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旋轉中的天體的重力崩壞,黑洞才得以形成,我們假設在正在旋轉着的黑洞的附近,光朝四面八方射出來,於是光因為重力而被拉向內部的同時,也會因為黑洞拉扯着周圍的時空而在黑洞旋轉的方向受到拉扯,因此即使光本身打算朝向黑洞中心筆直地飛進去,仍然會不知什麼時候就遠離了中心……」
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物理科學學院的一間報告廳里,此時,周晨正在進行自己的碩士研究生論文答辯,下方坐着的是答辯委員會的評委和一些與他一樣都是參與本次答辯的研究生。
作為天體物理學方向的研究生,周晨自小喜愛天文,大學選的是物理專業,臨近畢業時努力攻讀了《經典電動力學》和《天體物理學》中的輻射機制和實測天體物理相關知識後,毅然決然報考了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下設的學術型碩士研究生並成功入圍。
天體物理學在中國是一門冷僻的學科,雖然國內亦不乏在這方面有所建樹的專家學者,但由於畢業後工作面的狹窄以及學科本身對專業知識的極強要求,導致即便是在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內,每年招錄的學生數量用一個巴掌都可以數的過來。
講台上面,周晨一邊展示ppt,一邊依照準備好的腹稿熟練地介紹着自己的畢業課題研究,整個過程不卑不亢,有理有據,顯得極為自信。
底下的諸多師生似乎也被台上這位年青人所帶動,都聚精會神地聽着,不時對重點部分做一下筆記。
眨眼二十幾分鐘的ppt展示結束了,周晨又按部就班開始作結束語和致謝,待他陳述完畢,整個報告廳這才響起了小聲的議論,答辯委員會的評委正在對他的答辯情況進行交流。
按照固定流程,接下來是提問環節,不過顯然評委們的交流還沒有結束。
這時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抬頭沖他微笑了下,示意自己有問題要問。
這位是中科院研究生院裏的老資格教授,同時也是物理科學學院的副院長、天體物理學方面的權威——梁致遠教授。
別看梁致遠教授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一般梁致遠教授在畢業生的答辯過程中是不會問問題的,而一旦感興趣了,問出來的問題絕對是答辯者的災難。
因此當看到梁教授這時笑眯眯的模樣,所有人都停止了交流,將目光投向了台上的周晨,在期待着梁教授會問出怎樣問題的同時,也不由為周晨捏了把汗。
梁教授道:「聽完你這篇關於黑洞的報告,我心裏有一種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感觸,總體而言你這篇報告是很有質量的,不過我現在有一個疑惑,希望你可以為我解答一下。」
來了!
所有人聚精會神起來。
「眾所周知,旋轉的黑洞也叫作克爾黑洞,它具有不重合的兩個視界和兩個無限紅移面,按照彭羅斯推論,能量較低的粒子在穿入能層後會從能層中獲得能量,從而穿出能層時有很高的能量,如此反覆操作這個過程,粒子就會攝取黑洞的能量從而使能層變薄,因為這些能量都是黑洞的轉動動能,因此在能層變薄後黑洞轉動的動能也會減少。等到能層消失時,克爾黑洞就會退化成不旋轉的史瓦西黑洞,這時粒子就不能繼續從黑洞中提取能量了。」
「那麼我們反過來想,如果黑洞的旋轉速度是越來越快的,那麼它的內外兩個視界就有可能合二為一,此時這個黑洞成為極端克爾黑洞,如果速度再快一點,視界就會消失,克爾黑洞的奇環就裸露在了外面,要知道這與彭羅斯的宇宙監督假設是矛盾的。那麼你該怎麼解釋這個問題,是極端克爾黑洞的假設錯了,還是彭羅斯的宇宙監督假設錯了?」
聽完梁教授的問題,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已經稱得上刁鑽了,是極端的克爾黑洞假設錯了?還是彭羅斯的宇宙監督假設錯了?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現在區區一個「待畢業的碩士研究生」身份的周晨可以置喙的。
天體物理學,尤其是涉及到黑洞、宇宙起源這等能引發思考的領域,絕不僅僅是「科學」一詞所能涵蓋的了,它屬於哲學的範疇,既然是哲學,那就誰也無法證明對方是錯的,因為根本就沒有證明的手段。
梁教授的問題有些大,有些故意為難的意思,但同時大家又都知道,無論周晨給出的答案是什麼,他都能順利通過這次畢業答辯,僅僅是因為周晨的論文質量已經達到了讓梁教授提問的程度。
況且梁教授提出的問題本身就沒有正確答案,他考察的只是周晨的反應而已。
只見周晨細細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好像找到答案了。
「剛才梁教授問我是極端的克爾黑洞假設錯了,還是彭羅斯的宇宙監督假設錯了,我的回答是——其實極端的克爾黑洞假設和宇宙監督假設都沒錯,因為我認為極端克爾黑洞的轉速並不能無休止地增加,它有一個前提,當轉速增加到一定程度就不會再增加,因此視界不會消失,奇環也不會裸露到外面……」
他深吸一口氣,同樣面帶笑容地回答。
