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楊川市不到四百公里的y市機場外,人潮湧動。
一身秋款西裝的林橋站在機場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什麼,而半響他便眼見機場裏頭緩緩走出了一個被幾個行政助理簇擁着走出來的瘦削身影。
林橋見狀趕緊便從車內拿了風衣外套出來,見那戴着副金絲眼鏡,面無表情的英俊男人看也不看自己直接便進了車裏,一身裹着寒霜的氣質簡直凍得人腮幫子疼,林橋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而在揮揮手示意那幾個助理不用跟上他們的車,他自己鑽進車裏又看了眼坐在後座一語不發,顯得像是尊不悲不喜的瓷人的陳京墨,想了想還是緩緩開口道,
「國內的事都安排好了,我知道您這幾天肯定要急着回來,所以一直等着……那位的祭日就在這幾天,您看看是不是要去也要探望一下鄭老先生和蔣夫人……」
話音落下,後座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陳京墨冷凝着的面容已經看不出一點外露的情緒了,但是偏偏林橋就是能輕易地察覺到他此刻正在傷心,而儘管三年間林橋每到最近的這幾天都會有些忐忑和不安,可是親眼看着一直到今天陳京墨還沒有從當時的那種幾乎崩潰的心情中走出來,這還是讓他發自內心地有些為陳京墨而感到難過。
「恩。」
沉悶的像是從喉嚨最深處發出來聲音聽上去和之前的陳京墨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曾經親眼見過他最開心的那段時候的林橋卻也知道,那個會和偷偷打聽他自己該送些什麼給自己喜歡的人的陳先生已經心死了。
畢竟這世上最無奈最傷人的事,大概也就是在以為自己依舊得到某件心愛之物之後再以相當慘烈的方式失去了吧?
這般想着,林橋忍不住偷偷地從後視鏡里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陳京墨,內心實在有些難以想像那時候那般傷心欲絕的他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而想到那人雖然已經不在了,卻長長久久的留在陳京墨心裏的人,林橋的心底便輕輕地嘆了口氣。
鄭常山三年前死於一場重大車禍的這件事現在想想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了,三年間足以很多改變很多事,卻恰恰無法撼動他在陳京墨心中留下的位置。
也許是因為到死都沒有理清那個人對自己的感情,也許是因為深刻在心底無法言說的愛/欲,總之儘管那之後陳京墨的眼睛在賈方的後續的治療下最終迎來了完全的康復,可是他的性格卻也一天天的變得越來越沉默,一直惡化到了今天這種和外人交流都有障礙的情況。
雖然表面上他並沒有影響到自己的工作,在決策力和商業敏感度上他依舊是那個讓人欽佩的陳先生,可是只要一旦脫離工作的環境,陳京墨有時候一個人呆着一整天也不會說上一句話。
而除了偶爾會和林橋進行一些的交流,他壓根就拒絕了和任何外人交流的可能性,沒有任何娛樂,沒有任何朋友,沉默且麻木的工作和生活着,就如同一具已經死去了的行屍走肉。
賈方曾經嚴肅警告過林橋,說是如果讓陳京墨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嚴重的憂鬱症,誰也不告訴的選擇無聲死在自己的某處豪宅的家裏。
而面對這種棘手的情況,林橋儘管心裏也是着急的要命,可是只要一面對如一灘湖水般靜止的陳京墨,他就是怎麼也說不出一句,您還是忘了鄭常山,他早就已經死了這樣殘忍的話來。
明明一個成功者應該擁有的一切陳京墨都已經擁有了,無數人羨慕他顯赫的聲譽和享不盡的財富,可是他的心卻始終為一個人的離去而死死的合着。
他既不願意去愛別人,也沒有人願意去愛他。
而對於陳京墨來說,儘管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緩慢且無趣的,可每年最過折磨他的,也莫過於鄭常山祭日的這幾天了。
前面兩年的那兩次,他都一個人去了市裏的公墓呆了很久很久,出來的時候他會去鄭常山的父母家看看他們,然後再陪那對情況比陳京墨好不到哪兒去的老夫婦說上一會兒話。
雖然大部分時候陳京墨都不開口說話,可是看着自己愛人的親人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他就是能感覺到那種心口深處的劇烈疼痛有了一絲短暫的解脫。
因為這點,今年的祭日就快要來之前,林橋還特意去找過鄭駿夫妻倆,他的意思是希望他們能幫着自己勸勸陳京墨,就算他這輩子可能都無法走出鄭常山已經不在了的陰影了,卻也不要將自己的一生都這麼耽誤了,而通情達理,一直以來都親眼目睹了陳京墨精神狀態越來越差的老鄭夫婦也在紅着眼圈之後點點頭應下了。
