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的看着她好一會兒,才無奈又無力的道:「無憂,我沒有生氣!」
樓月卿聽言,皺了皺眉,悶聲問道:「那你為何自我醒來後一直繃着臉,還不說話?」
他原本就不同意她留下孩子,一直以來都是拗不過她才妥協,完全是顧及她的情緒,對孩子,他不期待,也沒有多少喜愛,只是因為她堅持,可在他眼中,這孩子依舊是她的催命符,如今雙生胎,他更是不喜,她一再堅持,他心裏是有氣的。
自從知道她懷着雙生胎,他臉色就一直沒好過,眉頭也不曾舒展過。
他默了默,反手握着她的手,聲音略帶嘆息的道:「我只是心疼你!」
除了心疼自責,他什麼都做不了,想替她承受也無能為力。
雖然昨日他沒有親眼看着她受罪,可是最後進去時看着她不省人事面無血色的躺在那裏,那虛弱的模樣,就能想像她那三個時辰里到底經受了多少煎熬,他不敢問花無心和莫離那三個時辰她如何挺過的,真的不敢問。
樓月卿身子倏然一僵,望着他憔悴頹然的面龐,下巴的鬍渣和眼底的烏青,彰顯着他昨夜一夜未眠和焦躁擔憂的心情,她眼眶微微發澀,抬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撫着,鬍渣是昨夜冒出來的,有些扎手,在她的手掌和指腹上驚起陣陣漣漪。
兩人對視着,他一動不動的任由她的手在他臉上輕撫着,半晌,她收回手,緩緩垂下眼帘,悶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的堅持,讓自己受了很多罪,也讓所有在意她的人,尤其是他,承受着錐心的折磨。
可是,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她如何能放棄?她的腹中,正孕育着兩條鮮活的生命,這兩個孩子,與她和他血脈相融,是他們血脈的傳承,是上天對他們的恩賜,她不能輕易放棄。
這點苦,比起不久的將來他們會有兩個可愛的孩兒,真的不算什麼。
再過半年,他們的孩子就出生了,不知道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或者是一對龍鳳胎,女兒長得像她,兒子長得像他,環繞膝下
他苦笑:「不要與我說這三個字,若是說對不起,也是我對不起你!」
若不是他讓她懷上孩子,又怎麼會有後面的這許多事?
樓月卿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從他眼中,她看到了自責,心痛,無奈,還有認命和妥協。
是了,於她,他從來都只有妥協的份,不想她難過,不想她為難,他除了退讓,別無選擇。
他喟嘆一聲,微微前傾將她擁入懷中,語氣鏗鏘,卻又帶着一絲害怕的啞聲道:「不管到最後孩子能不能安然活下來,你都不能有任何差池,絕不可以,記住了!」
她想做什麼,他都可以任由她去做,唯有一點,她要好好活着。
她被他抱在懷裏,聞言神色怔然許久,才點了點頭:「好!」
兩日一次的藥熏針灸,一連着做了幾次,樓月卿脈象紮實了許多,胎像也穩固了很多,人也不再消瘦,吃的也多了,晚上睡得很好,白天也大半天都在睡着。
只是因為藥熏針灸每次用的藥材都有變化,針灸也每次都不同,她的痛苦一次比一次更甚,有時候三個時辰里甚至要昏迷六七次,每次結束的時候,她臉色都比上一次更難看,昏迷的時間也長一些,如此循環往復,她臉色就沒好過,也下不來床,甚至有時候只能躺着,坐起來都不行,因為時常昏睡着,每次進藥房之前,花無心只能在她喝的安胎藥中加入一味有助於體力恢復意識清醒的藥材,讓她藥熏針灸時易於吸收。
二月二十七這日,倒是不用做藥熏針灸,樓月卿醒來之後,就聽寧國夫人說,昨夜容昕生了,生了個兒子。
樓月卿想去看,只是連下床都困難,便也作罷在,只讓寧國夫人回去看看,寧國夫人原也想去看看,只是不放心樓月卿,既然樓月卿都開口了,她也並未推辭,當即離開梅園回城去了,離開的時候已是下午,自然不能當日回來,寧國夫人在城中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才回來。
容昕順產,沒吃太多苦頭,母子均安,孩子竟有七斤重,長得和容昕很像。
寧國公人告訴了她容昕的情況後,略坐一會兒就出去了,她出去後,樓月卿才看着一直沉默不語的蕭以恪。
「二哥怎麼了?」蕭以恪仿佛有心事,一直在一旁聽着寧國夫人說容昕的事兒,一句話都不說。
蕭以恪抬眸看她,如實道:「我在想老六!」
老六,蕭以慎。
樓月卿頓時愣住。
蕭以恪嘆聲道:「那丫頭是放下了,如今丈夫孩子在側圓滿了,可是六弟此生,怕是」
蕭家盡出情種,蕭以慎也是其中一個,他雖然和容昕的那段情很短暫,可是能讓他這般費心思想娶為妻的,定是傾注了整顆真心,奈何悲劇收尾,他此生,怕是都放不下了。
特別是,這段情傷的結束,是他一手促成,是他一手摧毀了他和容昕之間的一切,他們之間,橫跨這一個孩子一條鮮活的生命。
樓月卿靜默許久,才莞爾笑着輕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容昕與他終是有緣無分,不過二哥也不必擔心,他以後會放下的,等放下了,便是重新開始的時候!」
蕭以恪聽言,卻無奈的苦笑着搖了搖頭:「難啊!」
他們兄弟從小就感情好,對蕭以慎這個弟弟,他很了解,蕭以慎看似吊兒郎當沒個正經,可那都是表象,他的本性和表面上看的截然相反,重情且執着,既對容昕動了心,便難再放下。
哪怕是放下,怕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樓月卿淡笑:「就算是難,也會放下的,皇伯父就他一個兒子,平南王府只能靠他,哪怕只是為了傳承血脈讓平南王府後繼有人,為了撫慰皇伯父和姨母的在天之靈,他也會選擇放下的!」
他和容昕再無可能,他那麼聰明,也應該清楚自己該怎麼做,放下,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贖。
平南王府需要後繼有人,皇伯父只有他和蕭允珂兩個孩子,且不說蕭允珂是個女兒家,就說她的情況,以後不會再有孩子了,所以他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的。
蕭以恪聽言,倒也不反駁,只道:「但願他早日想通吧!」
沒聊多久,巳時末的時候,容郅就從宮中回來了,莫離也適時端來了她的藥,喝完之後,容郅親自抱着她去了藥房。
容昕是在慎王府生的孩子,因為懷孕期間養得好,並沒受什麼罪,陣痛了一個多時辰就生下來了一個七斤重的男孩,很順利,如今孩子出生後過了幾日了,容昕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應她所求,孩子也一直安置在她的房中,只有需要餵奶的時候奶娘才會抱走。..
