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般劇情,可真是山重水複,柳暗花明。
趙黼因想不通,便笑道:「這可是奇了,方才我們還說這方荏大有嫌疑,倘若他會死,那豈不是說兇手還是另有其人?」
白清輝靜靜地凝視着雲鬟,不言不語。
趙黼轉頭之際,無意看見他的眼神,不知為何心裏不大受用,便在他肩頭推了一把:「小白
!」
清輝身子一歪又坐正了,方垂眸道:「不管如何,現在只能查到方督學身上去……此刻不知衛大人是不是也留心到了,畢竟若要審問的話,還是官府出面比較妥當。」他口中雖這般說,眼睛卻看着趙黼。
趙黼畢竟也是個聰明絕頂之人,當即雙眸眯起,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先前你說什麼孤掌難鳴,原來是想六爺給你當跑腿的,你想讓我去跟衛鐵騎說明此事,對不對?」
清輝淡淡一笑:如今清輝乃是被懷疑之人,季陶然又養傷,思來想去,最適合出面兒的竟是趙黼,只因他年紀略長些,又是鳳子龍孫,說的話自也有幾分分量。
趙黼因道:「不過,倘若那方老頭並無嫌疑,我卻去這樣一說,豈不等同我得罪了他了?我可也聽說他在朝中有許多弟子……」
不防雲鬟輕輕道:「我們還當世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原來也怕得罪人?」
趙黼歪頭瞄她,笑道:「你不必用激將法……六爺不吃那一套,還不如……」他本想說用另一種計策會比較妥當,然而看着雲鬟的臉,便話鋒一轉,只說:「不過,可知我最怕得罪的是誰?」
雲鬟見給他幾分顏色,便必要開染坊,當下又轉頭不理。
清輝見他兩人斗口,便道:「總之,都是為了儘量讓真相大白……」說到這裏,忽地皺眉停口。
趙黼見他面色有異,便問道:「怎麼?」
清輝看看他,又看向雲鬟,忽然起身走到雲鬟跟前兒,道:「崔姑娘隨我來。」
趙黼站起身來:「喂!」卻見清輝拉着雲鬟,竟往內走了幾步。
兩個人在裏屋站定,切切地不知說些什麼。趙黼瞪眼看着,不由抱臂笑道:「好小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當着六爺的面兒就敢這樣了。」
他正在外頭自言自語地嘀咕,裏面兩個人卻極快說完了,因走出來。
趙黼不理會白清輝,只盯着雲鬟,語帶揶揄道:「瞧你們這模樣兒,是不是又有一個『傾蓋如故』的了?」
雲鬟見他兀自惦記此事,便一笑不語。
趙黼卻寧願她還嘴,見她竟不搭腔,心裏無端又生出一股悶氣來,正要再嘲諷她幾句,清輝道:「世子,事不宜遲,咱們去吧?」
趙黼才哼了聲,果然便跟着清輝自去了。
兩人出了崔侯府,趙黼一本正經道:「小白,你是個正直之人,若是有些要緊的話,你可不要也瞞着我呢?可知季陶然就是沒跟我說明他的去向,才差點釀成大禍?」
清輝頓了頓:「六爺是想知道我方才在裏頭跟崔姑娘說了什麼罷了,直接問就是了。何必找諸多理由呢。」
趙黼語塞,沖他一笑:「小白果然懂我。」
清輝並不在意這些:「目下應當快些將消息通知衛大人,萬萬別讓方督學再出事。」
趙黼道:「這個好說,只叫大理寺的人把方荏團團圍住,他必然出不了意外,再細細拷問,不由他不吐露真情
。」
清輝苦笑:「但願如此,否則,又要白繞上一個好人的性命了。」
趙黼一愣:「你說的好人,不會是方荏吧?」
一來清輝口氣不對,二來,方才兩人在裏頭,在雲鬟未曾點破方荏會死之前,尚且推斷方荏是兇嫌呢,總不會因他要死,就立刻變成好人了罷?且看如今身死的那兩個,宋邰,韓敏……雖是少年,又是什麼好貨色了?
