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兩個合夥殺人的原因我也理解,無非就是要挑起雙方的矛盾。可鬼手和坤卡已經不死不休了,有必要再殺人嗎?
不過,後來我才知道,是極其必要的。而且,還是他們兩個人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是一切毀滅的。
可我當時不懂,只是覺得這兩個人陰冷可怕,像蛇蠍一般。我甚至生出了馬上跟李正武中止合作的念頭,不是我聖母,更無關正義。實在是我對這種沒底線沒原則的人無法保有信任,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會不會把槍口調轉,對準我們。
當時的我雖然震驚,但也覺得他們的殺戮應該結束了。可事情遠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簡單,殺戮也沒有結束,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第二天,當人們發現屍體時,最先炸窩的是坤卡和阿泰。他們的父親死了,當然要拼命。可坤卡抱着自己老爹的屍體時,他老爹的手指竟然在動。這不僅嚇了我一跳,我看了一下李正武,他也頓時有點慌亂。
坤卡察覺出了父親的異樣,緩緩蹲下,扶好老光頭。老光頭緩緩的睜開眼,竟然真的活了。這時我才看見,他的手指堵在槍眼兒上,身前身後都用手指堵着。正因為用這種變態的方式止血,才能讓他活過一晚上。不過,子彈已經打爛了內臟,他終究是沒辦法活。
老光頭看着坤卡,極其欣慰的笑着。這一夜的堅持,只為能見自己的兒子一面,為最後的團聚爭取一點時間。
「我錯了!」老光頭聲若遊絲,道:「我錯了!我不該阻止你跟阿娟在一起。爸爸錯了!可爸爸臉皮薄,不好意思認錯。不僅這件事錯了,練拳的事我也錯了,我不該逼着你練左手的重拳,你該有自己對拳術的理解。我該尊重你,而不是控制你!爸爸錯了,你能原諒爸爸嗎?」
「能!能!」坤卡哭泣道:「你別說話,我找人救你,我找人救你。」
「不必了!」老光頭慈祥的盯着兒子看了良久。而後,腦袋一歪,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坤卡抱着老光頭的屍體撕心裂肺的吼叫,我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有什麼仇怨和故事,但到生命最後只有濃濃的父子情誼,單純乾淨,再無其他。
我看向婉君和李正武,想要捕獲一絲絲愧疚。可我還是天真了,他們的臉上毫無愧疚,看着坤卡傷心欲絕,反而雙眸生光,興奮莫名。
事情的發展也正如他們設想,坤卡兄弟倆瘋了一般尋找着鬼手的手下們,想要報仇雪恨。而楊二小姐從中作梗,竟然已經將鬼手的手下全部放走。
鬼手手下迫於形勢,只得逃離。不過,他們還是放下了狠話,要為鬼手報仇。這話自然像極了小時候上學被打的一方撐臉面的叫囂。不過,誰也沒想到他們的離開,引發了一場摧毀一切的爆炸。當然,作為生還者,他們自己也一定不知道。
坤卡兄弟要連夜追殺鬼手的手下,婉君也沒有勸阻,非常配合兄弟二人的行動。還向金三角各地發佈訃告,宣告老光頭的死訊。
在老光頭到達雨林之前,已經憑藉威信聯繫了一大部分的黑蟒舊部,大家也誠懇的答應了他,要不然他也不會深入雨林。
可他突然暴斃,讓所有人措手不及。不過,善於利用任何事的婉君,還利用老光頭的死大肆作文章。打着為老光頭報仇的旗號,向黑蟒進攻。
以前黑蟒的死,沒有證據證明是雷歇乾的。號召也沒用,可現在證據確鑿就鬼手殺了老光頭,自然要大肆作一番文章。
我也終於明白婉君為什麼殺老光頭,因為不殺老光頭她就沒辦法上位。老光頭一死,她必然成為最高的權利人。阿泰敬她為神,坤卡在計謀上又輸她一籌,她自然而然的成了幕後老大。
看着坤卡的隊伍離開,楊二小姐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可她並不知道,對她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
其實,當時我跟她有一樣的錯覺。覺得這樣事情總該完了吧?可我還是太天真,對李正武的可怕還是認識不夠。
接下來的幾天,我感覺很累,只想睡覺和休息。也在思考這些年我作的事情,殺的人。第一次反問自己有些人不殺是否可以?
