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葉梵約盧茵吃飯,飯後去星巴克點了杯咖啡,兩人聊了許久,一坐就是一晚上,回到家已經夜裏十一點。
她洗了澡,站陽台上吹了會兒風。面前視野寬闊,正對小區花園,夜深了,窗外靜謐無聲,人影少的可憐,小路上只有一對情侶漸行漸遠。
盧茵用手撥弄着頭髮,讓涼爽的風輕輕吹動發梢,萬籟俱寂,路旁的女貞樹影婆娑,月色無邊,好像漫天繁星都守護着她。樹叢里有個紅點忽明忽暗,一時看不出究竟,慌神的功夫,竟覺得那火星如星斗閃爍。
盧茵沒特意研究,望着天空,深深吸一口氣,心情驀地平靜不少。
這晚她強迫自己沒去碰酒,躺在床上的時候,竟然有了睡意。
一夜恍恍惚惚,不算踏實,卻比平時睡得要長,睜開眼六點整,她沿小區走兩圈兒,換了衣服去上班。
今天陰天,厚厚的烏雲遮住半邊天,滿世界的灰,大夏天竟破天荒的感到冷。
盧茵抬頭看了眼天,有些後悔,想回去拿傘,又懶得爬樓梯,猶豫兩秒,還是快步往外走去。
公交車沒幾分鐘就來了,滿車的人,盧茵最後擠上車。車門閉合那刻,後面竄上個人影,盧茵餘光去瞧,竟覺那影子有些熟悉,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忍住沒有回頭。
前面落腳的地方有限,盧茵勉強跨上台階,手抓着欄杆。
司機朝她身後喊了聲:「最後上車的,買下票…說你呢!投兩塊錢。」
後面沒人應聲,司機也不開車,扒頭瞅着。過了會兒,盧茵右面多出只手,『當,當』兩聲,兩枚硬幣投了進去。
司機這才關了門,啟動車子。
身後的人上不去台階,就站在門邊,半靠着門。
上班高峰,路很堵,根本開不起來。天氣原因,車裏沒開空調,兩面的窗戶都敞着,可並沒涼快多少。
盧茵的背已經出了汗,後面像有個火爐烤着她。
公交一步一停,時間慢慢過去,滿車人心焦氣燥。
後面的人說:「司機,天太熱,把空調開一下。」
司機懶散看着前方,理都沒理。
過了會兒,那人又說:「叫你開空調,裝聽不見呢?」
那聲音壓低幾分,沙啞的帶了回聲,沒多大音量,卻隱隱帶着不怒自威的震懾力。
司機不禁側頭看了他一眼,他也盯着他瞧,一雙眼睛幽暗陰冷,短硬的寸頭下刀疤森森,讓人不寒而慄。
司機咽了口唾沫,硬撐着沒動。
有人說話了,裏面自然有人附和:就是就是…開空調,快熱死了…
一時間大部分人都嚷嚷起來。
司機趕緊順着台階下,朝後面喊了聲:「把旁邊的窗戶都關上。」
空調啟動五分鐘,車廂溫度才慢慢降下來。
那股燥熱降了,盧茵卻脊背僵硬,始終放鬆不下來。剛才聽他說話才發現,那聲音就旋在她耳邊,像一條細弦拉扯着神經,他離她竟那麼的近。
盧茵壓低頭,牙齒輕輕抵了下指甲,下意識往前挪了半步。
剛才一直堵在路口,一站還沒到。過了紅燈,路況好起來,司機猛踩油門,恨不得把車當飛機開。
左拐彎兒,人向右.傾。盧茵站在台階邊緣,她穩不住身體,往後栽倒。
臀先撞上那人肚子,隨後後面忽然橫出只手,把她攔腰摟住,盧茵點着腳尖,勉強掛在台階上。她慌忙中扶住腰間的手臂,指尖觸到他的皮膚,粗糙的,堅硬的。
盧茵下意識低頭,他的手臂像鋼筋,緊緊卡在她胸下,虎口處已經貼上柔軟的下緣。
車走了直路,漸漸平穩。
盧茵一陣耳熱,用手扒他手臂。
陸強腦袋湊過來:「別動。」
盧茵不好再裝,側過頭,微一驚訝:「是你啊。」
陸強挑眉:「我以為你早看見了。」
「沒…」盧茵低低說。她整個後背都在他懷裏,他站在台階下面,兩人竟一樣高。
她又扒了下他手臂:「你先放開。」
「別動。」說話的氣流吹進她耳朵里,「前面還有轉彎兒。」
拐了彎兒,終於在站台停靠,有人下車有人上車。
