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日,在世子府中,晏王妃正在看宴請客人的名單,忽地見趙黼抖着袖子從門前過,因叫住他道:「黼兒?」
趙黼聽了召喚,便進來行禮,又舉手整理衣領。
他今兒新換了一身兒月白色緙絲常服,胸口是捻金線繡成的團花麒麟紋,他極少穿這種花紋繁複樣式華麗的服色,今日上身兒,便在丰姿奇秀,神英氣正之外,更顯出天然高貴氣質來。
晏王妃笑微微地打量了他一回,道:「你急急地做什麼去?」
趙黼望着母親笑道:「沒什麼,約了幾個相識的,去……吃酒呢。」
晏王妃道:「才回來那幾日,除了進宮見你皇爺爺,又在幾位王爺家裏盤桓了幾日,其他的時候你也整天不着家,那些朋友還沒約完了呢?」
趙黼道:「倒是差不多了,還有幾個。」
晏王妃問:「是哪幾個?」
趙黼頓了頓,道:「是刑部白侍郎家的公子,另外還有建威將軍的公子……先前約好了要今兒見的。」
晏王妃見他說的詳細,方又頷首:「既如此,你便去罷,不過……明日我宴請京中的各家的太太奶奶們,你且要好生留在府中,不許亂跑才是。」
趙黼道:「都是些內宅女子,母親留我做什麼?」
晏王妃含笑道:「傻孩子,外頭人都知道了,你偏偏不知道呢?可見年紀雖長了,只是玩心不退。總之你明兒哪裏也不許去,明白了麼?」
趙黼只得含糊答應,晏王妃又叮囑叫他不可在外耽擱,或者吃醉了胡鬧,只要早點回來……才放了他出門。
趙黼出了府,小廝早備了馬,待要跟着,趙黼道:「我自己認得路,你們不用跟了。」
小廝們知道他的脾氣,雖然晏王妃曾有囑咐,然而王妃是個菩薩,縱然不留神壞了事也只呵斥一番罷了,可世子爺卻偏偏是只老虎,哄都來不及,哪裏敢去盯着他呢。
趙黼揚鞭而行,到了十字街處,因想到方才跟晏王妃所說,不由想:「上回只在四叔那裏匆匆見了季陶然一面兒,也沒仔細跟他說話,倒要找時候好生聚聚。」
誰知心有所念,便有所得,他一抬頭之間,就看見季陶然騎着馬兒,正打前頭經過
。
趙黼不覺歡喜起來,忙打馬上前。
正季陶然聽見馬蹄聲急,便回頭來看是誰,冷不防見是他,便嚇了一跳:「世子殿下?」忙在馬上拱手欠身。
趙黼順勢將他的手握了一把,笑吟吟道:「說了不要這樣叫,聽着多生疏似的,你是要去哪兒呢。」
季陶然道:「我去找清輝跟蔣勛。」
趙黼皺皺眉:「蔣勛?小白還跟那個孩子在一塊兒呢?」
季陶然不解這話,見他策馬往前,便也同他並轡而行:「他們兩個自然是好着呢。是了,六爺回來還沒見過清輝?」
趙黼道:「可不是麼?上次在四叔那裏,本以為會遇見,誰知他竟沒去。」
季陶然道:「清輝懶怠應酬……」說到這裏,忽地覺着這話有些失禮,忙打住了,只說道:「他的性子就是那樣兒,冷冷淡淡的。」
趙黼笑說:「他對你也是冷冷淡淡的、懶怠應酬麼?」
季陶然便也笑了起來,見趙黼並沒離開的意思,不由心裏疑猜,便問道:「六爺是要往哪裏去?」
趙黼道:「正是要去找你呢。」
季陶然詫異道:「找我做什麼?可是有事?」
趙黼道:「上回匆匆見了,也沒認真說話,六爺心裏可惦記着你呢。」
季陶然咳嗽了聲:「可……」
趙黼明白:「你不是要去見小白麼?橫豎我也想他了,便跟你一塊兒過去就是了。」說話間,不由分說趕着他,兩個便去尋白清輝。
此刻清輝卻並不在白府,趙黼見季陶然領着他而行的方向,已禁不住撇嘴。
不多時來至蔣府門口,門上小廝見是季陶然,都笑臉相迎,又看見趙黼,卻又都屏息靜氣,不敢多言。
季陶然問道:「清輝在裏頭麼?」那些小廝齊齊答是,又早有人跑進去報知了。
趙黼見是這個情形,便道:「你們果然是常來常往的,把這兒當自個兒家了一樣?」
季陶然嘿嘿笑笑,領着他往內而行,才到二門,就見白清輝跟一個人迎了出來。
趙黼舉目望去,見清輝比先前越發見長進,摸樣更加精緻了不說,氣質也越發清冷乾淨,只是有些太冷了,那眸子似是冰水裏浸過的黑晶石,泠泠然,叫人不敢直視,無法親近。
趙黼道:「小白,別來無恙?」卻笑的似陽春三月的暖陽。
白清輝早拱手行禮,口稱「世子殿下」,此刻他身後那少年也上前,拱手行禮道:「給世子請安。」
雖仍有些形容畏怯,但面上卻已經很過得去了,趙黼皺眉:「蔣勛?」
少年面上才露出一絲赧顏,又道:「是
。」
