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仙人 第三十四章 轉折
二人立定不動，對視於淒涼的灰色荒野上。
勒奇奧仔細掃視着魁梧的年青牧師——黑袍、黑錘、黑馬，還有暗金的鎧甲。這是「永恆之主」教會的標誌。
「大騙子！」他強先破口大罵道：「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我還以為都是只會呱呱叫軟腳蛤蟆呢！」說着他抽出了一雙短劍，眼中燃起嗜血的鬥志！對方的實力和裝備遠在他之上。此戰有輸無贏！但即使失敗也不能受人屈辱！壯烈的毀滅不正是瑟烙塔神的教導嗎？他心中祈禱着：「至高的瑟烙塔啊！看看您的僕人為您在人世間作出最後一次獻祭吧！」
對面的牧師發話了：「你們這些瑟烙塔邪神的瘋子，竟敢在永恆之主的牧羊之地膽大妄為！今天我要秉持主的意志將你抓捕回去。快扔下武器，否則主的怒火和詛咒必將降臨到你這個卑微的凡物頭上！」
「哈哈哈哈。」勒奇奧幾乎把腰都笑彎了：「你們這些大騙子蒙誰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教會的底細？你們除了用恐怖的末日流言和誇大其辭的許諾來引誘那些沒頭腦的愚夫愚婦，還能幹什麼？你們能讓高山崩塌嗎？你們能讓風暴肆虐嗎？你們不能！」
他一口氣接着數落道：「你們除了跟那些貴族老爺坑蒙一氣，用所謂神的意志迫使可憐的農夫放棄反抗的意志外，還能做什麼？你們曾經毀滅過文明嗎？你們曾經重塑過山河嗎？沒有！你們除了將用那些來歷不明的錢財收買廉價的人心、賄賂貪得無厭的官吏外，你們還會幹什麼？你們能······」
「住口！住口！」牧師惱羞成怒的大喝道：「你們這些與妖魔勾結，只會破壞和毀滅的瘋子，今天我代表仁慈的永恆主宰徹底淨化你們！」
「哈哈哈哈哈。」勒奇奧好不畏懼的大笑着：「與妖魔勾結？哈哈哈哈哈哈。至高的瑟烙塔神想要毀滅什麼東西的時候還需要與妖魔勾結？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虛偽的傢伙，滿口仁慈大愛、其實滿肚子陰謀和自私！別以為你們那套欺騙無知之輩的說辭能騙得了別人！你以為你們與邪魔勾結，排除異己、買賣靈魂的事情別人都不知道嗎？」
「住口！！」憤怒的牧師急速念動幾個咒音，朝勒奇奧一指。
一股怪異的力量貫進他的雙耳，他又看見牧師嘴唇連動，卻聽不到一絲聲音——他中了「耳聾術」！
他還未有所反應，牧師的第二個魔法接踵而至！
呼的一下，四周一片漆黑，將手貼着臉都看不見五指！那深深的幽黑似乎是將人的靈魂孤立在一個無限的虛無空間中。
但勒奇奧知道這是假象，這個「深幽黑暗術」只能籠罩方圓120尺（約40米）的範圍。他翻身一躍就是30尺遠，只需幾跳就能逃出這個範圍！
咚的一下，地面猛地一震。他雖而耳不能聽，但仗着遊蕩者的能力，他可以憑藉腳步感覺到輕微的震動。現在地面的震動異常急速並越來越猛烈——那個牧師騎着施展了加速術的黑馬已經衝到背後了！
快！大快了！
他深處黑暗術的籠罩中，目不能視，又中了耳聾術。根本無法躲避牧師的高速攻擊。
拼了！他將心一橫，縱身返躍！
呼嘯的狂風與身體猛撞！
骨頭噼啪碎開，五臟破裂。
帕力克縱馬衝出深幽黑暗術的範圍，他有特製的戒指能讓他在黑暗術中正常視物。剛才那一錘結結實實撞在了刺客身上，他完了！
猛地他覺得手中的重錘比平時沉了幾分，回頭一瞥。
那個消瘦的刺客居然用手腳夾住錘子未放！他鼻口間儘是駭人的鮮血，雙目猙獰的暴睜着，但仍未斷氣！
突然他手一揚，一柄短劍化為寒光刺眼射來！
帕力克的頭竭力一偏，短劍劃破了半個耳朵，射了過去。
「去死！」驚怒交加的帕力克一掌到刺客腦門上，「致命傷害術」的力量沖了刺客體內。
勒奇奧像破枕頭般無力的掉在地上，生命急速飛逝。
「至高的瑟烙塔神啊。」他無力的祈禱着：「我已經盡力了。」——恍惚間，神在他的靈魂中歡呼。
