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見兄長一家人嘀嘀咕咕,他像外人似的被晾在一邊,心裏很不是滋味。
秀英越想越不放心,真要放樂思齊拋頭露面,哪裏還用得着等一年?姑娘家雖然羞澀靦腆,眼睛也是朝高處望的,想必這娃嫌棄自家家裏貧窮,要不,就是像山里姑娘一樣,不願意嫁到這裏,一心盼着嫁到外面去呢。
她本就是山外的人,瞧那通身的氣派,一定不是普通人家,莫不是打着做生意的藉口,要去尋親?
如果說剛救了樂思齊時還想着送她回家,現在秀英卻完全不這麼想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便宜媳婦,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啊。何況又不用花一文錢聘禮,還能得了她的首飾頭面賣錢多蓋一兩間茅屋。
秀英盤算了半天,對樂思齊道:「你要去集上做生意也行,先和我家山子成了親,你們小兩口一起去。」
樂思齊道:「嬸,我們剛才不還說得好好的嗎?你不是說願意讓山子等一年?怎麼說變就變了呢?要是山子等不及,也可以娶別家姑娘嘛。」
早就猜到你是找藉口。秀英一副我早料到了的神情,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你自己看着辦吧。」
堂屋裏,陳西和山子兩人鬥雞眼似的互瞪對方,恨不得把對方吃了。叔侄感情一向平常,這時為了心上人,更連最後一點溫情也消失怠盡了。
話說回來,就算以前感情再好,現在也沒了。不要說山里娶媳婦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有誰家閨女的長相身段為人處事比得上樂思齊?任何村姑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陳西想到要是輸了,以後這個美若天仙的姑娘就得管自己叫叔,那心口的血就滴下來。
山子更是惱怒叔父沒來由橫插一腳,你說你一個當叔的,也好意思跟侄兒搶老婆?
樂思齊踱到堂屋,笑吟吟道:「山子,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山子和陳西同時站了起來。
山子道:「叔,你老人家請坐吧,齊妹妹有話跟我說呢。」
陳西哼了一聲,道:「什麼老人家,我哪裏就老了。」卻也沒有再跟出來。
樂思齊把他帶到茅屋外,日頭照在不遠處綠油油的莊稼上,生機勃勃。
山子見樂思齊眯了眼望着莊稼,半天不吭聲,於是柔聲問:「妹子有什麼話對我說?」想了想,又道:「你不用怕我叔,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麼樣。」
現在麻煩不是你叔,是你媽。樂思齊收回眼睛,笑靨如花道:「你娘跟我說,你急着成親,是不是真的?」
山子雙手連搖,道:「妹子什麼時候願意成親,我們什麼時候拜堂。」
從見樂思齊第一眼起,他就被她的美貌深深震懾了,只覺得山裏的大姑娘小媳婦沒一個比她生得好看,知道她服飾高貴,也沒敢有非分之想。哪知道這麼美的姑娘卻忘了家在哪裏,鄉里親戚又搶着聘為媳婦,他近水樓台先得月,家裏又對她有救命之恩。幾天來,他雖然不敢有什麼表示,干農活時心裏甜甜的,那鋤頭掄起來,分外有力。
這時離樂思齊如此的近,她的氣息撲面而來,更是心如鹿撞,能說一句完整話已不錯了,哪裏還能想到樂思齊為什麼叫他出來問這個。
樂思齊道:「我想着若是你想快點成親,我也斷沒有攔你的道理。我們沒有緣份。」
「沒有沒有。」山子腦中轟的一聲,只覺天快塌了,急道:「沒有的,沒有……」
連着說了幾個「沒有」,沒有什麼,腦子一團漿糊,哪裏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樂思齊道:「那你去跟你娘說,願意一年後再提婚事。」
「好好好,」山子說着,小跑進院,跨進院門便喊:「娘,我們一年後再成親。」
說着,眼睛望向樂思齊,一副討好的神情。
秀英氣得掄起掃把打了過來,道:「你這傻孩子,真真鬼迷了心竅。」
現在的樂思齊,只不過是孤女弱女,處身所在又是人煙稀少的窮山村。只要山子想要,哪天晚上,不悄悄生米煮成熟飯,有誰會理會她願不願意?說什麼成親,還不是太多雙眼睛瞧着,做做表面麼。
山子躲避不及,身上挨了兩下。
陳西已跳了起來,道:「嫂子口口聲聲給我娶媳婦,卻原來一心為侄兒着想。可恨爹娘死得早……」
秀英見他轉身奔公婆牌位而去,忙道:「也得人家姑娘願意。」
一句話提醒了陳西。對啊,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姑娘家點頭才行。要是哥嫂被逼答應,洞房花燭夜新娘不願意,尋死覓活的,有什麼意思?
他生生停住腳步,思忖半晌,到樂思齊面前,兜頭一揖,道:「在下陳西,陳家老二,見過姑娘。」
畢竟在鎮上做夥計,見過世面,定下神來,禮數不缺。
樂思齊還了一禮,一雙妙目睇着他,不知他要做什麼。
陳西一本正經地道:「我家嫂嫂說得對,在下對姑娘傾慕不已,也得姑娘對地下看得過眼,這親事才做得成。聽說姑娘孤身一人在此,沒個方便傳話的,所以在下鬥眼問姑娘一句話,不知姑娘對在下印象如何?」
話說得文縐縐的,聽着好不辛苦。
樂思齊道:「這個,你我初次見面,性情不知,人品不知,哪能妄談印象好壞?」
陳西想了一想,道:「也是。聽說姑娘想去集上做生意?據在下所知,鎮上每三天開集,人流頗多。不過,這裏距鎮上路途遙遠,沒有兩個時辰到不了,若是姑娘來回一趟,一天也就過了,哪能做什麼生意?不如住到鎮上我家裏去,也好有個照應?」
兩個時辰?那就是四個小時啊。
秀英已叫了起來:「娃一個姑娘家,怎能去你那裏住?你一個單身男子……」
自己家這個小叔子可是見過世面的,哪有兒子純樸?這麼漂亮的姑娘去他那裏,不是羊入虎口嗎?想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她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往下想。
陳西義正辭嚴道:「嫂子怎想得如此齷齪?豈不聞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秀英不懂清者濁者是什麼意思,總之讓樂思齊去他那兒住絕對不行。她要去了,哪裏有兒子什麼事?這下子,不是什麼時候成親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成親的問題了。
她據理力爭道:「娃跟山子有婚約。哪有侄兒媳婦去叔父家借住的道理?」
說着,瞪了一眼一直縮在屋角的丈夫。
陳東老實巴交,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兄弟,兩邊為難,只好當縮頭烏龜玩起沉默是金。這時見老婆直使眼色,再不搭話晚上上不了坑,只好含含糊糊道:「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個屁。陳西可不認同婚約的說法:「不是說齊妹妹來這兒之前訂過親麼?怎麼跟侄兒又有婚約?難道一女許兩家不成?但不知是誰人為媒?」
裝,接着裝!秀英咬牙道:「這麼說,兄弟純粹做好事,才讓閨女借住?」
陳西才不會往坑裏跳,道:「難道嫂子忍心讓齊妹妹孤身一人來回在山路上奔波?」
秀英道:「所以,才上他們先成親嘛。成了親,有山子照顧,哪裏就孤身一人了?」
就是不能讓你們成親。陳西冷笑道:「可惜啊,齊妹妹先有婚約了。」
秀英差點氣閉過氣去。
山子搬了小杌子,輕聲對樂思齊道:「站久了腳酸,先坐下再說。」
秀英覺得自己這傻兒子還算沒有傻到姥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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