她午休時候,並不喜歡有人在一旁候着,只是今日不知道為何,迷迷糊糊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看着她,目光很熾烈,她不由壓下困意睜開了眼眸。
當一睜眼就看到坐在床榻邊的人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時,容昕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由怔然的看着。
是在做夢吧,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其實這兩年她偶爾會夢到他,這個男人,也始終在她心底的某一個位置,哪怕她接納了裴沂,也願意為裴沂敞開心扉為他生兒育女,可終究,沒有辦法將這個她曾付出整顆真心的男人從心底抹去,裴沂也知道這一點,只是並不介懷,也不曾責怪她心裏有別人,只是對她越來越好,她知道,裴沂想要徹底打動她。
她本來也已經準備好了,和裴沂相守一生,哪怕不能全心全意愛他,也要盡力給他她能給的真心,不會讓他的愛戀成為他一個人的獨角戲,原本遇到他嫁給他,得到他這般誠摯的疼愛,也是上天對她的厚愛。
蕭以慎也在靜靜地看着她,神色有些恍惚。
他已經兩年多沒有見到她了,雖然他的夢中,從來就沒有缺席過她的身影和容顏,可是,那都只是在夢中,如今看到的,卻是活生生的她。
如果,如果當初他沒有傷害她,他們不會分開,他們的孩子,已經快三歲了,應該也會和這個孩子一樣,長得像她。
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都在悔恨,恨自己當年的一時錯手。
一旁的孩子蹬了蹬腿,扯動了被子,也打斷了容昕的失神,她猛然回神,看着仍舊在床邊靜坐着目光深情溫柔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她面色一變,當即起身,瞪大了眼看着蕭以慎。
她不是在做夢!
「蕭蕭以慎?」
震驚,疑惑,不可置信。
「嗯!」他面色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就像當年時常在她耳邊低語的那般輕柔溫和:「是我!」
容昕愣愣的看着他,一時無言。
她剛才的聲音因為一時失控有些大,外面門口候着的人聽見了,很快門口傳來婢女的聲音:「郡主可是醒了?可要奴婢進去伺候?」
容昕當即反應過來,揚聲對着門口道:「不不用,我想和孩子單獨待會兒,誰也別進來!」
「是!」
門口恢復安靜。
容昕壓低了聲音,疑惑不解的問:「你你怎麼會在這?」
他不是應該在北璃的麼?兩京路途遙遠,他怎麼會突然就出現在這裏了?
他垂眸靜默片刻,才低聲道:「二哥傳信回去說無憂情況不好,我不放心來看看,到了楚京便聽說你生了,就特意來看看你!」
容昕愣了愣,方反應過來,他說的無憂就是表姐,表姐的小名就叫無憂。
點了點頭,她想了想,還是垂眸淡淡的道:「你不該來這裏的!」
他們已經都結束了,如今她嫁了人,還有了孩子,他以後也會娶妻生子,他們原本不該再有牽扯。
他聞言怔然,看着她片刻,沒有搭話,而是收回目光看着孩子,眼中情緒複雜,卻難掩喜愛,淡淡的問:「這孩子長的和你很像,取名了麼?」
容昕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如實道:「還沒有,裴沂說,等我父王取,母妃已經傳信給了父王,父王還沒回信!」
慎王自然是不能回來的,且不說路途遙遠,單說他作為一方封疆大吏,需要在魏郡制衡坐鎮,不宜隨意離開,所以只能傳信去報喜的時候,順便讓他取個名字。
蕭以慎聞言,點了點頭。
一時默然,氣氛有些尷尬。
過了一會兒之後,容昕別過頭去,淡淡的道:「你趕緊走吧,一會兒別人看到不好,這裏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然而,蕭以慎依舊未動,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眸色深邃看不出情緒,半晌,他忽然開口問:「他對你好麼?」
饒是手下回稟,說裴沂對她特別好,幾乎是寵進了骨子裏,可是他仍想聽她親口說。
預料之中,她愣了愣,然後不曾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很好!」
他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你對他動心了?」
這個問題,他問的有些小心翼翼,定定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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