後來的幾天極為平靜,連李正武都天天睡覺。我以為他終於停下了殺戮計劃,可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最寧靜的。
撣族部落有一個傳統,名為少年拳。就是一群少年打擂,家長在下面看。當然,這種打擂更多的是觀賞性,不像坤卡的黑市拳,不死不休。
為了沖刷連日來的悲傷氣氛,楊二小姐決定來一場少年拳。本來準備離開的我們,也被這種傳統節日吸引,準備再逗留幾天。反正金三角真正的動亂還沒有開始,我們可以再等一等。
這些天來,我們一直都沒能見到胖子,今天打擂見到了他。他領着一個小男孩正在打拳。小男孩很可愛,頭上和關節上都綁着紅繩,這是古泰拳的傳統。
楊二小姐把所有族人都召集來,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宴會中更是歌舞不斷,最後的壓軸自然是泰拳表演。
胖子領着的小孩子要第一個上前,胖子讓他等一等,槍打出頭鳥,第一個上去的人往往不能拿第一。
可小孩子極其倔強,他推開胖子,一個翻身躍起,道:「我不怕!什麼時候上我都是第一,那還不如先上來。」
這種臭屁的自信,簡直了!
楊二小姐對這小孩很滿意,站起身親自為他鼓掌。這位金三角最有權勢的女人並不知道她正親手葬送族人的生命。
隨後,又一個小孩跳了上去,開始打鬥。但很明顯第一小孩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幾個很熟練的動作就把對方打倒。而一切也真如他所說,他確實拿了第一,以場場擊倒的方式,而且這麼長時間的車輪戰竟然對他的體能沒造成一點壓力。看來,這是一位天才的泰拳手,假以時日登頂泰拳之顛也不是不可能。
可在這一瞬間,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族老在給這個孩子頒發獎盃時,突變發生了,這孩子再也沒機會打泰拳亦沒有機會再觸摸他人生中第一座獎盃。
轟!
一場突如其來的爆炸!瞬間毀滅的藝術!
爆炸以擂台為中心,極速擴散。我們作為外賓雖然都坐在極其邊緣的位置,還是被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給轟的七葷八素。要不是趙子儲及時的撲倒我,一根飛射木屑極有可能洞穿我的腦門。
這場爆炸幾乎將楊二小姐的九成族人都炸成飛灰。好在她的青年武裝隊伍都在宴會的最外圍巡邏,並沒有受到爆炸的影響,為她保存了最後一絲復仇的力量。
楊二小姐雖然距離爆炸也很遠,但衝擊波和巨響,還是讓一向從容的楊金秀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待爆炸結束後,楊金秀的手機響了。她呆愣愣的接起,一不小心按了免提,我們都聽見了手機裏面的聲音:楊小姐,雷司令向你致以節日的問候。
我們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收拾殘局,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屍體,也第一次因為挖坑而累倒。原來生命如此脆弱,只是嘭的一聲,就什麼都沒了。
楊金秀已經失去了一切,包括理智。她決定傾盡全力去報仇,親人們屍骨未寒,就準備出征。
一切正如李正武說的,他正在等着楊金秀掛帥出征,給他當敢死隊排頭兵。
在部隊集結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我帶着孫偉趙子儲以及我們的人,找到了李正武,並告訴他我們準備離開,合作關係也隨之結束。至於乃佛的仇,趙子儲也相信李正武並不是兇手,因為,這個人從來不殺無用之人,而顯然殺死乃佛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為什麼要走?」李正武問我,道:「我們不是要一起殺死雷歇嗎?」
「我的目標是殺死雷歇,而你卻不是。」我看着他,道:「你的目標是殺死所有的毒梟!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撐起這麼大的場面,所以只有離開。」
「嚇到了?」他笑着。
「沒錯!」我坦然承認,道:「我嚇到了,被你的手段。」
「我什麼都沒作啊!」李正武顯得很無辜道。
趙子儲對他這樣的態度極為憤怒,冷道:「你殺了老光頭、鬼手還不算完,竟然把那些無辜的人都炸上天?簡直是喪心病狂!」
「神經病!」李正武哼道:「你們傻啊?明明是雷歇乾的好不好,他都打來電話了。」
我們三個都是一聲冷哼,一個電話?騙一騙已經被嚇傻的楊金秀還可以,卻騙不過我們。再說了雷歇的手下早已經離開根本沒有作案的機會,反而是李正武有着大量的炸藥,又早出晚歸,神神秘秘,這些天來一定在佈置炸彈!
