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你先讓他做着,別着急啊……」
那叫毛子的小工在一旁見梁生這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有些莫名的期待,可眼瞧面前這老廚子叫叫嚷嚷的沒完,他有些無奈地皺了皺眉,接着忙拉住老頭的胳膊,低聲安撫道,
&他出了洋相,咱們再制他!您這會兒就稍安勿躁行嗎?咱們到底還指望着他呢……」
老頭一聽這話,臉上頓時也有些害臊,低着頭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他也不叫嚷了,只隨眾人看着梁生一步步將桌上那些食材一點點地處理出來,做出一道道精緻的飯菜。而另一邊,梁生剛將手邊那些鴨蛋中的蛋白倒出來,只留了被敲開一個小洞的鴨蛋殼和裏面還完整的蛋黃,手邊燒水的鍋中就發出了魚類撲水的聲音。
聞言抬手揭開鍋蓋,那鍋里的黃顙魚早就被熱水燙的不得安生,掙扎着要跳出鍋來。梁生見狀眉毛一動,將那十二塊改刀過的豆腐貼在鍋沿邊,沾了水的的豆腐牢牢黏在鍋邊,更神奇的是,那些原本就被熱水燙的無處可去的黃顙魚一碰到那冰涼的豆腐,竟像是見到什麼人間天堂一般一頭鑽進了豆腐里,只留了條魚尾巴在外面,沒一會兒便被豆腐里密實的空間給活生生蒙死在了裏面。
&這還真是金蛟撞破了天呢……你還真有一手!」
一旁的毛子一見這景象就忍不住鼓起了掌,眼瞧着梁生將那十二尾鑽了黃顙魚的豆腐重新下鍋煎黃煎熟,再將那裹了魚肉的豆腐剝離下來,只留了一副魚的骨架和內臟,最後用高湯勾芡澆上那沒了內臟和骨架的魚豆腐,轉眼變成了一旁從外觀看上去和張主廚做的一模一樣的金蛟破天。
&伙子,了不起!這簡直就是以假亂真啊,我倒要來嘗嘗味道啊……哈哈……」
大聲叫喚了一句,旁邊有個體格健壯的大鬍子廚師看着梁生低頭地繼續做着其他的菜,趁所有人不注意拿起一邊的試吃筷從盤子裏夾了一條魚豆腐就塞進了嘴裏,毛子見狀本想攔住這饞嘴的廚子,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那廚子將那一整條魚塞進嘴裏,剛嚼了一下就睜大了眼睛,在嘴裏細細地咂摸了好一會兒,這大鬍子才意猶未盡地咂咂嘴,沖梁生豎起大拇指道,
&手藝……真了不得啊!和張主廚做出來的一模一樣!不對!我覺得還好吃三分!不!五分!」
嘴裏這麼細細咀嚼着,陳鬍子越說越起勁,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微妙,如果說開始入口的時候他是覺得這菜是得了那張師傅的精髓,現在卻覺得在這湯汁調味上這小子明顯更甚一籌。
說起來他在這張師傅底下做了這麼多年下手了,雖然眼瞧着自己這手藝永遠差那麼點意思,卻也一直不太服氣那聲名在外的張師傅,這有一個原因就是張師傅做菜不知道怎麼回事,鮮香足夠,卻鮮的有些扎舌,剛吃兩口還覺得鮮美勾人,多嘗幾口便覺得舌苔底下都被刺傷般的難受。這做一行的哪個不是有副刁鑽的舌頭,陳鬍子憋了這麼多年可算是把這實話說出口了,畢竟這有對比才有發現,要不是梁生這一手露的,他還真不知道這魚鮮里算下乘,本身土腥味很重的昂公魚居然會有這麼自然甘甜的肉鮮味,而他正這麼陶醉地咽下這口魚肉時,邊上的毛子就忍無可忍地喊了起來。
&鬍子!這是客人的菜!你是嘴饞饞瘋了吧!趕緊給我走開!!」
說着從桌上端起那盤金蛟破天,毛子滿頭大汗地眼看着擺盤缺了一角,怎麼看怎麼怪異的菜,只覺得自己後背的冷汗都滲了出來。而就在這關鍵時刻,一邊的梁生卻是一笑,用菜刀在掌心片了一朵小巧細緻的豆腐花,輕輕地放在了那空出一塊的盤子角上,他挑了挑眉,對已然呆住的毛子輕輕道,
&給我十分鐘,馬上菜就上齊……這下你們可算信我了吧?」
聞言沉默下來,視線下意識的落在面前的盤子上,只見金燦燦的魚豆腐披着一層龍鱗一般發亮一般的湯汁,魚肉緊實細嫩,不腥不膩,包裹在柔滑的豆腐中,光用眼睛都能琢磨出其中綿滑鮮美的湯汁。
除了張主廚,整個l市,就算是特級廚師都未必能做出這道完整的金蛟破天。
毛子愣愣地想着,對於面前這個看上去像個小流氓的青年的忽然就有些琢磨不透了。正這麼想着,外間的服務生小李又來催了一回菜,毛子這下猛地回了神,拍了下腦門,趕緊端着盤子讓服務生送到了二樓的頂級包廂。
而在酒店的二樓包廂內,此刻正上演着一幕對於對於大多數尋常百姓而言,都有些遙遠的畫面。