「陳先生,我在這裏等你,你過去吧。」
林橋停下車相當簡短地說了一句,聞言捧着束香水百合的陳京墨點點頭也就下車去了,而等林橋目送着他緩緩地走進那三年間都沒怎麼變樣的二層小樓,一時間倒也懷念起某位如果還活着,恐怕早就和自己老闆百年好合,雙宿雙飛的鄭先生了。
「京墨,你來了啊。」
從屋子裏頭給陳京墨開門的是蔣芸,她看上去比幾年前瘦了些,也明顯老了些,雖然還是那副溫柔嫻靜溫聲細語的樣子,但是眼角的皺紋卻像是綻開的花蕊一般明顯多了不少。
距離上次陳京墨見她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此刻看見她陳京墨也在眼神稍顯柔軟地點點頭,只是他還是無法真正的開口用聲音去表達自己的情緒,而眼見他這幅清瘦憂鬱的樣子,蔣芸的眼神微微地閃了閃,卻還是淺笑着將他迎進了家門。
「真是謝謝你的花了……老鄭最近省里工作忙,估計要明天早上才能回來……唉,他快要退休了,但是那顆心還是掛在工作上面不肯放……要是從前,至少他還有個接他的班的……」
原本只是想說些家常話緩和下氣氛,可是說着說着蔣芸的臉色就忽然變了,她有些尷尬地看了眼面前的陳京墨,見他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花茶也不說話心裏便是一軟。
而半響蔣芸忽然紅了眼睛,在用自己佈滿皺紋的手掌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拍了拍陳京墨冰涼的手背,顫抖着聲音開口道,
「我知道我說這個話不合適……畢竟我並不是……不是常山的親生母親,可是京墨,你這樣苛責自己,這對你自己是不公平的……你以後的路還很長,你應該去找一個人好好陪着你,而不是一輩子就這麼守着常山,畢竟,你才三十一歲啊,你往後該怎麼辦呢,難道就這麼永遠的等着嗎?可是常山他……他已經不在了啊……」
這話說着蔣芸就掉起了眼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死去的常山而哭,還是為面前這個雖然還活着卻好像已經失去了一切的可憐孩子而哭。
而抬起眼睛神情平淡地看了看面前哭的傷心的蔣芸,陳京墨金絲眼鏡後的那雙黑色眼睛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了,因為他只是溫柔且細心地用掏出了手帕遞給了蔣芸,又用一種安靜到讓人傷心的眼神陪着蔣芸安慰了她好一會兒。
而一直到蔣芸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一些,這個一臉疲憊悲痛的老太太這才握緊他冰涼的手掌不死心地問了他一句。
「京墨,答應我,忘掉常山,去過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安靜的氣氛中,陳京墨半響也沒有開口說話,他干啞的嗓子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過聲音了,此刻這種嚴重影響正常情緒的情況下更是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但是眼看着蔣芸這樣哀求的眼神,他最終卻還是低垂下眼睛,用一種極為緩慢的姿態搖了搖自己的頭。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忘不掉他。】
陳京墨無聲的拒絕讓蔣芸再沒有對他說出一句勸告的話,事實上面對這樣的陳京墨,沒有一個人會忍心去勸說他忘掉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而等一個小時後,林橋眼看着陳京墨一個人走出來時,光是看他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的神色,林橋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又一次失敗了。
「那我們現在就開車去公墓吧,陳先生?明天之後您就要出發去楊川市了,新項目啟動之後您需要在那裏停留一段時間,唉,這次可又要忙活好一陣子……」
強打起精神的林橋笑着選擇用自己絮絮叨叨的聲音去掩蓋此刻車裏讓人窒悶的氣氛,一言不發的陳京墨依舊無法給他任何的回應。
而在林橋所看不到的地方,打從剛剛起陳京墨的手掌便一直緊握着,而當那青白的皮膚下隱約有血痕滲透出來後,面無表情的陳京墨這才抬起頭沖林橋緩緩地點了點頭。
【走吧,我想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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