他，氣絕身亡。
帕力克轉身下馬，急忙治療自己的傷口。接着走到屍體旁，惡狠狠的罵道：「該死一萬遍的異教徒！竟敢對主的使者如此放肆！真不該殺你！應該把你放在慢火上細細的烤一個上午！讓我聽你美妙的哀嚎和求饒！」
他怒火燒心的用最最惡毒的詞彙大罵個不停，還揮舞着重錘猛烈地揮砸着屍體，將那軀幹砸成滿地的血水和肉泥。要不是需要帶着人頭回去，他早就把那頭顱也踩成爛西瓜了。
哈蒙威爾鎮，男爵的房間內。
帕力克將刺客的頭顱獻上。
原本躺在床上無精打采的老男爵出現了迴光返照式的好精神，他激動的喘氣道：「太好了，太好了。帕力克你的確是個人才，我以前錯怪你了。」
帕力克心中暗喜，卻瞥見旁邊的格林姆露出一絲仇恨的目光。
老男爵身體本就虛弱，現在失血過多，已經快支撐不住了。這會兒他的面色顯出異常的潮紅色，氣喘吁吁的對老管家說道：「去拿紙和筆來。」
筆紙拿來，老男爵抖個不停的手顫顫巍巍的寫下幾句話。剛一寫完，那口氣一松，人便昏迷過去。
帕力克、格林姆、老管家湊上前一看，竟是一份遺囑——我死後，由我的外甥帕力克接管這片領地，繼承男爵的爵位。
格林姆剎那間臉色唰的煞白一片，他強步上前去，想要抓過那張遺囑看個究竟。
猛地，老管家抓起遺囑閃到一旁叫道：「你不能撕了它！」
帕力克也是一驚，生怕遺囑真的被格林姆撕了，連忙一把抓住格林姆。強壯的牧師力大驚人，差點把瘦弱的法師扯倒了。
二人四目僵視對方！
屋裏的氣氛極其凝重。
良久，格林姆用顫抖的語調艱難的說道：「我，我不是要撕它。我是想看個究竟。」
帕力克冷笑道：「不用再看了，剛才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我才是這片領地的繼承人。格林姆大法師。」那個「大」字說得異常彆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格林姆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抖着，猛地大叫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瘋狂的叫喊着：「諸神啊！這是為什麼？！」衝出門去。
「當——當——當——」悠遠的鐘聲在鎮裏響起，這是通知所有人到小廣場上集合的信號。剛被命令返回家中以便於搜捕刺客的人們，不解的走了出來，慢慢向小廣場匯聚。
小廣場上有個一人半高的小平台，領主可以在這裏發表通告、宣佈法令等。現在站在上面的正是這片領地未來的繼承人——帕力克！雖然老男爵只是處於深度昏迷，並被逝世。但他已經無法按捺自己的衝動，立即命人敲響領主小城堡上那個古老的大鐘，召集鎮裏所有人集合。他要宣佈一項重大的命令！
他靜靜的站在平台上，看着人群慢慢的匯聚起來，從稀疏幾個人變成擁擠的大群體、從安靜的張望變成嗡嗡的喧譁。
多麼榮耀的感覺啊！——這些人，他們的身體將被作為領主的我而支配！這些人，他們的靈魂將被作為牧師的我所管轄！身體與心靈都將在歸屬於我的控制。權力與教會的結合是何等的偉大啊！
世俗領主與教會領袖的身份即將集於我一人之上！多美妙的感覺啊！完全不是言語能夠形容的！怪不得那些大主教們紛紛插手世俗的政治、拼命排擠其它教會甚至互相排擠——想一想吧，這裏所有的人即將齊刷刷的伏跪在我的腳下，我的意志將凌駕於他們的身體於心靈之上，成為這片領地的至高主宰！偉大的主啊！這種激動、快樂和無上的榮耀感幾乎使我無法忍受！是的！快樂的無法忍受了！也許唯有主才會有比這更美妙的感覺。那麼我就將獲得僅次於主的快樂。
「呵呵呵呵······」他興奮的無法自制，小聲笑了起來。似乎永恆之主正降下暗金的光芒籠罩了自己，將那神聖的祝福烙在自己的靈魂之中。似乎自己化身為立於威力彭湃的神靈之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十二翼天使，即將統率無數的軍隊去征伐遠方的異教徒國度，將他們的國家化為無限的焦土、將他們的生命化為殷紅的塵泥、將他們的靈魂打入最深的煉獄！將神的大能與自己的榮耀鐫刻在歷史的光輝卷冊之中！