&叔叔,好久沒見了啊?」
仰靠在舒適的軟椅上,邪笑着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五官深刻,皮膚黝黑,一身棕色夾克的粗狂男人說着將身邊手下遞過來的捲煙夾在指尖點燃,在一片煙霧繚繞中,沖面前臉白的像紙的中年男人輕輕開口道,
&說您攥着大侄子我不少把柄鐵了心要讓我死是不是?這風水輪流轉,你看我這不還好好的嗎?這兵家勝敗本是常事,你上趕着去市里檢舉我就不大光彩了是吧?大侄子我現在不大高興,我這孩子打小脾氣就不好您也知道……」
&快和我說說,您想怎麼死?」
這話一說出口,坐在他對面的那中年人的臉瞬間便煞白了下來,哆嗦着手好不容易維持住鎮定,那中年人一邊從金利來西服的口袋裏取出一塊方巾擦了擦汗濕的額頭,一邊抖着聲音故作硬氣地開口道,
&崢嘯!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好歹還是y市的半邊天!!要怪罪也該是你爸你爺爺他親自過來,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兔崽子在這兒沖我吆五喝六的!你他媽也配!」
&我不配?」
聞言挑起了深刻的眉目,氣質凶戾,身材高大的男人說着從皮夾克的口袋裏掏出一把通體烏黑的77式手/槍,手腕靈活地一轉,利落上膛,轉眼便將那黑洞洞的槍口準確地對準那中年男人的額頭。
&它配嗎?」
&救命——啊!救命!」
被嚇得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那驚慌失措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就要站起,沒走個幾步就自己摔倒在地上,捂着腦袋連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不信,他真不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小子會真的掏出一把槍來指着自己,就算他是劉元磊的兒子……他怎麼敢!
&人是犯法的!我要去揭發你!你這個該死的黑社會!你以為你隨便找了個替罪羊去頂殺人罪就可以把這事蓋過去嗎!!你和你**的爸爸爺爺都要死!你們給我等着……等着!」
&子十幾歲就被我家老爺子扔進軍營!沒讀過多少書,半文盲一個!活到這麼大,只明白一個道理!誰在我面前嘰歪,我就開了他的瓢!」
見那中年人一副嚇得要厥過去的慫樣,劉崢嘯咧嘴就是一樂,白森森的一口牙襯着他黝黑的皮膚,看上去就煞氣十足,更別說他把那嚇人的槍眼在那中年人身上來回移動的惡劣情形了。
&程,您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打出一身窟窿眼?」
&唔!你敢——劉崢嘯!」
被劉崢嘯的手下狠狠地摁在地上用力地踹了幾腳,只敢用驚慌夾雜着恐懼的眼神瞪着坐在桌邊的劉崢嘯,他用盡力氣剛要將嘴裏的什麼話大喊出口,一陣規律的敲門聲卻從包房外傳來,緊接着服務生有些拘謹的詢問聲便傳進了包廂內每個人的耳朵。
&先生,菜好了,現在要送進來嗎?」
&什麼玩意兒?」
不耐煩地着往自己純金的腕錶上掃了一眼時間,完全忘了自己點過什麼菜的劉崢嘯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在進來的時候自己似乎真的點了幾道招牌菜。
雖然心裏挺不想理會門口的服務生,可是這飯店到底是公共場合,劉崢嘯也不好直接把這人給在這兒宰了,現在劉家早就是他做主了,老程鬧出來的么蛾子也夠他送他上青天了,可是想到自己如今呆的這是誰的店,劉崢嘯就收了手。
這飯店是他發小瞿朝開的,瞿朝這瘸子打小記仇的很,雖說和他關係好但是很多事關劉家因私的事他都儘量不扯瞿朝下水。畢竟瞿朝家是正經做生意的,和他們家情況不一樣,他這人心眼黑,性子狠,但是卻獨獨把這瘸子當個知己朋友,這一是因為多年的交情,二是因為劉崢嘯自己欠了他筆債,而這般想着,他也就失了繼續逗弄的心思,朝那倆個摁着程書記的肩膀的手下打了個手勢,淡淡開口道,
&來吧。」
保鏢揚聲朝外面喊了一聲,劉崢嘯順手將手中的槍往自己面前的餐碟里一丟,用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已經被按坐回自己對面,此時正在大口地喘着粗氣的程書記,冷冷道,