說完視線掃視下方,發現底下的眾人有不少都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這樣的回答興許像是在詭辯,但研究未知事物時就是這樣,不在於你的答案正不正確,而是在於你能否提出一個個假設,然後再一點一點地去驗證它。
周晨很直截了當地拋出了自己的觀點,這樣的回答已經達到了梁教授的要求,於是他點了點頭。
接下來答辯委員會的其他專家導師也各自問了問題,他們的問題就要比梁教授簡單許多,講台上周晨顯得更加遊刃有餘,一一為他們做了回答。
最後在掌聲中周晨結束了自己的碩士研究生畢業答辯,成功取得了畢業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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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晨,你小子可以啊,面對梁教授的提問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兄弟敬你是條漢子!」
出了報告大廳,與周晨一起進行答辯的李開岩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周晨笑了笑,這李開岩多半是在敬佩自己「信口開河」的能力,一個極端克爾黑洞假設,一個宇宙監督假設,自己一句話便給極端克爾黑洞套了一個鐵箍,還是在一堆專家面前做出這個壯舉的,着實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魄。
李開岩也是天體物理學的研究生,主修的是射電天文學,自然畏懼梁教授這等業界大佬的提問,這時候他並不認為周晨剛才在台上說的是真理,心中也只當那是周晨信口應付評委的措辭而已。
「不過他又如何知道,其實我說的那些都不是信口開河呢!」
周晨心中嘆了口氣,頂着初夏漸漸火辣起來的陽光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對了,現在都畢業了,你有什麼打算沒有?是直接工作,還是繼續考博?」
李開岩也是好運,畢業前他的工作就已經有了着落,經導師推薦,李開岩將會到上海天文台的射電望遠鏡監聽部工作,再過幾日就要過去報到了。因此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的步入社會的迷茫與壓力。
「還不清楚。」周晨搖了搖頭回答。
「怎麼能不清楚呢,這可是關乎自己未來人生軌跡的大事!」
李開岩一聽周晨竟然沒有對自己的未來作出規劃,詫異之餘更多的還是一絲不解。
照說以周晨的能力,不管是直接工作還是繼續考博,都有不錯的條件,而其本人也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怎麼會到臨近離校了還無法做出決定?
「小開,你說假如45年後會有外星人來攻打地球,你覺得我們人類有獲勝的希望嗎?」
就在李開岩迷惑的時候,周晨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麼?外星人攻打地球?你沒開玩笑吧。」李開岩愕然看了一眼周晨,大笑着說道:「先不說宇宙中有沒有外星人,就算有,你怎麼知道外星人是來侵略我們的,而不是與我們睦鄰友好的呢?」
「外星人大老遠跑來是為了與我們睦鄰友好?我看開玩笑的是你吧。」
周晨對李開岩的天真感到一絲好笑,似乎在嘲諷李開岩沒有憂患意識。
李開岩臉上掛不住,悻然笑了下道:「那好吧,就算外星人不是和我們睦鄰友好來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宇宙中到底有沒有外星文明還不一定呢!」
「你真這麼認為?」周晨反問道。
生命的起源需要無數的偶然與苛刻的條件,然而宇宙如此浩瀚,僅僅我們生活的銀河系就有超過2000億顆恆星,而到目前為止,人類已觀測到的星系就約有1000億個。如此龐大的數量,能夠孕育出多少偶然?若說不存在外星人,李開岩自己都不信。
距離太陽系最近的恆星是4.22光年之外的比鄰星,但那裏不一定能孕育出生命,要尋找適宜生命存在的星球起碼也要在十幾光年開外。
換言之,如果外星文明真的來到地球,那麼科技程度必然遠在地球科技之上。
「還是那個問題,假設存在外星文明,並且這些外星人會在45年後抵達地球,你會怎麼做?」
周晨看向李開岩,臉上少有的認真。
「我看你是和這個問題槓上了。」
李開岩見周晨一臉嚴肅,遂收起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如果真有外星文明來到地球,並且打算侵略我們,那我們肯定打不過,但打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嗎?」
李開岩忽然意氣風發道:「不是還有45年時間嗎?如果給我機會,我一定會帶領地球上的所有人類在僅剩不多的時間裏,盡最大的努力發展科技,然後衝出地球,向着茫茫宇宙的深處逃亡!」
這下子周晨終於被逗樂了,李開岩這小子說得霸氣凜然,到頭來卻也只是狼狽逃竄這麼一條路。
不過真到了那個時候,逃離地球,大概是最後的機會了。
「或許星球逃亡,不失為一條出路。」
周晨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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