趙黼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他一會子:「你……倒是長了好些。」忽地又看蔣勛腰間帶着一柄劍,便又問:「你在習武?」
蔣勛微微面紅:「是,不過只為了強身健體,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
還未說完,趙黼已經道:「我知道。」
季陶然聞言,忙說:「蔣勛只是謙虛呢,他的劍術很是不錯,京內幾個有名的教習師傅見過,都稱讚。」
趙黼仍是一臉無法掩飾的鄙夷,仿佛很不信他的話。
季陶然還要辯解,白清輝握着他的手腕,輕輕一掐,季陶然會意,才不做聲了。
四個人便進了廳中,有小廝奉茶。季陶然因聽說有些趙黼的傳聞,便問道:「聽說六爺在雲州這兩年,曾參加過西北戰役?」
趙黼道:「你也知道了?那也不算什麼,只是些小股流寇,不成氣候。」
季陶然道:「如何我還聽聞六爺還因此負傷了呢,不知可要緊?」
自打趙黼回來,也陸陸續續有些關於他的傳說流傳出來,因京城距離雲州畢竟極遠,上到百官下至百姓,竟不知「戰事」兩字為何物了。何況趙黼又是王世子,又是個年紀尚輕的少年,因此眾人都覺驚奇,議論紛紛。
趙黼蹙眉道:「也不知是誰這樣多嘴多耳,把這件事弄得眾人皆知,其實不打緊,不過是一時大意了,着了一刀罷了。」說着,便抬起右手,在左臂上拍了一拍。
這會子,季陶然跟蔣勛兩個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只有清輝仍是冷靜自若,趙黼見季陶然目光發亮,便笑道:「你做什麼用那樣眼神看着我,怪肉麻的。」
季陶然見了他,原本是心存忌憚的,怎奈趙黼時常口沒遮攔,對人又「隨和」,不知不覺里就也不再拘謹,此刻聽他玩笑,季陶然便也道:「我怎麼聽說,那一刀厲害的很,差點兒就……」
趙黼啐了口:「這幫人不是好的,私心裏總想着咒我呢,既然是衝鋒陷陣,哪裏有個毫髮無損呢?一點兒小事也能傳的滿城皆知?就連上回進宮,皇爺爺非要讓我脫了衣裳給看看……」
怨念地說到這裏,便見季陶然也盯着他,趙黼會意,啞然道:「你也想看?」
季陶然畢竟是少年男兒,好奇心盛,便撓頭道:「六爺若不願,我是萬萬不敢造次的。」
趙黼本要恥笑他一番,看着他這般表情,心頭轉念,竟道:「給你看也無妨,六爺又不是大姑娘,難道給你看了就要嫁給你?」說着起身,抬手把玉帶解下,又將衣帶扯開。
他利落地將半邊衣裳往下一撩,果然露出肩頭上一道彎彎地疤痕,顏色還有些新鮮呢。
季陶然吃了一驚,起身走了過來,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此刻這傷已經好了,痕跡卻兀自如此鮮明,可見當時必然更加兇險。
季陶然難掩心悸,深鎖眉頭:「這……果然是傷的重了。」
趙黼見他皺着眉,臉帶憂色,那本預備要呸人的話便咽下去了,只笑道:「瞧你這模樣兒,嚇壞了麼?六爺都不怕,你怕什麼
。」
季陶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看那傷,又看看他一臉的毫不在意,心頭難禁敬佩之意,便嘆道:「慘澹天昏與地荒,西風殘月冷沙場。裹屍馬革英雄事,縱死終令漢竹香。」
趙黼一怔,旋即笑道:「臭小子,你也咒我呢?」
季陶然忙道:「並不是,只是、只是我……」打量他赤/裸的肩頭膀臂,趙黼穿着衣服時似有些纖瘦,但此刻脫了衣衫……非但毫無孱弱之意,反而勁瘦精健,是一股蓄勢待發的力度感。
季陶然滿心欽佩,又無法說出口來,只恐說出來反輕賤了,又給他誤以為是拍馬。
蔣勛在旁邊看了半晌,此刻忽然猛地站起來道:「我、我也想……」
白清輝轉頭看他,蔣勛同他對視一眼,道:「我也想從軍。」大概是趙黼的眼神太過愕然,蔣勛的聲音漸漸低了:「不知可不可以……」
趙黼把衣襟掩起來,一邊兒圍着玉帶,一邊兒乾脆利落說道:「不可以。」
蔣勛一呆,趙黼嗤之以鼻:「軍中的都是虎狼,你這種小羊兒似的……就不用妄想了。」
蔣勛低頭,面上露出失落之色,忽然白清輝道:「世子是激勵你呢,何必就當真灰心起來?豈不聞『有志者,事竟成』?先前若有人說你擅劍術,只怕連你自個兒也不信,如今還不是一樣能打敗箇中高手了?」