芙立克在一小群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小廣場。現在她已盡獲得了水元素之神依莉奇婭恩賜的二階神術，再加上從東郃子導師那裏學來的一些醫療技術，已經能處理領地內大部分疾病與傷痛，獲得了人們很高的讚譽與支持。只要一出門總會有好奇或熱心的人陪同在一起。當然也有些人是想同她拉好關係，以期獲得更多好處的人。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甚至還想藉此機會用依莉奇婭女神的神典來教化他們。
站在不遠處小平台上的牧師向這邊投來兇狠而冷傲的目光。看來今天又要與他有一番較量了。不過老男爵一直不喜歡他的，為什麼今天他能命人敲響大鐘召集我們？而且旁邊的士兵對他俯首帖耳？看來發生重大事情了。難道老男爵死了？
這個想法讓芙立克自己都吃了一驚，但她還沒來得及向依莉奇婭女神祈禱。上面的牧師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後，開始發話了：「今天我要代表男爵向大家宣佈兩個重大的消息！第一個是，男爵受到了卑劣者的陰謀刺殺，他們的陰謀幾乎得逞。但是仁慈的永恆之主拯救了我們的男爵！刺客的首級已經被我獻給了男爵！」
眾人譁然，小廣場上喧鬧不止。這個消息讓所有的人都非常吃驚，他們不知道是誰會來謀殺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小男爵？不過這個消息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的衝擊，於是八卦的精神自發的出現了，大家開始相互議論和猜測是那個領主的陰謀以及他與男爵之間的利益糾葛。
帕力克非常不滿鎮民們的表現，他們就像是飯後無所事事的大嬸們，聚在一起東扯西拉的打聽人家的私事、傳播離奇的流言。將這種重大的政治事件當成了兒戲，仿佛自己變成了一個流言之源的長舌婦！
於是他大聲宣佈了第二個驚人的消息：「由於我的功績！男爵立下了遺囑，決定在他逝世後，讓我繼承他的爵位！」
眾人徹底譁然了！驚呼的聲音、目瞪口呆的表情、相互間劇烈的爭論一起爆發開來。
帕力克非常滿意這種效果，看着眾人為自己而驚訝、議論乃至爭吵，仿佛是讓一層光輝照亮了自己。他高傲的抬起頭顱，冷眼向下斜視着那個水元素女神的牧師——芙立克。
你和你的神都完了！他喜不自禁的想到：現在我獲得了權力，還會給你立足的機會嗎？你對我暗地裏的羞辱，今天我就要加倍的討回！全能的主是最公義的！
於是他說出了一句更驚人的話：「現在我命令你們！放棄水元素邪神的信仰！投入到唯一的真神——永恆之主的名下！成為她最謙卑的僕人！」
他高聲宣佈道：「否則，就我就要以領主的權力收回你們的田地，並把那些不信主的人趕出這片領地！聽着，我現在就宣佈一條法令——凡是想皈信主的人就必須驅逐一切邪神崇拜者！必須搗毀一切邪神的偶像、祭壇和相關的東西！否則就是不敬主、就是異教徒！所以現在立即拿起你們的工具，搗毀城外的那個水元素邪神的祭壇！立即去做！」
眾人一起驚呼起來。因為這個決定太瘋狂了！他們含怒盯着台上的帕力克，有幾個年輕人幾乎就出聲反對了。但是他們的嘴蠕動了幾下後還是忍住了，因為領主的確有權力把不聽話的人趕出自己的領地！他們雖然極度不滿但也不敢得罪未來的領主。
於是眾人紛紛轉頭看着芙立克，讓她處於漩渦的中心！有人滿懷期望的看着她，希望她有能力出面制止；有人焦慮的看着她，怕她受到迫害；當然也有極少數人幸災樂禍的看着她，看她在另一個神的權力陰影下如何悽慘的收場。