&好吃吧,老程,這說不定是你最後一頓了。」
嘴裏叼了煙,低頭借着手下遞上來的火點燃,劉崢嘯猛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出煙霧,透過白色的煙霧看着女服務員戰戰兢兢地將八道精緻的菜餚擺上桌,先是拿筷子沾了點湯汁嘗了口,嘴角卻不知不覺地翹了起來。
&沈,今天這菜是誰做的?」
&劉少,什什…>
小沈一聽這話手就是一抖,心裏明白這位大少爺怕是看出了什麼端倪,可他一個小員工也不敢貿然回答,只好故意裝瘋賣傻地又反問了一句。
&知道啊,我們做服務生的又不在後廚幫忙,哈>
&你少給我裝。張老頭給我爺爺家做了二十年的菜,他那幾道破菜是什麼味道我用鼻子一聞就能聞出來。」
手指上夾着煙,順手在倒滿紅酒的高腳杯沿敲了敲煙灰,劉崢嘯勾嘴一笑,匪氣十足,懶懶地開腔道,
&我把做這桌菜的廚子趕緊叫來,老子倒要看看是什麼人物。」
乾淨,好看。
梁生從外面一走進來的時候,正在抽着煙的劉崢嘯的腦子就下意識地閃過了這兩個詞。
一身普通的雪白廚師服,黑色的劉海似乎是為了做飯的時候衛生,特意用兩個細夾子夾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細膩好看的五官。第一看上去,這男的長得其實也說不上有多特別,可是冥冥之中就和中了邪一樣,當劉崢嘯的眼睛不自覺地掃過梁生乾巴巴的身段和那鼻尖上的小黑痣,他的心口還是猛地就跳了一下。
被服務生領着一走進包廂,梁生懶洋洋地一抬頭,視線便對上坐在桌邊那男人的眼睛,緊接着,他的腦海中立刻響起了系統清脆的提示音。
降妖除魔?
聞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梁生不知道這個支線劇情和自己原本的改造任務到底有什麼關係,而更令他感到詭異的是,那個把他叫過來的男人盯着他的眼神似乎越來越滲人了……
&廚子,這都是你做的?」
輕咳了一聲,隨手從擺在自己面前的盤子裏取出一隻蒸的發青的如意發財蛋,劉崢嘯眯眼看着這隻被糯米,肉糜,香菇填塞,內里裹着嫩嫩蛋黃的鴨蛋,敲開外層的蛋殼,接着用手指細細剝出其中的糯米糰子,張大嘴咬了一口,好半響才嘟噥着開口道,
&這做的比張老頭可好吃多了……」
&還成……」
梁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順着這大黑個的話接下去說,臉上的表情卻一片茫然,實在不明白這位據說來頭很大的劉少爺把他叫來是個什麼意思。
&人美菜更美。」
將那隻糯米蛋一口塞進嘴裏,劉崢嘯邊吃邊點頭嘀咕着,抬手從自己手邊的餐碟中取出那把槍丟向梁聲,看着他下意識地接住,緊接着露出驚恐的表情,劉崢嘯笑了笑,轉而抬抬下巴地開口道,
&個就送給你玩了……菜做的不錯,我會和瞿朝說給你加工資的。」
……
&聲,吃飯的時候手要扶着碗。」
劉秀的聲音冷冷清清的,聽在小孩的耳朵里只覺得心都抖了一下。
&
低頭應了一聲,梁聲將放在膝蓋的右手放到小瓷碗邊,用左手抓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碗裏的稀粥。
&麼不吃菜?不好吃?」
劉秀見他只喝粥也不吃菜,便疑惑地問了一句。梁聲聞言搖搖頭,用筷子夾了一塊碟子的醃蘿蔔乾放進嘴裏,細聲細氣地開口道,
&吃,我今天不太餓……」
劉秀臉上難看的表情這才緩和了點,輕嘆了口氣,她剛要開口和梁聲說些什麼,屋子的小門卻被推開,接着便有個胖胖的婦女從外頭擠了進來。
&老師啊,在啊?」
那一臉笑模樣的女人圍着條大圍裙,一進來打了個招呼,就用打量的視線來回掃了掃屋內,最後還將古怪的視線落在擺着飯菜的小桌上不說話了。
&麼了,蔣老師?是有什麼事嗎?」劉秀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啊?我這不是剛下班回來嘛!早上的時候我在小廚房桌上放了一小碗小炒肉,可是現在回來卻發現不見了,我這就過來看看,畢竟咱們這院子也沒什麼外人能進來,剛剛我婆婆說看見聲聲在我們家窗戶門口站了一會兒……劉老師,你問問聲聲,他看見什麼了嗎?」