蔣勛聞言,才又咧嘴笑了起來,竟是滿面春風。
趙黼聽之看之,不禁翻了個白眼。
中午上,趙黼就留在蔣府吃了中飯,白清輝不沾酒,蔣勛也不能吃,只季陶然捨命陪君子,同趙黼吃了兩杯。
誰知他從來酒量淺,一會兒間,便滿面酡紅,舌頭髮僵。
趙黼自個兒吃了一壺「羅浮春」,兀自面不改色。
蔣勛早吩咐人去準備解酒湯,這邊兒季陶然頭暈暈地:「六爺這次回京,是為什麼呢?」
趙黼見他眼神斜乜,知道半醉了,便笑道:「六爺想你了,特回來看你。」
季陶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擺手道:「你不必哄我,我都知道了,你哪裏是想我呢,你不過是想回來……」
白清輝看着季陶然,不知要不要攔着他,趙黼卻偏逗問:「回來做什麼?」
季陶然擼着舌頭道:「回來相親的!」
趙黼挑眉,笑着又飲了半杯。
季陶然見他不答,自問是說對了,他是酒力發作的人,早把所有忌憚避諱拋到九霄雲霧,因嗤嗤地笑了兩聲,搖頭晃腦道:「我心裏可高興呢。」
趙黼又忍不住笑:「六爺回來相親,你高興什麼?」
季陶然聳着肩膀,望着他笑的十分甜蜜,趙黼忍不住側目,對白清輝道:「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白清輝本想攔着季陶然,又聽趙黼如此說,已經對此兩人無語,便對蔣勛道:「你吃飽了麼?」
蔣勛正聽得十分有趣,見白清輝又離席之意,略有些不舍
。
忽然季陶然一把拉住白清輝:「小白,你不必走,你難道不知的?他……從來對我雲鬟妹妹不同,此前還要挾我呢,說什么妹妹喜歡他……」
白清輝臉色微變,道:「你喝醉了,不必說了。」就叫人來扶着季陶然進內休息。
不料趙黼看出端倪,因將季陶然拉回去:「然後呢?」
季陶然道:「這回你自相親去,就、就完了……」
趙黼低頭想了想,對白清輝道:「他說什麼相親,是不是指的明兒我母妃設宴相請眾人之事?」
白清輝見已經說破了,便道:「世子莫非不知道?外頭已傳的滿城風雨。」
趙黼沉默:「傳的也未必是真。」
白清輝同他對視片刻,只點點頭,也不跟他辯。
趙黼皺眉看了季陶然半晌,見他仍是笑嘻嘻地,便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季呆子,六爺就知道你賊心不死,你還惦記着崔雲鬟呢?信不信我立刻揍你?」
季陶然被他捏的下巴發疼,便手舞足蹈將他推開,因醉得越發厲害,便絲毫也不怕趙黼,反看着他笑。
趙黼無可奈何,只轉頭對白清輝道:「這呆子這兩年來沒少往崔侯府跑吧?」
白清輝淡淡道:「他們是親戚,自是常來常往。」
「呸,」趙黼啐了口,方道:「罷了,這呆子醉了,我且不跟他一般見識。」
不料白清輝問:「世子是什麼意思?」
趙黼道:「什麼什麼意思?」
白清輝道:「世子難道對崔姑娘有意不成?」
趙黼張口,卻見蔣勛也正好奇地看着自個兒,趙黼喉頭一動,便拍桌子:「是又如何?老子就對她有意了!你想怎麼樣?」
「不敢。」白清輝面不改色,置若罔聞,舉手拿了茶杯要喝。
蔣勛見他杯內只剩了半盞茶,忙給他倒滿了,白清輝慢慢啜了口,淡聲道:「只再提醒世子一句,自古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兒甚多着呢。」
此刻丫鬟來了,便扶着季陶然進內歇息,白清輝也道:「世子要安歇且也自去,清輝先不奉陪了。」蔣勛見他執意要走,只得也隨着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打量趙黼,卻終究不敢出聲兒。
一時眾人都退,只剩下趙黼一個坐在桌旁,忽然他皺了皺眉,喃喃道:「等等,落花有意?到底誰是落花?你莫非說六爺是……」那邊兒人早走遠了。
趙黼氣得喝了一杯酒,把酒杯拍在桌上,起身往外自去。
只說趙黼出了蔣府,快馬加鞭徑直而回,府中,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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