不管他承認不承認,我們都沒有心思在呆下去,也不跟他爭辯,亦不想再跟他合作。
「每年全球有十萬人因服用違禁藥物而死亡。」李正武突然道:「十萬,你們可能覺得不多。可每年因違禁藥物而喪失勞動能力的人多達一千萬人。你們的祖國,登記在冊的吸食人員近一千萬,每年約五萬人死去。」
「大洋彼岸的美國,作為最大單一違禁藥市場,有一千二百萬吸食人員,每天有兩百人因為吸食過量而死,也就是說,大概每三個小時就要死二十個人。」
「這些死去的人,是父親、兒子、丈夫,亦或者母親、女兒、妻子。他們的背後是一個又一個悲慘的家庭,無辜孩子,無助的父母。」
「單說泰國,就有近五十萬人吸食,緬甸六十萬,老撾三十幾萬。人數似乎不多,可加上那些被傷害的家庭呢?你們知道金三角一共才多少人嗎?」
我們都看向他,我知道他為什麼要跟我擺這麼多的數據。
他繼續道「你們知道為什麼人類近百年來都沒辦法驅逐違禁藥這個惡魔嗎?因為他大到讓所有人都窒息,都恐怖,都喘不過氣。」
「全球有三百萬人從事罌粟種植,種植面積為一百萬公頃。而交易額卻有數萬億美金之多,這麼多的財富,這麼高的回報率。人可以為此做出任何事。金三角的歇斯底里不用我再贅言了吧?」
我明白他什麼意思,更知道他的偉大,但他的做法我真的不敢苟同。
「這是一頭巨大的惡獸!仁義道德,法律倫常,都全無用處。要想打敗它,必須要更加沒有原則和底線。犧牲一些人又怎麼樣?只要我們能夠剷除這個惡魔,將會拯救數億的人,將會改變世界。」
「這麼一點點犧牲就受不了嗎?那怎麼跟這頭惡獸搏鬥?」
我看着他,道:「你說的是帝王之術,是不講人情的縱橫捭闔。或許真的有一天你會征服這頭惡魔,也會隨之偉大,被記錄在歷史當中。但那一定代表着無數的流血和無辜。是的!我得承認,我婦人之仁,我不能做大事。我也承認,你作的很極端,但沒有錯。可我只是一個小人物,窮盡一生只想保守自己的家人和兄弟,只想不被這世界改變,沒想過改變世界,更沒想過拯救那麼多的人。」
李正武一聲哼笑,道:「你可真是胸無大志啊!」
「確實!我承認!」我道:「我不僅胸無大志,還軟弱無力,沒辦法像你一樣,把任何人都當做棋子,把生命當成數字和墊腳石。說來你也別笑話,看着那麼多人一下被炸飛,我嚇壞了。」
說完,我帶着趙子儲等人離開。
李正武突然開口道:「孫偉,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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