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政府辦公廳外,一個面容顯得格外焦慮,身着樸素襯衫西褲的中年人正拎着公文包緩步走出來。
此刻正是晚間八/九點的時候,照理說政府辦公廳內已經沒有多少人還在了,可是這位如今擔任y市財政部正部長的男人卻還是勤勤懇懇的加班到了這個時候。
這幾年這位姓錢的部長勢頭一直不錯,聽說私下裏有省委那邊的關照,所以自然在y市也混的越發順利起來。
可是在外人看來順風順水的錢部長心頭卻一直有個抹不開的陰影,而就在他這天如往常一般走進自己的座駕,想讓坐在前頭的司機開車回家時,他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太對勁的氣息。
「好久不見啊,錢先生。」
拖長了的男人聲音顯得很是溫和,疲憊的錢部長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前面的駕駛座便看到了一個時常出現在他噩夢裏的男人,而當下便因此慘白了臉色,這位已經擔任了三年政府重要位置的中年人顫抖着嘴唇,半響才一臉畏懼地開口道,
「沈……沈老闆?你原來沒有死……這……當初你不是……」
「怎麼,你是盼着我死是嗎?」
一聽這錢部長這麼說就冷冷地笑了起來,沈平秋今天照例是打扮的人模狗樣的,看穿衣做派也是一點不減他當初的奢侈造作,而見這三年前還是個因為貪污偷帳被開除的會計的錢部長害怕的連連搖頭的樣子,沈平秋只輕蔑地扯了扯嘴角,接着意味不明地撫弄了自己手指上的扳指道,
「老錢,你可別忘了,當初這個飯碗可是我給你的,你靠着它飛黃騰達成了人上人,如今……是不是該給我點回報了啊?」
「是……沈老闆,您想要什麼!您告訴我!錢某這些年一直沒有忘記您的恩情,只要您開口……」
沒忍住就結結巴巴地大聲喊了起來,錢部長眼見沈平秋的笑容在黑暗的車廂里顯得詭異且陰森,一時間心裏也有些打鼓。
而當若有所思地從後視鏡看了眼這個愚蠢的以為能用金錢就擺脫自己控制的凡人,心思一向狡詐的沈平秋只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原本我以為就你的人品,頂多幾個月就會又因為手腳不乾淨而再次砸了自己的飯碗,誰知道居然還真讓你渾水摸魚的混出了名堂,還有了現在這個地位,只不過你這當初做會計就改不掉的小偷小拿的毛病還是在,就算平時裝的再像回事,這不又讓別人惦記上要拆你的台了嗎……」
一聽他這麼說就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這個神神叨叨的沈平秋居然會這麼了解自己的情況,說到底沒什麼膽氣的錢部長也忍不住有些傻眼。
因為這段時間,他的確正因為挪用了政府的部分狂想而在接受上面調差,這也是他為什麼會加班到這麼晚的原因所在,可是該找的人都找遍了,剛剛他還是接到了上頭他一直巴結着的領導的電話,說是他這次貪污的數目確鑿,真要是定罪恐怕就是直接蹲十年的大牢的命。
這般想着,害怕的臉都白了,這些日子因為這事差點沒愁白了半邊頭髮的錢部長像是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望着沈平秋,接着一臉窩囊樣的便開口道,
「沈老闆……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坐牢,我也不知道那筆賬怎麼會被人給舉報的,我明明上下都已經打點好了,從前遇上大災百來萬的拿也沒事,怎麼這次才二十萬就讓人舉報了呢……我害怕啊沈老闆,求求您救救我吧……」
見他哭的這般悽慘可憐,嘴裏還念念叨叨着些蠢不自知的話,沈平秋這個裝模作樣的人渣便嘲諷地笑了起來,只是事實上往往這樣的人才好受他控制,所以他有時候也不得不強忍着心中的不適來和這些人做買賣。
而在隨意地撇了眼殷切地望着自己的錢部長後,沈平秋只從袖口抽出一塊絲綢手帕遞到他的手裏,接着彎起眉眼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溫言開口道,
「我這次來,自然是來幫你的,三年前我能給你什麼,現在我也能給你什麼,你只要聽我的,照着我的吩咐做,我包你在這件事中全身而退,換個地方再繼續東山再起好不好?」
「好……好,沈老闆你說,你儘管說。」
雙手捧着手帕擦拭着自己的糊了一臉眼淚,錢部長這幅蠢樣擺明了是沈平秋要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了,而見狀也滿意地點了點頭,下意識眯起眼睛的沈平秋只放緩聲音對這個三年前他就步下的棋子微笑着道,