強迫人改變信仰的事兒，倒也並不少見。只不過都是依靠戰爭等非正常的暴力手段來完成的。像這樣明目張胆的使用權力來強迫，的確非常少見。一般情況下，領主為了平衡各方利益，不會太過偏向於某個神祗。即使有所偏向也不會把事情做絕，更不會將其它所有神祗都驅逐出領地。但也沒有任何法律規定不能驅逐！
帕力克越加得意洋洋的看着芙立克：滾吧！異教徒的牧師。滾到荒野里去餵豺狼人吧！你們那些低賤的信仰之配做別人的口糧！唯有至聖唯一的永恆之主才是無上的真神！你們這些邪神信徒們都該綁在火刑架上，讓大火焚燒你們污臭的身軀、讓魔鬼收走你們下賤的靈魂！
他正惡毒的詛咒着，底下那個水元素之神的牧師卻高聲喊道：「我們怎麼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我們要見領主，我們要知道真相！」
帕力克心中冷笑着，臉上卻滿是「謙卑」的微笑。他將台下的老管家喊道台上來，讓他告訴鎮民們當時的情況，並拿出了那份遺囑。
眾人得知真情後，都絕望的看着芙立克。水元素女神對這裏的眷顧依然歷歷在目，他們實在不願放棄。可是他們又的確沒有力量去對抗一個領主的法令。
芙立克顯得異常冷靜，絲毫沒有被眾人的情緒所影響。她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大聲說道：「你現在還沒有權力頒佈任何法令！」
帕力克面色平和，心中卻冷哼道：我沒有？這個老女人腦袋發燒了吧。
卻聽底下的芙立克又大聲說道：「領主的遺囑是，他去世後你才能成為男爵，那時你才有權發佈法令。但現在領主只是昏迷而已，並沒有去世！而且領主曾經將他的權力授予格林姆法師。領主昏迷前並沒有撤銷這道授權，所以現在有權宣佈法令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格林姆法師！你！現在還沒有權力制定和頒佈任何法令！」
眾人滿面都是欣喜之色，！相互間眉開眼笑的大聲慶賀着。有人還小聲歡呼起來。是的，現在權力仍舊在格林姆身上。
形勢急轉直下，帕力克面色鐵青的看着這一切，他深呼吸幾次，極力保持了「謙卑」的表情。然後看似平和的說道：「你說的對，女士。我的確沒有這個權力命令你們，現在。」他語氣重重的放在「現在」一詞上，接着急步的孤身離去。
「什麼？我還是代理領主？」格林姆幸喜若狂的再次詢問老管家，一天之類從希望的天堂墜入絕望的地獄地獄，又從冰冷的地獄回到權力的天堂，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驚心動魄了！太不可思議了！
「是的。」老管家強忍住對這個小法師的厭惡，異常平靜的說；「現在您依然有權行使領主的權力。」他提醒道：「在男爵去世之前！」
格林姆哈哈大笑起來，樂不可支的說道：「那麼我宣佈將帕力克轟出這個鎮子！」
「不行！」老管家冷靜的說：「他是男爵的外甥，除了男爵本人外，其它人是沒有權力隨意驅逐他的。除非有特殊的原因。」
格林姆愣了一下，旋即答道：「當然有特殊原因！我懷疑他要謀害我的叔叔，好早日當上這裏的男爵！所以我要驅逐他！」
「恐怕還是不行。」老管家依然反對：「這只是您自己的想法，事實未必如此。再說士兵們也沒有膽量將一個擁有四階神術的牧師驅逐出城。」
格林姆焦躁的來回踱步，不停的咒罵着：「這個亡八淡！難道就讓他像陰魂一樣呆在這裏？我看到他那幅虛偽的表情就想揍扁他的腦袋！」
老管家心中冷笑：他揍扁你還差不多。不過要是你們二人呆在一個城堡里，確實會有很大的麻煩。讓二人分開，等男爵甦醒再做定奪也不遲。於是開口道：「如果您真的懷疑帕力克牧師有謀害男爵的意思，那麼可以請他搬出這個城堡，並排專人把守城堡和男爵的房間，禁止他出入。」
「好！好！」格林姆大喜過望，連連叫道：「立刻讓他滾出這個城堡！還有馬上命令提韋德斯帶人過來守衛城堡我叔叔的房間！絕對要禁止那個狂妄的傢伙進入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