蔣老師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尷尬,見劉秀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她趕緊搖了搖手掌,大聲解釋道,
&喲!我不是稀罕那一小碗肉!那一小碗肉不算什麼!主要我放在窗戶邊上的一百五十塊錢也丟了,這是我給我家女兒這個月的早飯錢,所以我就來問問……」
&用說了!」
猛地打斷蔣老師的話,氣的臉色發紅的劉秀轉過頭瞪着面前不吭聲的梁聲,她並不是傻子,自然是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聯繫方才梁聲的異常表現,心裏更是認定他趁着院子裏沒人拿了別人的東西,而這般一想,向來愛惜自己名聲臉面的劉秀當即失控地大喊道,
&聲你告訴我!肉是你偷吃的嗎?錢是你拿的嗎!」
「……」
被劉秀這一嗓子嚇了一跳,梁聲茫然地抬起頭對上劉秀失望的眼神,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劉秀接下里那一大通搶白弄得徹底失去了言語。
&就說你今天怎麼午飯都不吃!早上到現在你就不會餓?我剛剛在臥室,你一個人坐在小院子裏的時候是不是跑到蔣老師家去偷東西了?你怎麼這麼壞!你對得起我對你的教育嗎!你還要不要點尊嚴!」
越說越起勁,像是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劉秀也不等梁聲的回答就自顧自地把筷子摔到地上,掩着疲憊的面容大聲哭泣道,
&想把你送回去!誰愛管誰管!我怎麼會這麼命苦!每天就要為你這種孩子操心!!」
耳朵里聽着劉秀越喊越大聲的指責,孩子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筷子,邊上的那位蔣老師一直在勸着劉秀,可是眼睛卻不停地往小孩的衣兜和書包方向看,見狀小小的梁聲也不說話,可稚嫩白皙的臉龐卻像是一張脆弱的白紙一樣,一點點地褪去了他原本的血色。
我沒有偷東西。
肚子不餓是因為早上吃的豆腐腦,在院子裏的時候除了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之外我什麼都沒幹。
我沒有偷……我沒有……我沒有……
在心裏一遍遍微弱地抗議着,臉色慘白的梁聲倔強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卻始終沒有將心中的話對面前情緒已經失控的劉秀說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這些帶着有色眼鏡的大人們認定有罪,就算他再怎麼為自己辯護都沒有用。
&走吧……我明天就送你走,你舅老爺不管你,我也不想管你了,我後悔了,你到底不是我自己的孩子……」
女人這般說着帶着些嘲諷的笑了起來,梁聲一聽臉上就沒了血色,當下就落下了兩滴淚來,他尚還年幼的心裏此刻什麼多餘的想法都沒有,只有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久久不去,像是個噩夢一般讓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他又要被丟掉了。
*
&梁同志,恭喜你!你今天的工資!」
身材高大的毛子大笑着走近站在二樓的護欄邊的梁生,在往他衣兜里塞了幾張紅票,順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這個年紀不大的憨厚青年樂呵呵地開玩笑道,
&就說嘛,幫咱們酒店幹活,票子打賞大大的有啊!劉先生是出了名的大方,弄得他高興了,咱們全酒店都能沾光!你小子也算運氣好了,以後不如都留在這兒干吧……欸?我說,梁生你在聽我說話嗎?」
&
半個身子靠在護欄上,梁生被毛子這麼一吼,猛地回過神來,眉眼一挑下意識地瞄了毛子一眼,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用手指着前台那兒吵吵嚷嚷的場面,慢悠悠地開口道,
&聽見了,可我留不留這兒不還得看龐經理心情嘛,再說那個什麼劉少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惹的,我這輩子還想長命百歲呢,可萬不敢指望這樣的富貴……嘿,話說,毛子,你看看那兒,有個人吃霸王餐要在你們店賴賬呢。」