「明天不出意外,上面就會就你挪用市政府今年開發案資金的事找你談話,你只管全部承認下來,不要有一絲隱瞞,事後我自然有讓你逃脫的方法,但是當被問到那些錢款的去向,你一定要說說是省委的鄭駿長期接受你的賄賂,他的妻子蔣芸更是拿過你上百萬的好處費,這才促使你當初拿到了這個部長的位置……而無論事情後續是怎麼樣的,你務必要將這盆髒水潑的徹徹底底,聽見了沒有,錢部長?」
……
「回來了。」
沈平秋緩步走到停在路邊的那輛車的時候,還沒等敲車門便有個帶着笑的聲音主動幫他開了車門。
聞言的沈平秋只面無表情地撇了眼面前的僧苦練,接着也懶得和他開口只抬手拒絕了他的觸碰一副冷漠的樣子坐進車裏,接着略帶嘲諷的哼了一聲。
「你也就成天想點這種不入流的主意了,貪狼那樣的瘋子壓根就不會在乎這些凡人,不然為什麼他到現在都從沒有來看過他們了,這些凡人都只是螻蟻,誰會看在眼裏……」
「會這麼想的是你,不是他,你要是之前真的了解貪狼星,就不會被他收拾的那麼慘了。」
不帶一絲嘲諷純粹只是敘說事實一般地例行評價了一下巨門的智商,見面色漲紅的巨門擰過頭用一副咬牙切齒地表情瞪着自己,一身黑衣,顯得粗狂邪氣的僧苦練當下也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
「我說的不對嗎?你又不喜歡貪狼星,何必了解他那麼多呢,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他的,只可惜到現在還沒有正式見過他。」
「呵,看來你對每個男人都是這麼了解啊,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好一個正經佛門出聲的出家人啊。」
原本只是單純發泄心中被譏嘲的怒火,巨門星自己這麼說完之後又覺得這句話怎麼聽怎麼透着股詭異的酸溜溜的味道,而強行將這種讓他自己都覺得噁心的情緒壓下後,還沒等他再開口,眼神一變的僧苦練便捏着他的下巴又摁着他給了個粗暴下流的吻。
這期間巨門幾次反抗,但是都被僧苦練輕輕化解,而一直到巨門被他折騰的淚水漣漣,只能張着嘴像條斷水的魚一樣面色漲紅的趴在自己腿上喘着粗氣的時候,眼睛亮的和頭狼一樣的僧苦練這才一臉惡意地用舌頭舔了舔他不斷地起伏的鎖骨,又用手臂用力攬住他的腰。
「這渾身上下一股酸味,知道的以為你喜歡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你的老對頭貪狼呢……下次再吃醋記得脫光了抱着我的腰求我兩句再吃,別這麼不明不白的,聽見了沒有老騷/貨。」
「滾!你去死!滾!」
一聽到僧苦練又用這種變態一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破口大罵不止的巨門星便氣的恨不得手撕了這個混賬東西。
而見他真的快發火動怒了,嘴角帶笑的僧苦練也趕緊見好就收,只把這個歹毒狡詐的巨門星給抱在大腿上親了親他的嘴唇,接着語氣曖昧地開口道,
「我死了你怎麼辦,乖一些,咱們的大計可才剛剛開始呢,如今就只等那貪狼星回y市來了,一旦貪狼星的命數星軌被司天鑒算出來,我們便可以找到最好時機一舉將他從三十三重天上打下來,讓他徹徹底底地隕落,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事嗎……」
「一顆星辰的命主……真的可以由司天鑒這樣一個行主算出來?」
略顯遲疑地這般開口問了一句,巨門星本是貪生怕死的小人,眼下見僧苦練特意找了那專門為古代帝王測算天命的司天鑒來幫自己對付貪狼星,他不由得也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命數,而聞言的僧苦練只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接着才壓低着聲音緩緩開口道,
「從前封建王朝時凶星禍國,妖星作孽時,司天鑒便時常出來射殺這些為禍人間的星辰,貪狼星自詡自己是不敗凶星,千年來都如此囂張,我總該讓他知道一下吃虧的滋味……之前他和副星廉貞一直呆在一塊,彼此命數相連倒也難以下手,可簡華一出,廉貞君一定會被留在楊川市,只等三天後的月食之日,讓西洋鏡步下一個局……」
——「再等那狂傲制服的貪狼星被引來了,我自然有辦法將這膽敢傷你的凶星打到……隕落為止。」
……
蔣芸一早起床便如往常一樣先做了早飯又開始澆花,花園裏的木芙蓉如今正是開的正好的時候,雖然都已經三年時間過去了,花期將至時齊齊開放的樣子依舊美的像是一副靜止的油畫一樣美好。
院子裏的那個小池子倒是已經有七八隻鵝了,最大的那隻依舊是咱們的鄭翠花女士,後頭則跟着一隻稍顯瘦弱些的公鵝和一群憨態可掬,也跟着撲騰水的小白鵝。