趙黼想到這裏,忽然靈光一動,心想:「這宋邰先前欺壓蔣勛清輝,韓敏也是個為非作歹的幫凶,那麼……這第三個會死的方荏,難道就是個無辜之人?倘若他並非無辜之人,他又會有什麼不良內情?」
卻見清輝果然搖了搖頭,趙黼暫且壓下心頭所想,又問道:「那你口中的好人又是誰?莫非除了這方荏,還會有第四個被害之人不成?」
清輝長吁口氣,深深看他一眼。
趙黼暗驚:「難道果然,可到底是……」
清輝不待他說完,便道:「世子且快去大理寺罷,另外,關於韓敏跟宋邰兩個人的屍格……也請六爺多費心。」
趙黼聽見「屍格」,才顧不上思忖別的:「這是何意?」
清輝正色道:「屍首是被害之人留下的唯一證據,若是仔細查驗,自會找到查明真相之線索,有助儘快破案。」
趙黼見他侃侃而談,雖年紀比自己小,卻氣度沉穩,大有乃父之風。趙黼不由嘆道:「你果然是白四爺的兒子,親生的無疑了。」
兩人便在侯府門口分別,趙黼前往大理寺,清輝卻轉道,往蔣府而去。
自從先前宋邰之事後,蔣勛便在家中養病,清輝本勸他回書院,不料立刻又生出宋邰被害之事,竟一波未批一波又起至此,不得安生。
故而清輝倒覺着蔣勛不去書院,倒也使得,至少少了好些驚恐。
來至蔣府,門上的人因認得清輝,知道他是來探望小主子的,便不忙通報,徑直請他入內。
先前蔣夫人在時,留蔣勛在身邊兒教養,是以蔣勛如今仍住在內宅。
二門上竟然無人,小廝止步對清輝道:「小公子近來身子不好,盼着白少爺來呢,您只管進去,他見了您,保管高興。」
清輝點頭,自往前而去,因他是來過幾次的,也認得路,不多時眼見將到了蔣勛所住的院子,正要入內,忽然聽見裏頭一個有些高的嗓子說道:「這病倒要養到幾時才要好,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了,只仍是好不了,你那死了的爹娘竟也不看顧着你麼?這府內留下的田產又少,偏又是個這樣可恨的身子,別把家裏的銀子都填補空了才好!」
清輝聽是個婦人的聲音,正不知怎麼樣,便聽一個小丫頭唯唯諾諾道:「少爺原本好些了,只不過昨兒廚房裏弄得東西不乾淨,是餿了的,少爺吃了,才又病重了些。」
話未說完,就聽見「啪」地一聲,那婦人罵道:「你是說什麼,莫非是說這家裏虧待了你們不成?好端端地東西,竟硬說是餿了的,倒要吃鳳肝龍髓才好?我自個兒府內還顧不過來,好心過來給你們看着家,照顧這小的,整天腿都要跑斷了心都要使碎了,卻說我虐待你們呢?」
吵嚷至此,便聽見蔣勛咳嗽了兩聲,低低地說:「大伯母,小翠並沒這個意思……」
清輝聽到這裏,才知道這婦人是蔣勛的大伯母曹氏,且說的正是蔣勛
。
那婦人又冷道:「你們不知道,如今這吃用的銀子還是我千百般省下來,才能支撐這個家呢,能得過的時候且得過罷了,別到時候……」
話未說完,就見清輝從外而來。
曹氏忙住嘴,因她是認得清輝的,更且知道白樘的名頭,便不敢十分放肆,反立刻轉作笑臉,道:「原來是白小少爺來了,如何也沒有人通報一聲兒呢?真真該打!」
清輝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冷冷地望着她道:「你方才在說什麼?」
曹氏一怔,仍是笑道:「並沒有什麼,是小丫頭不懂事,我罵她們呢。」
清輝道:「如何我聽見你在指桑罵槐的罵蔣勛?」
曹氏聞言,臉上發紅,此刻院內許多小廝丫頭們在,都聽着看着呢,她便勉強道:「只怕你聽錯了,再者說,小孩兒做了錯事,我當伯母的訓他幾句,也是正經的為他好。」
清輝看一眼蔣勛,卻見他靠在牆邊上,這幾日下來,身子越發瘦弱了,明明只比他小一歲,卻比他矮半個頭,臉色也很不好,此刻正呆呆地看着他。