&我來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這!這不是那個,剛剛那個……」
一聽這話火氣就上來了,憤怒的毛子一聽這話就忍不住往下看過去,等一對上那和前台龐經理大聲爭執着的中年男人的臉時,他一下子錯愕地大叫了起來。
&操!這不是之前撞到你的那個男的嗎?帶着個小情人來高檔酒店消費,老子還當他是個有錢人呢,我/操/他祖宗的居然是個無賴!居然敢到這兒來吃霸王餐!不行!老子要去收拾收拾他!」
&呀,這種人就是要讓他受點罪……」
撐着下巴,眼看着毛子衝下了樓去,梁生壞笑着摸了摸衣兜里的那隻真皮皮夾,眉眼順勢彎了起來,看着倒像只狡猾的狐狸。可是當下一秒,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那把冰涼的,同樣被他放在衣兜里的槍時,他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劉崢嘯,劉先生。
嘴裏咀嚼着這三個字,梁生的神色沒了方才和毛子說笑時的輕鬆,只透着股若有所思,畢竟他從前也是混過黑的,自然也算是有點眼界的,劉這個姓氏雖然不算特別,但是就算是他這種不入流的小混混也知道日後全國特大打、黑、案中落馬的那個劉姓大哥究竟是何方神聖,而想到這兒,梁生就忍不住神情微妙地撇了撇嘴。
得虧他現在被系統的思想教育弄的老實了不少,要是早幾年他還特別沒原則的時候,指不定剛剛就扒着那劉崢嘯的褲腳上去抱人家大腿了,畢竟跟着這麼個大哥後頭,就算是當個擦鞋小弟那月收入也比他這麼做廚子強,可是轉念一想,梁生又覺得自己剛剛裝傻充愣似乎也是正確的選擇。
這位劉崢嘯劉大佬也就是如今看着風光,幾年後臉上打着馬賽克上央視新聞的時候也不過是個等候命運發落的普通人。別人是不知道他日後會怎麼倒霉,可是親身經歷過那一番政府大清洗的梁生自然是門清,看他剛剛隨意送槍的猖狂樣子,梁生也覺得這位大佬真是忒不低調了點,而這般在心裏這麼想着,梁生腦子裏又不由自主地就回想着那起碼有一米九的大黑個離去時看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怎麼就和餓了半個月的狼狗見了大棒骨似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呢……
被這個恐怖的比喻弄得一陣惡寒,梁生趕緊試圖回憶一些美好的東西來沖淡這種情緒,卻在下一秒不自覺地想起了一張哭的眼睛都紅了,卻依然好看的像畫一樣的小臉。
&果然還是老子自己長得最帥了……」
&喂,系統你這是在人身攻擊啊。老子本來就帥的冒泡好麼?」
得意洋洋的哼唧了一句,梁生歪着頭剛要和系統繼續扯淡,樓下的張程遠卻是在酒店保安和毛子兄弟的合力之下,被丟臉地扔了出去。
&程遠!你真丟人!沒錢就沒錢!偏偏還要裝闊老娘帶來這裏吃飯!我之前還當你是真心對我的呢!該死的窮鬼!你自己在這兒繼續丟人現眼吧!」
尖銳的叫罵聲傳進梁聲的耳朵里,梁生面無表情地看着張程遠像個喪盡犬一樣被丟在門口,那個打扮時髦的女人用皮包狠狠的抽着他的腦袋,只覺得心口那些壓抑的東西悄悄地消散了一些,而與此同時,系統的機械提示音也在耳邊響了起來。
……
&家樂,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石榴巷口,穿着一身小學校服的牛角辮小姑娘背着個小書包跟在個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身後,還沒等追上跑在前面的小男孩,就不期然地撞上了一個迎面跑過來的身影。
&喲——」
那小姑娘嚇了一跳,猛地退後了一步站穩,那撞過來的小孩卻沒這麼好運,直接狼狽地摔在地上,兩隻手都被地上的石子擦出了血痕。
&聲?是你嗎?」
驚訝地看着摔得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才從地上艱難爬起來的小孩,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然後對上樑聲濕漉漉的眼睛,細聲細氣地問道,
&怎麼了啊?今天怎麼還沒去上課?沒事吧?痛不痛?」