說起鄭翠花為什麼會當上妻子和母親,還要感謝後來升了官回了趟y市的楊斌先生,因為一直工作忙很少來市里,楊斌知道鄭常山的死訊再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快過去一個多月了。
三十出頭的楊斌當時哭的和個小孩似的,對着翠花哭完,又對着老鄭哭,最後還自己一個人蹲在門口的院子裏哭了一會兒才情緒緩過來,而等作為鄭常山的生前損友看了一下墓地後楊斌到底是眼眶通紅地回溪澗村去了,而他留下的便是一隻他從鎮上帶回來的原本打算給老鄭夫婦燉湯喝的大公鵝。
這隻公鵝最後到底是怎麼作為廚房的燉湯材料被鄭翠花相中的,老鄭夫婦也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隔一禮拜之後平時兇悍的連野狗都敢隨便恁的翠花已經化作了一隻嬌鵝有了自己的心上鵝,沒過幾天兩隻鵝就一起在院子裏的小池子裏紅掌撥清波了。
這般想着,蔣芸望着這一大家子鵝也露出了點柔和的笑容,要不是有這些嘰嘰喳喳的鵝在院子裏鬧騰,這個偌大的,充斥着花朵的院子光他們老兩口住着也實在冷清了點。
而因為是鄭常山在世的時候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件禮物,所以蔣芸一直以來都分外用心地照顧着這些美麗的木芙蓉,只是當她低下頭站在花圃里用手去撫摸了一下這些花朵的花瓣時,蔣芸忽然就聽到了屋子裏傳來的一聲東西摔碎的清脆聲音。
「老鄭?怎麼了?」
面露疑惑地朝着屋子裏問了一句,蔣芸從花圃中走出又朝着屋裏邁開了步,可是還沒等她走進屋,他便聽見原本在安心看報紙吃早點的鄭駿站在客廳里拿着電話怒氣沖沖地大罵道,
「這是哪個無恥之徒向我潑下的髒水!還要這樣侮辱我妻子?我一生自問從不在這種問題上讓組織操心!到我老了卻有人要這樣整我了是嗎!好!那讓他們儘管來!我倒要看看我沒拿別人一分錢賄賂的有什麼好怕的!王八蛋!!」
暴躁地衝着電話里破口大罵着什麼,蔣芸一聽到鄭駿口中所說的那些話,長久以來作為幹部家屬的敏感也讓她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似乎發生了。
只是這些年老鄭在省里一直站的很穩,沒道理在這種節骨眼上又會有人給他找麻煩,而還沒等皺緊着的蔣芸問上一句,臉色難看的老鄭卻轉過頭掛上電話又略顯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估計又是江南派系那邊的人搞的鬼,有個貪污了不少錢的下級幹部死到臨頭了也不知道聽了誰的話偏要給我頭上扣帽子,還故意把你給牽扯了進去,午飯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你現在幫我叫一下車,讓小劉過來送我去省政府一趟……」
「行,你別急,我來聯繫小劉,有事慢慢來不着急,晚飯我等你回來吧,有鴨子湯的。」
點點頭便表情複雜的應下了,蔣芸這麼多年也被這種亂七八糟的磨出了習慣,聽老鄭此刻的口氣還不算太嚴重,便也不隨便多問免得惹得他心煩不安。
而原本還急匆匆出門的老鄭一聽到自己最愛的鴨子湯也略顯遲疑地頓了頓腳步,半響他才不太高興地瞪了那茶几上的電話一眼忍不住在嘴裏小聲的罵了一句。
「每次都偏偏這種時候找上門,神經病,沒事找事……」
見他這老了還貪嘴的要命樣子,看在眼裏的蔣芸也有些無奈,只能找了司機小劉的號碼又帶着點柔和的口氣想麻煩他周末再過來一趟。
而接了電話的小劉聲音卻顯得十分虛弱的樣子,一問之下蔣芸才知道之前就一直有點心臟疾病的小劉司機又住院了。
「夫人,我另外找個單位的司機過去送一下鄭老可以嗎?我現在在醫院,實在對不住……」
「沒事沒事,你身體一直不好,先好好調理一下吧,你這個病都好幾年了吧……不過那個小伙子什麼時候能到呀?這邊老鄭稍微有點着急……」
儘量放緩聲音的蔣芸沒有一絲責怪小劉的意思,而聽了之後也內疚的不行的小劉在咳嗽了一聲也趕緊開口道,
「我剛剛問了下鄧省長的司機,他說他最近帶了個新手,現在正好有空過去,聽說駕駛技術還可以的……您看看怎麼樣?」
「可以的,讓老鄧的人直接過來吧,小劉你好好歇着。」
坐在一邊的老鄭提高嗓子便對着電話里的小劉來了這麼一句,聽見這話的小劉自然是又忍不住感激了一番,而就在老鄭回了樓上換衣服了些東西的功夫,站在客廳的蔣芸卻忽然聽到了一聲門鈴聲。
等她小步地走上前又打開門時,她只看見一個帶着墨鏡,面容顯得蒼白且英俊的陌生年輕男人站在門口,而像是在仔細打量她的面容一般透過墨鏡沉默了幾秒,這個蔣芸總有些奇妙熟悉感的年輕人這才勾起嘴角用一種有些古怪的語調輕輕開口道,
「請問,這裏是……鄭老和蔣夫人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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