清輝眼神一沉,道:「當初蔣夫人在的時候,都不捨得罵他半句,只因蔣勛雖小,卻是個極懂事的,方才任憑你那樣刻薄,他只是替丫頭辯解了一句,你倒是不依不饒起來了。你算是什麼家長?」
曹氏想不到清輝的口齒如此厲害,臉上訕訕地,更加下不來台,氣勢卻弱了下來:「我、我也沒怎麼樣……」
清輝咄咄道:「你既然知道他的父母都沒了,就該盡人事,對他好生照料,你卻反而驕橫跋扈的這樣,這偌大蔣府,原本沒有你的時候也支撐的好好的,怎麼到了你嘴裏,就一副立刻坐吃山空的樣兒了?蔣管家呢?拿賬簿來。」
無人答應,在場眾人都面面相覷,不敢應聲,先前那小丫頭翠兒低低道:「蔣叔被、被大太太攆走了……說他、說他老了不中用,白繞上吃的……」
曹氏聽了,又氣又急,清輝越發恨道:「蔣叔是蔣家的老僕人,你竟攆了他?不過是想趕走了眼中釘,再好擺佈蔣勛罷了,或許是蔣叔看你們居心叵測,你們怕他壞了事?你不用急,你可知道蔣夫人臨去之前,託付了我父親照料蔣勛?如今我父親尚且不知道這府內的事兒呢,若他知道了,你們且等着看是何下場。」
在這京內,誰不知道白樘白衡直的名頭,連許多王公大臣都忌憚三分的人,若是有心要對付這些小小京官,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
這曹氏聞言,就如立刻要進閻羅殿一般,早就臉色如土,也顧不得強撐了,便哀告道:「白少爺,何必這樣呢,我們好歹都是蔣家的人,都是為了蔣勛……或許我先前心急,自做的過了,我們以後改了就是了,且饒了我們這遭兒,萬萬別把這話跟白四爺說才好。
清輝冷眼看她,道:「你求我做什麼?你因怕我父親,所以求我,可知你得罪虧待的人不是我?」
曹氏猛地回過神來,便對蔣勛求道:「勛兒……原本是伯母心態急了些,勛兒你是個好孩子,且寬恕咱們,也跟白少爺求一求呢?」
蔣勛一直看到這裏,才回過神來,直直地看了曹氏一會兒,又咳嗽了幾聲,才道:「大伯母、以後不必常過來了,我自己也能照料自己……很不用勞煩……你們
。」話雖如此,嘴唇微抖,眼中早就淚光閃爍了。
曹氏張了張口,到底不敢再說什麼,只帶人灰頭土臉的去了。
曹氏去後,蔣勛看一眼清輝,便挨着牆坐在地上,捂着臉哭起來,小翠忙上前扶住他,輕聲勸慰,見狀卻也紅了眼。
清輝看了會兒,便問道:「蔣管家那樣忠心的人,被攆到哪裏去了?且快把他找回來,這府里缺不了他。」
幾個蔣府的老僕人聽了,大喜,一個便自告奮勇地去找了。
此刻小翠因見蔣勛哭,自己也忍不住哭起來,邊哭邊對清輝道:「大爺跟太太那邊兒,對少爺很不好,蔣叔看不過去,說了幾次,就被他們攆了,蔣叔起初不肯走,還被他們打了呢……白少爺若不來,少爺就要被他們虧待死了。」
白清輝望着蔣勛,見他瘦骨嶙峋,哭的肩頭微微聳動,他便嘆了口氣,把心裏的話暫且壓下,只握着蔣勛的手道:「他們已經去找了,必然會把管家找回來,你也不許哭了,你身上有病,再哭,只怕越發厲害,如何了局。」
蔣勛哭的越發厲害起來,白清輝無語,因見蔣府上下兵荒馬亂的,他便叫自己的小廝回白府說一聲,說今兒便留在蔣府里了。
不多時,報信的小廝回來,卻還帶了一個人,正是阿澤。
阿澤便道:「四爺見你出來這許久還沒回去,正不放心呢,便叫我跟着來了。」又看蔣勛正躺着吃藥,便皺眉道:「怎麼瘦了這許多?」
蔣勛見了他,呆呆看了眼,一口藥汁沒咽好,便嗆着了,小翠忙給他順氣。
是夜,清輝便同蔣勛做一床睡了,因他來了,蔣勛心情寬慰,又吃了藥,覺着身上輕快了好些。
原來這些日子,因大房那邊兒時常擠逼,蔣勛連飯也少吃,何況因有人故意授意,經常送來的飯都是壞的,故而他雪上加霜,病的越發厲害。
那小翠見清輝來了,蔣勛面上生輝,她心裏喜歡,私底下便把蔣府的事兒都同阿澤說了,阿澤氣的叫道:「怎麼竟有這樣毒心的人?不想着好生照料血親遺孤,反而想謀財害命不成?這樣的黑心種子,我告訴四爺,讓四爺懲戒他們。」