「……」
低着頭捂着自己流血的手掌,比那小姑娘還要瘦小一些的梁聲不吭聲,只默默地搖了搖頭,然後就想繞開那小姑娘往前走去。
&怎麼這麼不禮貌啊,真是的,我還給你帶了作業本回來呢……」
小姑娘被梁聲這難相處的模樣弄得有些生氣,扁着嘴伸手攔住梁聲的去路,她從小書包里拿出一本作業本塞進梁聲的手裏,一板一眼地開口道,
&主任讓我把作業本給你帶來了,晚上有十道數學題你要全部做完,因為明天要交呢……數學題目我都替你抄好夾在本子裏了……」
被迫接過小姑娘硬塞過來的作業本,梁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作業本,沉默了片刻,才啞着聲音問道,
&以後可能都不用去上學了……」
這般說着兩滴眼淚就滴在作業本上,小姑娘沒聽清他說什麼就看見他哭了,梁聲倒是在用手背摸摸通紅的眼眶就自顧自地撇下小姑娘走了,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
手裏抓着一本薄薄的練習本,梁聲低下頭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破的已經露出腳趾的布鞋,他的眼睛通紅通紅的,滿腹的委屈卻完全沒地方說。剛剛從劉秀的家裏偷偷跑出來之後他就一直在巷子裏轉,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覺得哪兒都不是他該呆的,他很想把自己的媽媽找回來,因為他覺得這個世上或許只有他的媽媽才相信沒有偷東西了,可是他媽媽早就不見了,這個世上早沒有人能幫他了,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巷子邊上有戶人家傳來的說話聲。
&小子,我把你的球鞋洗好了晾到門口了啊!待會兒記得拿回來!」
&道了>
面前的一戶人家推開自家的小鐵門,有個中年男人把一雙洗的濕淋淋的球鞋放在門口的石板上擺好,在將鞋底衝着日頭的位置後,男人便乾脆地關上了鐵門。
黑沉的眼眸落在那雙球鞋上,小孩目不轉睛地看着,眼神中帶着些羨慕的情緒,他還沒看見過這麼好看的一雙球鞋,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那雙球鞋的邊上。
&這個壞孩子,怎麼會這麼討厭!偷別人的東西,不知羞恥!不要臉!」
劉秀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梁聲沉靜的心底緩緩地蔓延開一種怪異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將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雙在這個年紀的孩子看來非常好看的鞋上。
&是這雙鞋子是我的該多好呀……」
孩子的心裏這麼想着,單薄的身影在此時的暮色下更顯瘦弱,他的身影像是被什麼黑色的影子漸漸包裹,身形都模糊了一些。夕陽西沉,小巷裏一個來往的人都沒有,下班的工人和學生都已經回到了各自的家中開始準備一天的晚飯。梁聲望着那雙球鞋久久無言,好半響,他將小小的手掌伸了過去,接着把那雙還潮濕着的鞋一下子塞進自己的衣服里,連頭都不敢回,沿着小巷子就往前跑了出去。
&呼…>
胸前的白汗衫被潮濕的球鞋弄得濕透,可是卻還是捨不得放開,一路小跑的梁聲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隱蔽的巷子,把那雙球鞋拿出來用兩本作業本墊着放到地上,接着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摸了摸球鞋那藍色的鞋面。
&這鞋挺好看啊,這麼不穿上啊?」
帶着幾分戲弄意味的聲音,聽在耳朵里卻意外地有幾分熟悉。聞言的梁聲渾身一顫,將驚訝的視線往巷子口望去,這一抬眼便看見那個早上剛見過面的奇怪年輕人拎着個紙袋靠在石灰牆上,用他那永遠笑眯眯的眼睛看着自己。
&孩,偷了別人的東西,你就不臉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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