台上不知何時出現三炷香，方青孤也不疑惑，執起香，突然一團小火飄飄忽忽而來，香被點燃，火有消失，方青孤看看手指燃火的赤霄，轉身便將香插入香爐。

    恭恭敬敬的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氏族人青孤，秉持先賢遺命，定努力修行，踏仙途，為方氏正名，踏碎劍幽仙宗。」

    口氣恭敬且狂妄。

    方青孤不用回頭也知道，那赤霄定然是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此刻，他已不顧不得那般了，血脈傳承，血脈遺命，已然佔據了他的全幅心神。

    頭輕輕的磕在蒲團之上，只感覺一股玄妙之意襲來。

    那股玄妙之意包含了太多。

    方氏血脈的醇厚，方氏先賢對北冥劍氣的領悟感想，皆不顧一切的湧來。

    眼前漸漸昏暗，本就因為神魂疼痛而虛弱不堪的方青孤再也無法抵抗的倒了下去。

    合目之前，那雙熟悉的，火苗跳躍的赤瞳出現在眼帘。

    中間情緒不清，方青孤感覺自己好似看錯，那情緒怎麼那般像那關心。

    不作他想，也無力繼續，便沉寂在那無邊黑暗之中。

    赤霄目色微沉，臉色也有些蒼白，顯然也從中得到些什麼，可他到底神魂強大，不似方青孤那般脆弱，心中定然，將這案台和蒲團收入戒中。

    化成一團火焰，將方青孤一卷，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武雲仙宗內門，有一光禿禿無草無木山頭，熔岩終年流淌不息，熱浪奔奔，不是那火屬性弟子，到此處只覺心神悶悶，再往裏走，便更覺的胸悶難受。

    只見這山頭頂端，為數不多的五個洞府其中一個，以晶石為門，打下無數道禁制，好似在閉關，洞府之內，清涼之意襲來，有一石床，床上躺着一位小小少年。

    只見那少年翩翩，身形卻不甚壯碩，面容白皙，好似那人間書生。

    而另一蒲團之上，坐着另一少年，面容妍麗卻表情冷漠，一雙赤目中火光灼灼，手中玩弄兩朵異火，竟不知在想些什麼。

    &床上少年嚶嚀一聲，似有轉醒之意，蒲團上的少年眼神一動，卻是沒半分動作。

    半晌後，床上少年緩緩睜開眼睛。

    方青孤眯着眼睛，看着上方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這裏是哪裏……

    心中有些疑惑，卻對這裏有着熟悉之感，他還記得，之前還在那秘境傳承之地，昏厥之後現在是在哪裏，難道還在那傳承之地？

    猛然起身，想要坐起，卻被一雙手按住肩膀，又按回了床上。

    &身體未好，還是躺着休息吧。」赤霄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中間情緒淡淡，也不見焦急。

    方青孤一把抓住赤霄手腕，此刻也不顧其他：「我們可還在那秘境之中。」

    &聲，我們已然出來，以後莫再提秘境之事。」赤霄淡淡開口，一點不似那恐懼模樣。

    已然出來？

    方青孤一愣，伸手摸了摸額頭，又搓了搓眼睛，眼前還是這般景象：「我們此刻在哪裏？」

    &炬峰洞府之內。」赤霄將方青孤自虐的手拿開，又將被他揉亂的髮絲理順。

    怪不得這景色又熟悉又陌生，原來是神炬峰赤霄的洞府。

    腦海中昏昏沉沉，方青孤只覺睜眼越來越費力。

    &面有人動了禁制，你先閉目休息，其他的事以後再說。」赤霄將方青孤在秘境中用的那把黑劍放在方青孤身邊：「劍再此，你且安心睡吧。」

    方青孤手摸上劍柄，這才心神一松，緩緩睡去。

    赤霄起身，縮地成寸，已然來到洞府大廳，只見一男子隨意落座在軟塌之上，臉上帶笑，頗有些玩世不恭，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盒朝他扔去。

    &白骨。」

    男子也不矯情，也從懷中掏出一個火紅色玉盒，扔給赤霄。

    &萬載的鳳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