陸強一提手臂,把她拎起來,跟着抬腿上了台階。兩人站在了同樣的高度,他手臂自然往上提了些,拇指來回動了動,盧茵咬緊唇,一把扣住他的虎口。車廂本就擁擠,他這動作不經意,特定狀況下根本挑不出毛病,盧茵心中惱火,被他擁着往裏走,在一處站定,他放開了手,卻始終貼着她的背。
盧茵暗自生氣,眼垂下來。
車開出站台,陸強低頭問:「每天上班都這樣?」
隔了幾秒,她答的不情不願:「也不是,周一人比較多。」
「到單位幾個小時?」
「半小時。」
「還在那服裝廠干?」
盧茵沒說話。
他頓了頓,又添一句:「還是當初去監獄量衣服的那個?」
盧茵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對他極深刻的印象是胸口那條龍、額頭的疤和0852這幾個數字。
她點點頭:「對。」
陸強:「那廠子叫什麼名?」
「…杜華製衣。」
陸強在嘴裏念叨了一遍,好像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外面的天越壓越低,車窗上掛了幾滴水,沒多會兒,路邊有人打起傘,仿佛一瞬間起了霧,世界混沌模糊,這場雨終於下起來。
盧茵稍微往前挪了挪,下雨天並沒讓她多好過,貼的太近,還是覺得熱,可沒多久,後面的火爐又跟上來。
他接着問:「昨晚上哪了?」
盧茵一時沒明白。
「我在崗亭看見你了,當時我們幾個吃飯呢。」
盧茵說:「是嗎?太黑了,我沒注意。」
陸強垂眸看了眼她頭頂,勾勾唇角:「下次早點回,你一個女人不安全。」
盧茵一滯,可恥的低下頭,來自陌生人客套般的關心,竟讓她心微微跳動了下。
陸強問:「聽見了?」
盧茵嗓子裏輕輕『唔』了聲。
陸強看她一眼,沒再問話。
兩人的模式,好像從來都是他在問她回答。現在不說話,身體靠着,氣氛比剛才還要尷尬。
盧茵忽然嘴欠,問了句:「你坐這車,家是住這邊?」
隔了兩秒,「不是。」
她詫異回頭。
陸強也低頭望着她:「我跟你上來的。」
盧茵語塞,沒想到他會這麼答,她隨便挑的話題,原以為答案是肯定的,誰想他腦抽會說跟個半熟的人上車?
他這樣答,最常理的反應是問一句:為什麼?
可女人天生敏感,況且他話都這樣直白,她多少猜出他的心思,再問下去,就真是個傻帽了。
盧茵沉默。
她不說話,他卻沒打算放過她。
陸強下巴蹭了下她耳尖兒,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音量:「不問問原因嗎?」
盧茵縮脖子,咬緊唇。
陸強繼續:「聽老李說,你婚禮取消,和你男人分手了?」
耳邊嗡一聲炸開,周圍噪音放大無數倍,她下唇齒印明顯,脊背挺的筆直。
陸強說:「你哪來的老公?
擁擠的車廂,搖擺晃動。他們卻仿佛墜落異度空間,眼中只看見彼此。
男人抓着頭頂欄杆,弓背,低頭,半環着她。她如巨獸口中盛宴,任人宰割。
盧茵挪開視線,用力呼一口氣,這是她的禁.忌,每次快要忘記,總有人在面前不斷提起,直往她心口戳。湖面的平靜終於被暗潮洶湧的漩渦攪碎,一直以來退縮躲避,好像忽然之間就無所畏懼了。
「嗯?」後頭聲音啞暗,「說說,哪兒來的?」
盧茵冷下臉:「不關你的事。」
「要關我事呢?」
她拿胳膊往後頂了下:「你想怎麼樣?」
「能怎麼樣,」陸強眉眼含笑:「我還挺稀罕你的。」
盧茵啞口無言。
幾秒後,陸強說:「昨晚喝醉了,怕不清醒,躺床上我就想,要早起想的還是你,就過去找你。」
盧茵:「…」
陸強說:「你猜老子想沒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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