蔣勛雖不曾對清輝說,但清輝人極通透,先前罵曹氏那些話其實都帶出來了。
夜間,兩人同榻而眠,蔣勛摸着他的手,道:「你怎麼來看我呢,我以為自個兒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清輝道:「胡說。先前季陶然也說來探望你,只不過昨兒他跌傷了頭,不得來了,你別只顧亂想,快把身子養好就是了。」
蔣勛因困在宅內,竟不知外頭消息,忙問:「陶然哥哥怎麼傷着頭了?可要緊麼?」
清輝怕他聽了那些可怖之事,反添了煩憂,就道:「是他胡鬧傷着的。」
蔣勛盯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不必瞞着我了,我聽說昨晚上,韓敏死在書院裏……只怕陶然哥哥受傷,跟這個有關?」
清輝見他竟知道了,便道:「是
。不過無礙,養幾日就好了。」
蔣勛垂頭不語,清輝安撫道:「你不必怕,大理寺已經在加緊找尋兇手了。」
不料蔣勛輕聲道:「我並沒有怕。」
清輝轉頭看他,卻見燭光里,蔣勛雙眸之中帶着憂愁之色,喃喃道:「我不怕兇手,我反而更怕宋邰韓敏他們……」
清輝心頭微震,想到自個兒發現蔣勛那日的情形,清輝就說:「你……其實不該怕他們,正如我父親所說,做了惡事的是他們,為何咱們反畏手畏腳起來?你的性子就是太和軟了些,他們才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你,宋邰韓敏他們如此,曹氏也是如此,豈不見曹氏聽聞我要告訴父親,她立刻便怕了,書院裏的事,我們也很該去同院長說明,院長自會主持公道……」
誰知才說到這裏,清輝就覺得蔣勛一抖,眼裏更透出恐懼之意。
清輝察覺有異,欠身坐起來,問道:「你怎麼了?」
蔣勛沉默着轉過身去,慢慢蜷起身子,縮起了雙腿,雙手臂抱着身子,低低地把頭窩在胸口,乃是一個逃避畏懼之態。
清輝用力把他拉過來,遲疑問道:「到底怎麼了?莫非還有什麼……不能跟我說麼?」
忽然之間清輝停口,卻見蔣勛閉着雙眼,眼中的淚卻仍無聲地流個不停。
清輝窒息,心道:「這是怎麼了?我方才不過說……不該怕他們……跟院長……」說到「院長」兩個字,忽然之間身上寒意陡生!
宋邰、韓敏跟院長,看似並沒關聯,然而……宋邰臨死之前據說去見過「院長」,韓敏又曾供認過「院長」。
再加上那夜趙黼攔住了方荏,想來,宋邰臨死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方荏,而韓敏死後,卻也是方荏第一個發現的屍首。
再加上如今蔣勛的異常反應……清輝用力把蔣勛拉起來,冷冷道:「你到底瞞着我什麼,又到底是在怕什麼?」
蔣勛搖頭,淚水四處零落,清輝喝道:「你若還當我是哥哥,就跟我說實話!」
蔣勛睜大雙眼,見清輝動了怒,才深吸一口氣,終於哽咽着低語道:「院長、院長跟他們……是一樣的……」他的聲如蚊訥,又顫顫發抖,幾乎令人聽不清楚。
然而清輝卻聽得一清二楚,可任憑通透機變如他,一時都無法領悟何為「一樣」,甚至在反應過來之後,也不敢相信。
清輝盯着蔣勛,向來冷靜如水的眼中,陡然生出兩團火來。
且說阿澤因聽丫頭翠兒說了許多府內之事,見夜深了,正欲去睡,忽然見清輝的小廝急急跑來,拉着他道:「不好了,少爺不知怎麼,竟要出府去!」
阿澤呆道:「這會兒又出什麼府,都要宵禁了。」
小廝急道:「是蔣少爺叫我來說的,說叫千萬攔着少爺,別讓他出去闖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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